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曾经受过那些伤害,但仍她不愿意看着他为了自己而失去骄傲,她还不清,也越来越还不清。
    他该一直这样骄傲下去,成为受万人敬仰膜拜的千古帝王。
    看着他后背的那些伤口,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李循摇头,“你不必自责,救你是我自愿,喜欢你也是我自愿,从今往后,不要说这样傻的话。”
    沈虞看着他,又落下一行泪,轻声说:“嗯,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说这样的傻话,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以后千万爱惜自己。从前种种,沈虞全都忘掉,殿下也不必再为我内疚自责,我虽不在殿下身边,可只要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只管来杭州找我……”
    李循越听面色越青,手中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虞继续说:“殿下待会儿要走,我便不送了,谨祝殿下万事遂心,一路顺风。”
    朝李循屈膝一礼,旋即扭头就走,不带丝毫犹疑!
    李循呆住了,他本不过是随口一说,她怎么还……当真了?!这温润君子他是装不下去了!他又气又急,冲上前一把将她抱进回怀里,怒道:“沈虞,谁准你走了!”
    沈虞被他从后面抱住,手臂也被箍得紧紧地一动也不能动,难受极了。
    她挣了挣又怕伤到他,蹙眉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你快放开我。”
    李循自然不会放,灼热的气息吹入她的耳洞里,“你要回哪儿,回杭州?”
    沈虞身子颤了颤,“殿下不是说……说要离开么,我除了回杭州,还能……啊!”
    她还没说完耳朵突然被他重重地咬了一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沈虞,真是要活活气死孤!你为什么就不能……”
    不能对他说几句软话!不能说殿下我不想要你走我心里有你!
    沈虞被他这一咬,心里却是又委屈又迷茫,他这是又发什么疯呢?不是已经准备放手了么,为什么还要问她这种没意思的问题?
    李循说:“你现在回答我,你心里是不是有我,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他将她又翻了个身来,生气地看着她。
    那模样,好像她回答个“不是”就能生吃了她。
    沈虞心想你这让我怎么说啊,她垂着长长的睫毛,眼睛眨了眨,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李循不禁败下阵来。
    她每次都这么平静胸有成竹,反倒衬得他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没丝毫的成算。
    在沈虞面前,李循的骄傲不值一提。
    “虞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虞就抬眸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如果殿下想,我是愿意随殿下回去的。”
    “可我不想逼迫你。”
    “殿下没有逼迫我呀,”沈虞疑惑:“是我自愿。”
    可李循还是不高兴,他脸上绷得紧紧地,很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令他满意。
    “虞儿,我要你心里有我,是因为爱我,并不是为了感激恩情,亦不是情势所逼,你明白吗?”
    沈虞怔了一怔,低头绞着手指道:“我……我不知道。”
    爱这个字,于她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很好,这个答案已远比前几次顺耳许多。
    李循一边面色舒缓了些,一边又在心里唾弃自己太容易知足。
    反正不管她承认与否,他都笃定她心里是有他的。
    至少已经有了一点点,虽然比不上李衡,但起码比谢淮安要多!
    “抬头,”李循挑了她的下巴,摩挲着道:“想不想回长安看你祖母,孤带你回去。”
    沈虞樱唇微分。
    想,她当然想,祖母年纪大了,她担心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可又不知该不该回去见她。
    “嗯,看来是想,”李循说道:“等阿槿伤好了就收拾东西离开,别这样看孤,”他高傲地道:“孤不是那般强取豪夺的伪君子,除非你真心爱慕孤,否则孤绝不会强迫你留下。”
    “这次回去,孤要让世人都知道你还活着,不必再隐姓埋名小心翼翼,若你最终愿意留在孤身边,孤一辈子疼你爱你,若你不愿……”
    你不愿意试试!
    沈虞听他这语气就仿佛已经猜到了他在心里在想什么,无奈道:“殿下,你弄疼我了,快放手。”
    李循松了手,却又抱住凑近她,“你还没回答孤的话。”
    她垂着长长的睫毛,琼鼻又挺又精致,他忍不住浅浅吻了吻她的鼻梁,沈虞柳眉微蹙,躲闪道:“殿下不要这样,我又没说不答应……”
    “可是我还想回去和舅舅舅母告别,出来这么久,只送了一封信回去,他们该等着急了。”
    李循也不想表现的太性急将人又给吓跑了,反正人都答应了,自然也不差这两天。
    “还有你的伤势……”
    沈虞刚问出这句话,李循又猝不及防地亲了她一口。
    “知道你关心孤,你放心,只要你别时时处处想着将孤抛弃,孤身上的伤会好得更快。”
    以前比这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只要沈虞肯留在他身边,他就是被李佑捅个对穿她一句话的事他也能硬撑着从床上起来。
    一个月过后,阿槿能下床行走,伤势已大好,沈虞将她从屋里扶出来。
    宋廷就在院内的树下半靠着,见到两人出来,起身走过来。
    “沈姑娘,马车已经备好。”
    虽是对着沈虞说话,眼睛却看向阿槿。
    可惜阿槿双目直视前方,面无表情。
    沈虞道了声谢谢,三人错过身去。
    宋廷眼中闪过一抹哀伤,沉默地跟了过去。
    过了会儿李循也自府衙中出来,身形挺拔如松柏,龙行虎步,完全看不出来一个月前受了重伤。
    江州知府眼巴巴地看着,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将军,将军一路慢行。”
    李循没理会他,径自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沈虞将阿槿扶上马车,正瞧见郭九,便问候了几句。
    郭九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他笑着回沈虞,“姑娘放下,属下已经没事了,太子殿下赏的一应药都是最好的,属下可以赶路。”
    沈虞还是不放心,郭九的伤势可比阿槿还要重,反正李循身边带的锦衣卫那么多,也不差他一个,就在江州休养的差不多了再回去呗。
    只是她还没开口说话,忽然身后有人大步如风,将她抱了个满怀,抱上车辕。
    李循回头望了一眼郭九,沉着脸道:“怎么,你这伤势已经重到走不了,还需要到沈姑娘面前求情了?”
    郭九忙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走!”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赶忙走上了前去给李循牵马,行动自如,看起来好像真的没什么大问题。
    “你凶他做什么,”沈虞皱眉,“我就和他说了两句话而已,而且若不是他救了我们两人,你还不知伤的有多重呢!”
    李循紧了紧她身上的红绫袄青缎掐牙披风,轻哼道:“孤何时凶他了?他堂堂锦衣卫,这点子伤都要养上个把月,这职位也不必要了。”不理会小姑娘不满恼怒的眼神,施施然上了马。
    沈虞看着四周众人艳羡和惊愕的目光,赶紧甩了帘子爬进去。
    进了马车中,阿槿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真的决定要和他走吗?”
    沈虞靠在车壁上,面上的温度渐渐凉下来。
    “我答应了哥哥,以后要随自己的心而活。”
    说至此处,又苦涩一笑,“其实我这人,本是再懦弱不过的,我最羡慕的人,便是他。”
    她撩起帏帘,往车窗外望去,马上的男人一身玄衣,高大硬朗,仿佛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心有灵犀般,他在此刻扭头过来。
    四目相对,李循冲她矜持一笑。
    也还……挺好看的。
    沈虞放下帘子,沉默了会儿,才轻声道:“他敢爱敢恨,对于喜欢的人,纵使被欺骗被伤害,也始终能保持一片赤诚之心。”
    可她一旦被伤,便是望而却步,终生不愿踏足。
    尤其是,生命中曾经拥有过那样一个美好的恋人。
    沈虞满目怅然。
    “不要看低自己,”阿槿说道:“世间男人大多薄情寡义,痴迷功名利禄,又放不下权势富贵,我看,倒是他万分配不上你。”
    “姐姐希望我拒绝他,对吗?”
    阿槿摇头,“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纵然再我不喜欢他,可他待你已极是不错,试问这世间的男子,能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放弃三妻四妾,许诺一生一世的,又有几个?最难得,是他能否守住这份承诺。”
    “咚咚”。
    沈虞还在失神,车壁忽地被人敲响。
    她撩开帏帘,李循正骑着马看她。
    沈虞一看是他,立刻就要落了帘子。
    男人却一把捏住帘子,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刚刚大庭广众之下抱她之事生气,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低声道:“好了,孤下次注意便是。”
    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一张帕子。
    “这是什么?”沈虞狐疑地将帕子打开,里面装的竟是一包窝丝糖!
    他竟然还记得她喜欢吃这个。
    “适才陈风去买的,孤觉着你应该喜欢吃。”
    李循话音刚落,一旁陈风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殿下记错了罢,这不是殿下自己去买的吗?”
    李循回头冷冷剜他一眼。
    陈风悻悻地低下头。
    “你笑什么?”
    李循见她还笑,忍不住抬手伸进马车里去捏她的脸,“不准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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