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廷:“……”
    宋廷原本就没打算真烧,将线报抽出来,拍打灭信角的火焰递上去。
    李循将线报打开,看了也就两眼,面色陡然一变,从圈椅上一跃而起,咬牙切齿道:“蠢女人,竟然跑去了颍州……”
    说着拧眉瞪向宋廷,“宋廷,你干什么吃的,三天前发生的事情怎么不知道早说?!”
    不待宋廷回答,又一把将信拍在案几上,转身急步走了出去。
    外头还在下雨……
    宋廷呆了两下,不是说一刀两断了吗?
    他急忙从一边的衣槅上拿下一件李循的披风追出去,却看见太子殿下龙行虎步,早已快步走出了垂花门叫门房牵来马。
    宋廷只得跑过去问:“殿下,你去哪儿?”
    李循没理他,径直上了马头也不回,大喝一声,“驾!”
    第58章 二更
    颍州。
    雨水刚停, 碧空如洗。
    有身着皂衣的官吏在清理街道上的污水和从地下暗河中被冲上来的脏秽之物,街道两侧已经有小贩在摆摊,新鲜的蔬菜瓜果上尚沾着丰润的雨露,看起来格外鲜嫩好吃。
    官民井然有序, 并无抢夺霸横之事发生。
    甚至有茶肆中的茶博士偷偷点了两盏茶出来送给在清理街道的官差, 官差刚刚掏完两条泥淖, 浑身一股臭味儿, 脸上也满是污泥,见状忙推辞说不要。
    那茶博士竟也不嫌弃, 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巾子递过去,两人言笑晏晏地聊了起来。
    ……
    沈虞便蹲在自家小院的屋檐下看着这一幕,似乎很入神。
    “哎哟, 这不是沈公子么,你娘子还没回来?”
    邻家的曹大娘正要出来买菜,手中挽了只菜篮子,出来关门的时候看见沈虞,胖胖的脸上立时堆了笑上前冲沈虞打招呼。
    沈虞回过神来,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曹大娘。”
    为了安全起见, 这次来颍州沈虞与阿槿是扮作了夫妻。
    沈虞生得实在太漂亮了,阿槿怎么也不放心,幸好本朝不甚好南风, 便干脆叫她作少年打扮, 少年生得极精致漂亮, 一身素服,如鸦的长发绾成一个髻,斜簪过着一只木簪, 明明只是素净简单的装扮,却衬得他十分的文雅秀气。
    曹大娘心中却可惜,俊是俊,就是人太过文弱,倒是沈公子那位娘子,看起来人狠话不多的,竟会喜欢这般弱不禁风的男子做相公。
    “听说今日无生老母的堂庵那儿会有祭雨礼,沈公子可要去凑凑热闹?”曹大娘热情邀请沈虞。
    无生老母是是上古真神古佛,传说会渡世间真正良善之人寿终正寝,魂归西天,位列仙班,颇得教徒敬重,其堂庵便建在最为繁华的一处街道上。
    近日来连绵梅雨,教徒各事生产受到阻碍,不下雨要求雨,雨水泛滥也要祭神乞求上苍宽恕不要再降雨。
    百姓们都十分迷信这些,高纶便下令让国师在雨水泛滥的各州县建造祭雨台,举行祭雨仪式,以安抚众教徒之心。
    沈虞推辞道:“我娘子还没回来……”
    “哎呀,一个大男人的那么听媳妇儿的话干嘛,倒像个小娘子。”曹大娘推了把沈虞的腰,啧,这小细腰比她闺女的还细。
    其实她没什么坏意,就是人太过热情了些,沈虞却是被她推了个趔趄,往后跌进少女的怀中。
    少女接住沈虞,冷着脸往前两步,挡在沈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曹大娘。
    少女身量纤瘦而高,曹大娘被阿槿瞧的心虚,摸了摸鼻子,“那个,那个,沈公子若无旁的事,我、我便走了。”说完人就提着篮子跑了。
    “阿槿,你回来了,”沈虞站稳扶了扶头上的巾帻,上前替阿槿将拿过伞来,笑眯眯道:“我今日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我们先进去吃午膳吧!”
    “先不吃了,”阿槿按住她的手,“今日有祭雨礼,我们去看看。”
    两人是半个月之前来到的颍州,通过经纪租了个小院,说来也怪,颍州民风淳朴,众教徒井然有序,官民不相犯,看起来竟比起祁州抚州的风气还要好些。
    街道已经被清理得十分干净了,不远处隐隐传来有节奏的鼓点声,许多身着白衣的教众纷纷往无生老母堂庵的方向去,那里有新搭建的祭雨台。
    “和赵先生接上了么?”沈虞压低声音问。
    “尚未。”
    阿槿神色凝重,“这些教徒和陈州那些不同,口风都十分严,即便入教,没有两三年的资质连总坛的支坛都混不进不去。”
    说话间耳边的鼓点声愈发大了起来,其中又夹杂着喃喃地唱祷声,两人便噤了声,走到街道两侧去。
    白衣教众排成两排陆续从街道中心走来,一群人皆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自沈虞和阿槿来到颍州,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教徒,普通教徒只是在花名册中挂了个名而已,这些能参加祭雨礼的教徒却是坛中有些名望的弟子。
    总坛中不可能会有这么多人,除非是各地分坛教徒也集聚颍州城。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抚上珠帘,两指微撩,身着青衣的青年容色淡淡地看着夹道两侧人头攒动的百姓。
    雨停了,他伸出手去,掌心接在半空中,却并不湿润
    “少主,外头风大,仔细吹病了。”老仆提醒道。
    “嗯。”青年的声音淡漠而清冷,手中的动作却一动不动,显然并不是个听话的主儿。
    辇车旁带刀的方脸侍卫见状,皱眉向前,“少主,外面风大,您身子病弱,不宜吹风。”
    青年眸光流转,轻笑,“身子病弱?”
    他斜了方脸侍卫一眼,淡声嗤道:“一条狗罢了。”
    “你——”方脸护卫虎目圆瞪。
    青年似乎很满意他这反应,嘴角勾起一丝愉快的笑,放下珠帘,转而伏在另一侧的窗上,将帏帘再次撩开。
    仅仅是一角,便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百姓们还没见过这般俊秀漂亮的青年,青年凤眼细长,眉眼温润,即便不笑时也仿佛含着十分的情意,看向谁都是笑意盈满,一时众人不禁都看呆了,纷纷瞪直了双眼,眼睛黏在了青年身上一般。
    “蝼蚁。”
    青年嘴角勾着的笑渐渐转为讥讽。
    指尖微冷,似又飘了几粒雨丝,他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有些困倦。
    从总坛走到这小破县花了他一天一夜的时间,离祭雨台还有段距离,他可得好生休息一番恢复恢复生气,省得回去又被那位高将军的人找茬。
    一想到高纶,青年的面色便有些阴郁,余光扫过夹道两侧的狂热的人群,落了帏帘。
    片刻后,青年却又突然直起了身来,面上的懒怠之意顷刻尽去——
    珠帘“哗啦”一声,露出青年一张极俊秀温润的面庞来。
    他完完全全地展示在清水县的百姓们和教众面前,一身干净的青衣,眉眼间一股书卷气却又不失大气端正,皎若玉树,背如修竹,仿佛清风朗月徐徐拂过,山涧清泉潺潺流淌,那双狭长的凤眸中微微眯起,准确无误地落在人群中一名病弱少年的身上。
    少年面色有些蜡黄,细看下才能看出来他的眉眼十分精致,瞳仁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隐隐含着一股女子之气。
    此刻他也正呆呆地看着青年,眸中似喜还嗔,泪光点点,唇瓣微颤,仿佛千言万语,却只落下两行晶莹的泪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像的人?
    是她死了,还是哥哥复活了,抑或是,他根本就没有死?
    然而不待她追上前去,那辇车便愈行愈远。
    沈虞如坠云端。
    理智告诉她那个人不会是沈逸,可身体却先她一步做出反应。
    她痴痴地盯着辇车的影子,人潮涌动,同时也推着两人不断地往前行。
    “小鱼?小鱼?小鱼!”
    许久许久,沈虞才从阿槿担忧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
    要保持镇定。
    沈虞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阿槿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没事。”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李衡。
    在沈家的一年,云台的四年,两人朝夕相伴,若这人是赝品旁人假扮的,她必定会认出来。
    儿女情长固然缠绵悱恻,可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离开李循千辛万苦来到颍州的初衷。
    当今圣上宽厚恭俭,太子励精图治,朝堂吏治清明,海晏河清,谋反无异于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大哥是不会纵容高纶蛊惑人心行谋逆之事的。
    祭雨台很快便在眼前。
    无生老母的石像前香火缭绕,青年点燃了手中线香祭拜天地,身旁的方脸侍卫大声叫道:“庐江郡王在上,尔等还不行跪拜之礼,拜见郡王!”
    一语未落,众人皆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半伏于潮湿的地面上,虔诚大喊:“拜见少主,拜见郡王!”
    声音如雷声震震,教众们顿时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沈虞和阿槿不是教徒,便想着往街道侧避一些,却不想人群中竟不知从哪里伸出了一只手,将沈虞往前使劲儿一推!
    沈虞踉跄数步,差点跌倒在地上,就听适才喊话的方脸侍卫指着她大喊,“尔等为何不跪!”
    是谁推的她?沈虞四下望去,惊魂未定,对上阿槿焦急的目光。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有意……”
    话还没说完,适才那呵叱她的方脸侍卫却冷笑一声,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庐江郡王,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朝着沈虞的面门抛去!
    幸好阿槿反应够快,将她大力往身旁一推,两人一前一后扑倒在了地上。
    “这两人一定是朝廷派来的细作,抓起来!”方脸侍卫对左右护卫拔刀喝道。
    “混蛋,谁准你伤她!”
    庐江郡王见状大怒,一巴掌扇过去。
    青年也就看着病弱,实则力道很大,护卫差点被扇倒在地上。
    匕首擦着沈虞的脖颈过去,尽管没伤到要害,还是流了不少的血,庐江郡王怒瞪了一眼方脸的侍卫,转而大步下了祭雨台,台下百姓和教众都看傻了眼,纷纷退开为他让开一条路。
    庐江郡王上前将地上奄奄一息的沈虞抱起来。
    少女细腰不盈一握,十分的纤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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