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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步太清是有仙庭背景的老宗门,凭空冒出个闭关长老不算稀罕事,可毕竟多年都没有遇到长老出关了,来的人也不会太少。
    十五日天不亮,厌听深雨外便聚集了不下五十个弟子。
    沈折雪在窗后瞧了一眼,怎么会这么多人?
    谢逐春摸摸鼻子,心虚道:我昨儿去买东西,让他们看见了,就、就多聊了几句。
    沈折雪扶额。
    长老在弟子挑战前夜大吃大喝,这听起来就十分欠揍。
    可这人数还是太不正常。
    想来谢逐春嘴上没个把门,沈折雪疑道:你不会,还说了啥拉仇恨的话吧?
    我就夸您长得可好看了!谢逐春眨巴眨巴眼,比严长老还要好看几分。
    沈折雪眼前一黑。
    严远寒不是派你来照顾我,他是派你来折磨我的!
    想那冰山严长老之所以没被太清宗里的弟子评为第一讨厌的长老,都是因为他那张脸啊!
    严长老虽被左一个老头右一个老头叫着,但撇开偏见,他确实是丰神俊朗一美男子,曾在修真界男修姿容排行上名列前茅,是公认的容貌不俗。
    那么多女弟子男弟子对他又爱又恨,绝对是因为美貌使人心生原谅。
    沈折雪自诩自己这张脸还算看得过去,但上来就和深得人心的严远寒比较,实在是狂妄得讨打。
    此次沈折雪在太清宗露面,冷三秋并未让他改头换面,说是昔日沈峰主怕这幅皮囊让人看轻,驻颜在五六十岁,乃是货真价实的花白胡子老头一个。
    何况当年认得他的人差不多都已死绝,换不换脸没大差别。
    沈折雪无奈地想:怎么比武前还要比脸呢,实在不讲武德。
    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龟缩不前,于是他拿了把伞,风萧萧兮地推门而出。
    众弟子早就迫不及待了。
    他们对这位新长老的灵根修为一概不知,只当沈折雪住在厌听深雨这整日阴雨连绵的地方,该是亲水的水灵根。
    可远远望见,这长老竟撑着伞出来。
    竹骨伞遮了他半面,仅窥到一捧霜白的长发依风翻卷,在风雨中飘摇,衬着身后青山黛色泼洒,恍若仙台上将要随风而去的虚灵。
    咳!守心凝神。领头的剑修提醒身旁看得出神的师弟师妹。
    人不可貌相,这是修真界最不需要讲明的规矩。
    放眼虚步太清,就算是那整日里只知道用板子打手的文课先生,亦能在对敌时以木板隔空夺邪修性命。
    沈折雪走近他们,将伞举高了些,道:诸位小友,早。
    谢逐春偷偷混在了那群弟子里,只听得身侧不少人窃窃低语,惊呼此起彼伏。
    他乐道:怎样,不输于严老头咯。
    器修女弟子以薄刀掩唇,几名剑修师姐更是拔剑同时,微红了脸颊。
    剑修笑道:严长老风仪不凡,这位沈长老与他不是一个路数,但确实叫我等叹服。不过长老瞧着有伤在身,可是闭关时出了岔子?
    厌听深雨位于太清阵中坎位,卑湿之地细雨纷纷,沈折雪为了省下灵气抵御封印反噬,走动间状如凡人,难免让雨水沾湿衣物。
    他以往贯穿的深色衣裳便不易此处,于是就多着淡色,太清宗长老冬季衣饰飘逸却不御寒,今时他身上穿得是荼色鹤纹长袍,外披了大氅保暖,与一群薄衣轻衫的少年相比,实是体弱之态。
    是是是,沈长老当年受伤了才闭的关,这不刚出来调养调养嘛。谢逐春心知自己嘴快坑了沈折雪一把,寻思怎么的也得帮上点忙,所以要不咱们先就回去,择日等他好了再来。
    他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倒是让那群剑修笑开。
    没事,谢师兄犯不着安慰我们,想我们从来就没赢过,俗话说长得越好打人越狠,我们懂的。
    你们懂个屁啊懂!
    谢逐春自问在含山时没人能和他打嘴炮,如今却碰上这么群要命的剑修,他看了一眼沈折雪,祈祷长老的灵力千万续住。
    沈折雪自问没有时渊那个家底,打一两个还成,这五十多个他消耗不起。
    于是他先抬手扬袖,荡出灵息。
    众人一怔,还没来得及运气抵抗,忽觉身上清爽万分,衣衫都透着暖气儿。
    好厉害的灵息,能叫我们无知无觉。剑修赞道。
    这是我从春祁学来的的咸鱼气场。
    沈折雪暗自苦笑,朗声说:小友们,在下有伤在身,多有疲倦,便不与你们一一比招,你们且先自行选出修为最高的三人,与我比过便罢。
    一句话,成功点爆满场。
    这些太清宗弟子被摩擦了太多次,脑洞都是歪的,各个咋乎起来。
    我去,果然又被嫌弃了!
    这人有冯长老的那风格啊,老子挥挥手就打得你们哭爹喊娘,但老子就是懒不想动手。
    你要不先上?
    行啊,那我上!
    你凭什么上?!我还想和长老过招呢,我的薄刀比师弟还是要强些的。
    要不洪师兄去,我看他都等不及了。
    长老说要我们这里最厉害的,怎么,你觉得洪师兄比我厉害?
    咳咳。沈折雪低咳两声,再一道灵息下去平抚众人,他笑道:淫雨霏霏,我见小友们中有不少水灵根,在这雨里打有失公平,不如先入室内,沈某有一个公平的法子。
    他这句话倒是提点了吵吵嚷嚷的弟子们。
    剑修拍脑袋,啊呦,差点上你的当,你个水灵根符修不得坑我!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走到庭院,沈折雪早在庭中撑起了雨屏,一张长桌置于院中。
    他一挥袖,长桌两侧多出许多瓷碗,碗中各几枚木骰子。
    沈长老,咱们可是禁止聚众赌谢逐春小声道。
    我知道。沈折雪心说我可不敢引逗他们忤逆宗规,再说赌钱这种事他也不能教这些修者界的花朵。
    他对迷惑不解的众人道:万般宗法不外乎灵力控之,符修、体修、剑修、阵修等,皆需以法器。转化灵力,追根溯源,在如今的修真界,不控灵不成修,既然要比,便比控灵。
    控灵?剑修看着那些骰子,挑眉道:如何比?
    沈折雪拿起瓷碗,将内里的骰子握在掌中,扬手向上一抛,霎时灵氛卷起,骰子落桌。
    他将碗一扣,道:分组二对二比试,骰子落地后不可摇动,开碗较大小,前三者优。
    话罢瓷碗一开,谢逐春嘶了一声。
    想起镜阵中黑夜里的搏杀之局,彼时沈折雪灵气低微,形如凡人,却依然不落于含山太清的队伍。
    再看现在这碗中的三个六,不知他若是在幻阵中灵气充沛,又会是如何实力。
    修者靠听音操纵大小本不算难事,但无凭无据骰子下落,就只能依仗灵气目力,考的是精准控制力和反应力。
    而且这形式在太清宗宗规边缘试探,很能激起这些年轻修士的贪玩爱闹、争强好胜之心。
    太清弟子纷纷落座,捉对比试起来。
    一时间噼里啪啦响声不断。
    沈折雪则紧了紧前襟,起身转去后厨。
    这般热闹的事,谢逐春却参与不了,便游走在各个对局中,大呼小叫添油加醋,直把场上气氛升了一个热度。
    厌听深雨内天总是阴着,也辨不出时辰,待到众人比过半局,沈折雪加了件衣服出来说:我闭关期间偶尔倒腾吃食,今日做了顿暖锅,小友们且一并留下来吃吧。
    有吃有玩谁不乐意!
    大家消耗了灵气,虽是不饿,但诧然闻见麻辣菌香味儿,好几个耐不住的都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沈折雪暂且清空桌面,架上好几口大锅,将一碟碟的蔬菜菌菇肉卷粉条摆上,道:食材准够,吃完了还有,吃辣的右手前排坐,不吃辣的左手前排,鸳鸯锅后起排开,九宫格带番茄汤的坐我身边。
    偷摸着下山才能有的火锅快乐居然在长老这里见到,太清宗弟子简直目瞪口呆。
    沈折雪解释道:不必拘谨,我出自人间,几百年也忘了如何当这长老,你们到我这是来切磋,既然切磋就别拘着束着,也尝尝我的手艺。
    众人见那桌上颇多从未见过的花样,那还不得赶紧下手,拿了筷子就开抢。
    沈折雪一笑,也拉了椅子落座。
    众人吃开,一时雨屏下热气腾腾,吵吵嚷嚷。
    有弟子被半路劫了食,大喊:放开我的丸子啊啊啊!
    喂,你不是个吃辣的嘛,怎么坐那去了?
    我喜欢麻酱,油碟的走开
    油碟称霸修真界好吗!!
    我们肠,我的爪子,你给我留点!
    哎,这肉怎么煮没了
    沈折雪夹了一筷子豆皮,心间忽而生出一些亲切感。
    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场景,在幼年时的孤儿院,在单位的团建会,在学校组织的春游秋游的大巴车上。
    他坐在这片吵嚷之外,才渐渐能觉出一些暖意。
    沈折雪不经想:原来我从来喜欢热闹。
    少年人岁数相差无几,皆是青春面庞。
    只是不知他那还流落在外的小弟子,可有过围炉话谈的经历。
    沈折雪端着碟子,却停了箸。
    即便有,回忆起来也是苦涩占多罢。
    一旦吃起火锅,总少不了聊天胡扯。
    不知谁起了头,这些人竟押起了注,猜谁会在宗门大比上拔得头筹。
    有人道:我觉得还是廊凤世家那个阵修!控场能力巨强。
    不不不,我看好那个袁洗砚,他的剑比我刚入门时厉害多了。
    谢逐春就说:未必,秦姑真一心于阵术,对得起这个道。
    对啊,秦姑真才厉害。有阵修师姐应和道:虽说她已经废道重练了,但肯定比新人熟练,你看她的架势就很老到。
    对对对,我看好秦道友和袁道友!他俩肯定出前二,第三怕是廊凤或是青峡的那个。
    当然也有人不服:我记得那个叫时渊的孩子也很拼啊,我当年就是体质不强,你再看看我现在,我瞧着那孩子洗髓塑体后必成大器!
    沈折雪给那个说必成大器的暗搓搓拨了个鱼丸。
    又听一人道:可是他就是体质不行啊,我是很佩服他,但他要挤前五我看都很悬欸,我肉呢我粉条呢我牛肉丸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折雪:不夸我宝贝徒弟还想吃牛肉丸?微笑.JPG
    第24章 过招
    火锅吃完,厌听深雨仍下着小雨。
    一众弟子闲话后倒也没忘了正事,再比较投骰半时辰,便分出了胜负。
    选出来的三位皆是青衣鹤纹的此代佼佼。
    沈折雪引他们到厌听深雨的山坪上,半坡青绿,在雨中氤氲了颜色。
    沈折雪与三人各立一方。
    他投机取巧先耗损了他们的灵力,心中虽是过意不去,可自知凭眼下这个短期续航的净化仪的定位,消耗战铁定打不起。
    三位弟子在虚步太清后辈中修为不低,其中领头的剑修实力仅次于裴荆。
    后两人一人修习剑道而灵根属土,一人是风灵根阵修,倒是凑出了个打擂的标准队伍。
    三人身后已围了一大圈人,比之前还多二十来个。
    这是没赶上吃火锅,赶来凑热闹了。
    剑修执剑拱手。
    天上细雨飘洒,现场气氛让他这标准的起势一烘,收缩到了极致。
    就连谢逐春都紧张了起来,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宗主峰,心里为沈折雪捏了把汗。
    这几日他和沈折雪相处不可谓不愉快,太清宗谁不知谢师兄向来是个爱玩爱闹的个性,可在沈长老身边拘着,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沈长老不光是个极好的听众,也敢想敢做,两人结缘在美食,谢逐春愿意亲近他,和他待在一起觉得舒服,也乐意听他差遣。
    敏锐如谢逐春,当然知晓严长老派他来当沈折雪的侍童,便是存了一分监视的意味。
    此人决计不是一个普通长老,在廊风城外他那惊人之举,旁人或许忘了,他们几个没有忘。
    然而不知为何,谢逐春对他提防不起来。
    跟着沈折雪躺在廊下的绒毯上听雨吃果子,烤肉煮锅时,就连那么丁点的戒备都消散一空。
    也许是他身上有别长亭的缘故。
    谢逐春想:而我本该讨厌他。
    石坪前,沈折雪撑着伞立在雨中,他将身上的氅衣脱去,愈发显出身形清瘦,纤长如一抹飘渺孤影。
    只有谢逐春知道,这站的犹如青松傲雪般的沈长老,双手双足的关节上都缠着绷带。
    那是钉类法器才会造成的伤口。
    谢逐春目光再度飘向厌听深雨对面的宗主峰,暗自心惊。
    宗主峰上居然聚了不下三位长老,正放出神识向这边窥探。
    沈折雪自然也感知到宗主峰那边的动向。
    他收了竹伞,长风吹衣,拱手说:请。
    剑修闻声而动,抽剑前冲
    剑锋割破雨珠,土灵根的剑修紧随其后,两道身影一强攻一巧劲,自前自右两个方向,攻向沈折雪。
    阵修主控场,站在原地,微微眯起了眼。
    这长老既然没有佩剑,那么必然不是剑修,而就算是喂招,他也不会选择和剑修硬碰。
    他们与太清宗长老峰主们打了不下十场,没有一个非剑修的长老会选择错误的示范方式。
    故而沈折雪只能向左或向后,选择暂且避开锋芒。
    这会正中阵修的下怀。
    土灵根的剑修正是阵修的嫡师姐,两人配合已久,早有一套默契。
    就算长老以强力冲破他布下的阵图,那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阵型设在右方,届时他师姐会通过阵法完成无影无声的移形换位。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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