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是冬至日。
    冬至郊天令节,百官呈递贺表【注】,民间则是“冬至馄饨,夏至面”,卫王府自然也不例外,前一天晚上沈虞便包了许多馄饨,用的是新鲜的虾仁和菌菇,出锅后撒上葱花,味道十分的鲜美。
    李循喝了一口,随口道:“今日膳房做的馄饨不错,打赏。”
    翠眉轻咳了一声,“爷,这是世子妃做的,听说光是调馅料便花了许久,昨晚又熬夜包的,今日世子妃还要早起准备祭天典礼所需事宜,想必是十分劳累。”
    门外陈风忍不住插话 道:“是啊,世子妃包完后不光给王爷和王妃送去了,连属下和翠眉都分了一碗,世子妃可真是兰心……咦,翠眉,你干嘛这样看我?”
    翠眉:“……”
    翠眉无语的转过了头去。
    陈风再定睛一瞧,不知何时世子的脸竟变得有些阴沉。
    不好,他刚刚又说错话了?
    陈风面上的笑容一滞。
    “喜欢吃?你过来,这些都分给你。”李循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翠玉碗,冷笑道。
    陈风只觉得脖子嗖嗖的,忙将头缩了回去。
    李循转头看了眼落地钟,现在的时间是寅时,按照翠眉的说法,沈虞想必昨夜没怎么睡,
    他没说话,却将碗中的馄饨和汤水都吃净了。
    少顷,沈虞准备好了过来寻他。
    “世子。”
    沈虞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悦,清脆地唤了李循一声,连身上端庄的礼服都被她压得尽是少女的妩媚娇俏。
    李循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沈虞,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一扫往日里的沉静温婉,忽然变得活泼雀跃起来,像个豆蔻梢头的待嫁小娘子。
    实际上,现在的沈虞也不过十七岁。
    想着想着,他眼中的神情渐渐又变得柔和了不少。
    沈虞其实已经很克制了,只不过,她实在是太想舅舅了,一想到要见到舅舅,还有许久不见的阿槿,她心里的悲伤和难过也就被挤得没地方了。
    两人先去明德院拜见了卫王与王氏,而后承车前往大明宫。
    明熙帝领宗室皇亲与百官在南郊坛宫举办祭天大典
    仪式流程十分繁琐,需要不停地随着乐声的鼓点起身或伏拜,时而跟着赞者念上几句祭祀所需的赞语。
    沈虞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仪式,她跟在卫王妃王氏后头,王氏耐心指点着她,遇到错处便提醒她改正,若是以后卫王登基,沈虞便是太子妃,那是马虎不得的。
    幸好沈虞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点都透,也不枉这些时日她起早贪黑的教导。
    按照流程,明熙帝需要献祭牲畜、念祝文、上香等,之后由他领着诸位百官与凤子皇孙,与代掌凤印的德妃率领宗室女眷登至望燎查看燎祭。
    燎祭结束后众人再回斋宫休息,整个祭天事宜这才算顺利完成。
    下午百官朝见,沈虞便随着卫王妃回了卫王府,再次收拾准备晚上的冬至宴。
    时间走得飞快。
    下晌就有女眷陆续进了宫。
    …
    大明宫麟德殿。
    沈虞扶着卫王妃进去坐好,没过多久,进来一个眼熟的婢女。
    “奴婢雪柳,世子妃,我家姑娘想见您一面。”婢女说道。
    雪柳是沈婼的贴身婢女,沈虞认识她。
    “长姐找我何事?”沈虞看了看一侧的王氏,王氏正与她娘家的几位妹妹聊得起劲。
    雪柳说道:“只是叙叙旧而已,世子妃可愿一见?”
    “不见。”沈虞直接拒绝。
    她与沈婼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可说的。
    见沈虞这幅事不关己的态度,雪柳先是一愣,而后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世子妃先不用急着拒绝。”
    她微微倾身,在沈虞耳边轻声道:“您说,若是世子爷知道您那日与谢淮安私会的事……”
    私会?
    沈虞柳眉微挑,看向雪柳。
    雪柳则微微一笑,笑容得意中又隐含胸有成竹。
    第27章 舅舅与阿瑾
    远处的麟德殿温暖如春, 轻歌曼舞,奢靡的笙箫声与欢声笑语伴着风遥遥传来。
    栖凤阁上,秋风萧肃,沈婼一人形单影只。
    身后忽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二妹妹来了。”
    沈婼听到动静, 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沈虞停在她的身后。
    她望着沈婼的背影, 多时不见, 沈婼确实清减了不少, 腰身只剩下一把,风吹在她身上空荡荡的, 倒真像是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她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道:“长姐想做什么,不如直说。”
    “二妹妹, 你还是真是和以前一样直接!”
    沈婼转过身来,美眸幽怨地紧盯着沈虞,冷笑道:“你是我的妹妹,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给你一个提醒罢了。”
    沈虞平静地看着沈婼。
    沈婼也不说话,咬牙切齿地瞪着沈虞,目光扫过她那张漠然而艳若桃李的脸, 饱满的胸口,纤细的腰身……眼中的嫉妒之意几乎如火般炽盛高涨。
    两人虽是堂姐妹,可生得却并不相像。
    沈婼生得更像她母亲陈氏, 眉眼间有股清冷柔弱的美人韵味, 沈虞却更像祖母薛氏, 五官明艳而精致,性子却随了祖父沈崇,有股子倔气和桀骜不驯。
    只是自六年前一别, 归来的沈虞却宛若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她不再爱笑,也不怎么说话了,姐妹几人一道去给祖母太夫人请安,以前的沈虞总爱黏在太夫人的膝下一口一个祖母叫得要多甜有多甜。
    可是如今的沈虞,却会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一言不发地听旁人讲话,如被抽走了精气神的漂亮娃娃。
    沈婼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大受震撼,尤其是沈虞站出来,说要替她嫁给李循的时候。
    “我真没想到,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竟然会有如此的心机!”
    沈婼的脸渐渐地变得有些扭曲,声音也尖细起来,“当初卫王府蒙难,你说你喜欢阿翊,所以愿意替嫁,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计划好了吧?倘若卫王府的重新起复,你是阿翊的患难之妻,若卫王成为储君,你就是太孙妃,甚至是太子妃!”
    “你的心机何其深沉,人又何其的虚伪,为了荣华富贵,甚至不惜抢夺长姐的未婚夫!还在靖安侯府做出一副柔弱被人欺的模样,好惹得阿翊对你怜惜,你真真不要脸!你以为阿翊看不透你的把戏,难道我就看不明白吗?真是一个好妹妹啊!”
    “沈虞,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这般看着我作甚?呵,我的好妹妹,难道是姐姐的话戳到你的心窝子了吗?”
    沈婼越说越激动,脸都差点顶到了沈虞脸上,沈虞被她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响,蹙眉厌恶的往后退了两步。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要是非这么想,我也无可奈何。”
    她手扶在红木阑干上,扭头不想去沈婼那张疯狂而扭曲的脸。
    “你说我想做太子妃,长姐你又何尝不是?当初人人都说长姐是因为病重、被大伯和大伯娘胁迫,这才不得已退了婚,可是长姐,当初在大伯娘面前哭诉自己因卫王府落魄遭人落井下石,又买通大伯娘身边的苏嬷嬷替你说项,言语间怂恿大伯娘帮你退婚的人,又是谁?”
    沈婼拿谢淮安来威胁她,就不要怪她也拿此事来威胁沈婼。
    “你胡说!”沈婼闻言果然面色遽变,怒道:“你血口喷人!我和阿翊自小青梅竹马,我怎么可能在他遇难之际为了自己抛弃他?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阿翊有多爱我吗?他亲自上门向我提亲,说他喜欢我,这辈子只想要我做他的妻,我们两个人相识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可能明白!竟还妄想夺走阿翊,欺瞒于他,你根本不配!”
    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也叫不醒的,沈虞不想再说什么,嘴角扯了扯,“所谓深情,长姐也信。”
    这句话,也不知是说沈婼还是李循,沈婼的脸不禁一白。
    “长姐若无事,妹妹便走了。”
    沈虞抖抖裙摆上的灰尘,转身欲离开。
    “你不能走。”沈婼忽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尖细的指甲陷进她的肉里。
    “你还要做什么?”沈虞皱眉,忍着怒道:“放手。”
    “放手?”沈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的笑了两声,又蓦地收住,一向清冷秀致的脸上淬出一丝恶毒,“阿翊身边的那个人本来就应该是我,我为何要放手?”
    “总有一日,他会看清你的。”
    沈婼一字一句的说完,放开了沈虞,转身望了一眼下面的月台,眼睛一闭,竟仰倒着滚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沈虞甚至都来不及拉沈婼一把,就在沈婼刚刚跌落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二姑娘,你在做什么?!”
    只听“咕咚”一声,沈婼转瞬便滚到了月台底下,头重重地嗑在月台旁的石柱上。
    不远处,雪柳正跟在一个身姿挺拔目如寒星的男人身后匆匆往这里赶来,她一行走一行哭诉着,“世子爷,你看那!奴婢早就料到二姑娘没安好心,都怪奴婢,若是奴婢刚刚不走,姑娘就不会有事了!”
    李循虽没应雪柳的话,却是眉目冷冽,唇角紧抿。
    沈虞遥遥看了一眼,以她对李循的了解来看,这是他发怒且不耐的前奏。
    再看着月台下面已经摔得双目紧闭人事不省的沈婼,忽然就明白了她要做的什么。
    她快步走下去,李循大步赶来,脚程比她快,先一步将昏迷的沈婼抱了起来。
    “婼儿,婼儿?”他唤着沈婼的名字。
    沈婼额头上嗑了个血洞,看着很是瘆人,她听到声音后眼皮颤了颤,睁开眼一看是李循,顿时泪如雨下,激动地道:“阿翊,你终于肯来见我了……阿翊,你不要怪二妹妹,不是她推的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
    “你别说话了,”李循低声打断她,“我带你太医院。”转身抱着沈婼匆匆离开,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沈虞。
    雪柳转头看了一眼沈虞,啐道:“真是不要脸,连自己的长姐都不放过!”
    青竹正扶着沈虞下来,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小贱蹄子,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大姑娘是怎么掉下去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可惜李循已抱着沈婼走远,雪柳瞥了两人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就跟了上去。
    “世子妃,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快追上去找世子说清楚!”说着去拉扯沈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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