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她心疼地抚了抚沈虞的发,“好孩子,记得晚上提醒下世子爷……凡事都要节制些才是,就算是急着要孩子,也不能把身体先给折腾坏了。”
    沈虞尴尬地就不知说什么好。
    王氏又叫孙嬷嬷来记账,给沈虞的分例里多加了几类补药,并把青竹和阿槿叫了进来,每日都要记得给沈虞熬一份燕窝。
    沈虞早先对王氏提过了阿槿,因此王氏并不奇怪。
    从松桂堂出来,想着今日舅舅便要离开长安回到杭州,沈虞也顾不上补眠了,领着阿槿就去了城外的十里长亭。
    谢淮安也在。
    谢淮安与周让确实是故友,周让还在长安的时候,虽与靖安侯夫人不对付,但沈崇颇为欣赏他,因此时常到靖安侯府来做客,谢淮安的父亲又是沈崇的学生,周让也就认识了谢淮安,两人年纪虽差十来岁,却相交甚欢。
    后来周让去了杭州,也一直有书信往来。
    是以谢淮安昨日来探望故友,沈虞虽然想避嫌,却又无可奈何。
    她本就是来看望舅舅的,既不能拦着谢淮安探望故友,又舍不得早早离开,毕竟周让这一走,两人还不知何时会再见面。
    周让虽是离开长安多年不见,多少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幸好谢淮安还算识趣,过来坐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了。”周让有些伤感地叹道。
    沈虞说道:“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杭州看望您的。”
    周让就看向了谢淮安,面带歉疚。
    谢淮安明白他这是单独有话对沈虞说,于是主动避开。
    谢淮安走后,周让仍像小时候那般揉了揉沈虞的脑袋,神情复杂又郑重地道:“小鱼,若是有朝一日……舅舅是说有朝一日,卫王世子负了你,你可一定不要继续再留在他身边,也不要听你娘的,去讨好他。你是沈虞,是我周让的外甥女,是昔日内阁首辅沈崇的嫡孙女,你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更不需要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为了做个世人眼中合格的卫王世子妃而失去了自我,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舅舅希望你能过得快活,永远都是舅舅眼里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沈虞没想到周让会对她说这些话,一时怔住。
    小的时候,靖安侯夫人不喜欢她,母女两人很少见面,她很孤寂自卑,为了能得到母亲的一句称赞、一个怀抱,她不得不狼狈地讨好着母亲。
    可即使是这样,也换不来母亲一个温柔的眼神,甚至是无休止的谩骂与折辱。
    两岁的时候,祖父将她带到膝下亲自教导,他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和旁人也许一辈子都明白不了的道理。
    那时的沈虞过得很快活,她逐渐明白,自己不一定非要有一个母亲来疼爱,除了祖父,她还有舅舅、大哥、外祖母,甚至是不爱说话的谢淮安。
    可是心里缺失了那一部分,总归是找不回来了,即便她学着去坚强变得强大坚不可摧,内心的那个自我依旧是敏感怯弱而不自信。
    这是她弱点,亦是她的死穴。
    而正是因为心底那点卑劣的怯弱和不自信,她永远的失去了大哥。
    阿槿说若是大哥仍在人世,一定不会责怪她。
    可是,她会责怪自己啊。
    少女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她不后悔嫁给李循,只是在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人总要学着长大,大哥、舅舅、阿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都没有办法替她遮挡风雨一辈子。
    舅舅性子一向刚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次好不容易升任了杭州知府,她已经十七岁了,长大了,不能再叫舅舅为她担心、为难。
    沈虞狠心逼着自己把眼泪咽了下去。
    她甚至是笑了笑,带了一点调侃的语调,“舅舅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傻,人家都不要我了我还死皮赖脸的赖着他。”
    她这么说,倒是有了几分当年的那调皮小姑娘的模样。
    周让嘴上说着“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心中却暗暗发誓——
    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再回长安,到那个时候,便是卫王世子,想要欺负小鱼,也要掂量掂量他的分量。
    之后,又与谢淮安简短地寒暄了几句,离开之前,谢淮安低声说道:“子谦,你放心的走吧,我会替你保护小鱼的。”
    子谦是周让的字。
    周让叹了口气,“淮安,你这……又是何必?”
    谢淮安抿着唇没说话。
    沉默片刻,微微笑道:“你放心吧,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若是小鱼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她。”
    这倒也是。
    周让总算是放了心,有谢淮安和阿槿在,小鱼又是个有分寸的,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
    送走周让后,沈虞便向谢淮安辞行。
    上次和谢淮安在大慈恩寺无意碰见,不知怎么的就让沈婼听说了去,还以此为要挟,虽说沈虞自问没做什么对不起李循的事,但就李循那个多疑的性子,谨慎起见,她还是避嫌的好。
    谢淮安看见她离开,唇动了动,终究也没再说什么。
    他默默地看着沈虞走远。
    转眼就到了入夜。
    沈虞陪着王氏处理了一些庶务,回到盈月院的时候,听说李循回来了。
    昨晚她回来的晚了些,李循就在盈月院等她,两人还没说两句话,就被他抱着胡天胡地起来,连晚膳都没用。
    因此一看见李循没过来,沈虞的心里竟然是先松了一口气。
    可能今日事务繁忙吧。
    只是想着早晨李循走时那面沉如水的模样,沈虞估摸着,自己大约是哪里又惹着这位爷了,万一他晚上回来不高兴,又欺负她可怎么办?
    沈虞郁闷地叹了口气,但是她今日忙了一整天,也没那精力和闲心去伺候这尊大佛了,思来想去,想到似乎昨日去松桂堂时王氏赏了她一只攒盒,里面装了不少王氏的姐姐自洛阳带来的糕饼,她还尝了一块当中的“雪蒸糕”,极是精致香甜。
    便唤来青竹,轻声吩咐道:“去把昨日王妃送的那只攒盒拿过来。”
    第31章 想听她甜言蜜语
    琅玕院。
    “待会儿世子妃来了, 你把那天和世子在大慈恩寺看到的,以及昨日去舅老爷府上听到的告诉世子妃。”
    耳房中,翠眉拉着陈风说悄悄话。
    陈风犹豫道:“可是世子不让我说那……”
    “笨!”翠眉对着陈风翻个了白眼,脆声道:“世子亲口对你说, 不许说给世子妃听了?”
    “这倒没有, 可是那日世子对舅老爷家的门房是那么说的。”
    “你是那门房?”
    “不是。”诶,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陈风懂了, 恍然道:“翠眉,你可真是聪明!”
    翠眉眼中就带了几分得意洋洋。
    这两日世子和世子妃虽然同房, 但世子心情并不好,在他身边站着方圆一射之地都能冷得人大气不敢喘,她早看出来来了, 偷偷问了陈风这几日两人发生了什么,那陈风也是个榆木脑袋,说给翠眉听,翠眉分析了之后才明白,原来世子是在吃醋啊!
    世子妃温柔体贴,又深爱世子,怎么可能会和那个锦衣卫纠缠不清?这事情一定有误会, 只是没人告诉世子妃,世子又是个有话不说喜欢叫人猜的……唉,说起来, 世子这个毛病真是得改改了, 平时对他们这些下人很是宽厚, 怎么到了世子妃那里,就分外的苛责呢?
    而且明明也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世子妃了,偏自己又落不下面子, 暗示陈风,陈风这根呆头呆脑的木头脑袋怎么能懂?
    “我告诉你呀,若是世子当真厌烦了世子妃,不想叫她知道真相,那是一定会给你下死命令的,世子这会儿没给你下令,就是盼望着咱们这些下人能够体会主子的意思,你偷偷告诉了世子妃那天发生的事,世子不仅不会责罚你,还能赏你呢,真是个大笨蛋!”
    说话间,就听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世子妃!”
    翠眉忙推了陈风一把。
    陈风出去后,正见沈虞领着青竹和阿槿迎面走来。
    沈虞拎着食盒来见李循。
    陈风拦住了她,把之前李循的话复述了一遍:“世子妃,世子说他公务繁忙,没有事的话,请您不要来打搅他。”
    一边的青竹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是有急事么,世子妃给世子带了好些吃的呢!”
    以前李循不待见沈虞,随随便便就把她挡在门外那是常有的事。
    可是自从两人圆房之后,李循已经很少拦着沈虞了,甚至还会主动叫她进去,给他研墨读书红袖添个香什么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
    想着,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失落和担忧。
    沈虞倒是不见惊讶神色如常。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食盒,心想里头的这几道吃食都做得精致又美味,糕饼还好,能留到明日再用,可是宵夜若就这么倒掉,实在是可惜,不如就回去分给青竹和芸儿她们吃了,也好过浪费。
    她抿了抿唇,檀口微张,“既如此,那我便……”
    “世子妃!”
    翠眉从廊庑下走出来,悄悄觑了眼斜落下一片浓青色折枝莲花珠帘的雕花窗棂,见里头李循正埋首在案牍间,似乎没听见外头的动静,这才放心地对陈风使了个眼色。
    陈风会意,招手示意沈虞到一边,将那日李循去大慈恩寺接她却无意撞见谢淮安与她私会,以及在周让家中听门房说谢淮安在她来后仍然在周府坐了一个时辰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话毕,沈虞怔忪了好一会儿。
    难怪那日沈婼会那样威胁她,这么说,两人是一道看见的了。
    沈婼的性子,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她呢。
    “世子妃?”翠眉低声说道:“不如这样,奴婢先把这吃食帮您递进去,待会儿夜深了,世子去了盈月院,到那时您再哄哄世子,把事情说开了,世子也就不气了。”
    ……又哄他?
    沈虞心里叹了口气。
    片刻后,她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把食盒交给了翠眉。
    屋里,李循听到翠眉的声音,叫她进来。
    “世子,世子妃刚刚来过啦,听说这可都是她亲手做的。”翠眉笑吟吟地拎着一只大红朱漆鎏金食盒走了进来,在李循面前将食盒打开。
    李循淡淡地瞟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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