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一进门,目光便落在林思慎沾满血迹的裤腿上,她神色一怔,径直走向了林思慎。
    林思慎却摇了摇头,拉着她径直走到沈顷婠身旁,指着沈顷婠的手臂沉声道:先看看郡主的伤。
    墨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盯着她的腿:可公子你的腿?
    林思慎眉头紧蹙的摇了摇头:小伤而已,我没事,你还是先替郡主瞧瞧。
    墨竹没再犹豫,走到沈顷婠身旁欠身,而后打开药箱,有条不紊的拆开了林思慎先前胡乱替沈顷婠包扎的布条。
    瞧见沈顷婠手臂的伤口,墨竹有些讶异的抬眸看了她一眼,能看出沈顷婠的伤口是被野兽挠伤的,三道伤口深可见骨,若是旁人受了这伤,恐怕早就痛昏了过去。
    可沈顷婠虽面色苍白,神情却是一派冷静沉稳,唯有在墨竹替她拆开包裹着的布条时,微微蹙了蹙眉头。
    墨竹不仅佩服不已,郡主看上去像个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可这忍耐力却比的上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士。
    林思慎她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沈顷婠的伤口,急忙问墨竹:如何?
    墨竹瞥了林思慎一眼,却见她神情急躁眉头紧蹙,好似伤口长在她身上似的。
    公子担心的有些失了分寸,墨竹不急不徐的开口道:先取清水洗净伤口,再敷药包扎,还好并未伤到筋骨。
    听墨竹这么说,林思慎抬袖抹去额角的冷汗,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
    要是沈顷婠伤的重,那她恐怕会愧疚许久,好在沈顷婠的伤并没看上去那般严重。
    虽然林思慎和沈顷婠这么晚回来,皆是满身狼狈还都负了伤,可墨竹并未问什么,她只是尽职细心的替沈顷婠料理好了伤口。
    桌上铜盆里的清水被血染的通红,沈顷婠坐在桌边垂眸看了眼手臂之上,泛着药香被包扎的干净漂亮的伤口,启唇向墨竹道谢:多谢墨竹姑娘。
    墨竹收了药箱,欠身恭敬道:郡主不必如此,这是奴婢的本分。
    眼看着沈顷婠的伤口包扎好,脸色也好了一些,站在一旁的林思慎全然放松了下来,可这一放松,她这才感觉到左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沈顷婠的眼角余光自她身上划过,眉头微蹙的提醒墨竹道:你赶紧替你家公子瞧瞧吧,她的伤口该裂开了。
    墨竹拉着林思慎回了屋,替她重新包扎伤口,林思慎出神的盯着自己的腿,待墨竹将药粉撒上去,这才后之后觉的嘶了一声,弱弱的呼痛道:墨竹,你轻点,我疼。
    墨竹动作轻柔了许多,口中却没好气的讽刺道:公子可真没出息,郡主的伤可比公子的严重多了,郡主都不曾喊一声疼。
    林思慎闻言愣了愣没说话,好半天后才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她本不该受伤的。
    墨竹合上药箱,自衣柜中取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捧到林思慎身旁,低声喃喃道:也不知公子这算不算是福气。
    郡主那样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愿为公子负伤,想来心中定是看重公子的,只是不知郡主的情意,对公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林思慎明白墨竹话中深意,却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她取了衣裳站在屏风后换上,又在铜盆中取了一捧水将脸清洗干净,冰凉的水珠从她眉骨上滑落。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只猛虎扑向她时,沈顷婠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开的场景。
    墨竹一直站在她身后,神情复杂的默默注视着她。
    林思慎抹了一把脸,漆黑清亮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芒,她突然低声笑了笑,开口道:或许是福气。
    墨竹心中一惊,急忙开口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林思慎偏头看了隔开她和沈顷婠屋子的白墙,眸中光亮晦暗不明,声音也跟着轻柔许多:无论郡主这份情意是真心还是做戏,于将军府来说,都是好事。
    她说的是将军府,而不是自己。
    墨竹眸子微微瞪大,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林思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恍惚的看着林思慎唇角那一抹浅笑,没来由的觉得心中涌起一阵复杂,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
    这些日子来,墨竹总觉得公子对郡主太过亲近了,亲近的有些让她后怕,可如今看来,公子似乎在这份亲近中,隐瞒了一些私心。
    若说郡主对公子的亲近,掺杂了不少利用,那公子又何尝不是呢。
    她们之间的关系,至始至终都不是纯粹的,于她们两人来说都是如此复杂晦涩。
    可就算是这样,公子对郡主就真的没有异样的感情嘛,做戏尚且也需用上几分真心,公子对云鎏姑娘都心存愧疚,那对比云鎏还待她好的郡主呢,又会怀着怎样的心意。
    林思慎唇角的笑意并未停留多久,转瞬即逝的恢复了冷淡,墨竹垂下头喃喃道:公子应当清楚何为作茧自缚,若是动了真心,早晚有一日公子会被反噬。
    她何尝不明白墨竹的意思,沈顷婠对她来说既危险又迷人,她想从沈顷婠身上得到些什么,只能一步一步靠近索取,可同样她也会被沈顷婠索取一些东西。
    这样的靠近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她知道,却不得不靠近。
    林思慎转身背对着墨竹,窗边的一缕月光落在她身上,她伸出手,白皙修长的五指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中,她徒劳的轻轻一握,仿佛想要握住那一抹清冷洁白的月光。
    如何都好,我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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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065
    次日一大早。
    沈顷婠昨日说让林思慎服侍她一日, 林思慎本以为不过是玩笑话,岂料天还未亮, 兰青就来敲她房门, 替沈顷婠传了话,让她遵守诺言, 赶紧去服侍沈顷婠起身。
    林思慎昨夜没歇息好,一整晚都在梦里辗转反侧, 苍白的面上黑眼圈极为明显,她披着外衣靠在门边,一脸茫然的看着兰青摇头晃脑的学着沈顷婠的语气传话。
    末了见林思慎一脸呆滞,偷笑的竖着手指嘱咐道:郡马爷一会得去烧水, 服侍郡主洗漱穿衣, 还得时刻陪在身旁端茶倒水, 听从郡主的吩咐。今早郡主还得去佛堂听讲佛经,郡马爷也得寸步不离。
    今日由林思慎服侍郡主, 兰青好不容易闲了下来, 她揣了一袋零嘴打算去后山看野兔,嘱咐了林思慎一通后,就奔奔跳跳的跑开了。
    墨竹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裳, 一直依在廊下关注着兰青和林思慎的对话,待兰青跑远后,她这才缓步走了过来,悠悠伸了个懒腰道:看来公子今日有一份好差事。
    林思慎回过神来,哭笑不得的看着墨竹, 无奈道:墨竹,我哪懂得服侍人,你可得帮...
    既然公子今日要服侍郡主,想来奴婢也不用候着了。奴婢得去后山看看,说不定能采到些稀有的草药。
    岂料墨竹轻飘飘的打断了她的话,摊了摊手嘴里说个不停,一边盘算着一边转身就回了屋子,取了背囊和药锄从侧院离开,丢下了一脸茫然的林思慎。
    兰青跑的快就算了,墨竹怎得也学兰青似的,撇下她独自一人面对沈顷婠。
    林思慎靠在门边,心中想着沈顷婠本就不是难伺候的人,大不了就是被她戏弄几句罢了。
    不就是服侍她一日嘛,她有些轻松的耸了耸肩,回房洗漱穿衣,而后烧了热水端着铜盆去敲沈顷婠的房门。
    进来。
    思慎前来服侍郡主起身。
    林思慎推开门躬身行了礼,一抬眸见沈顷婠穿着雪白的中衣正站在床榻前,白皙的面容上神情冷淡,受伤的手掩在衣袖下,丝毫看不出异样。
    她清冽的眸子淡淡的瞥了眼林思慎,看不出喜怒,而后缓步走到了屏风后。
    林思慎放下水,抬眸看了眼绣着翠竹的屏风,思忖着既然今日她要服侍沈顷婠,想来连穿衣梳妆也要一同服侍,便抬步挪了过去。
    越过屏风第一眼,林思慎便出乎意料的瞥见了那一抹雪白的玉背。
    晨光昏暗的屋内,沈顷婠背对着她,正垂眸褪去身上的中衣,柔软的布料顺着丝绸般滑腻温润的肌肤缓缓滑落,落在纤细的腰肢间。她身上只着一抹月牙白的胸衣,堪堪束在胸前。
    透过窗纸的光茫洒落在她身上,那柔软雪白的躯体仿佛沐浴在一片圣光之下,美的让人屏息。
    当初在琉光阁的浴房内,林思慎也曾惊鸿一瞥,可当时浴池水雾缭绕,她只匆匆看一眼就闭上眼不敢再看。
    不是穿衣嘛,怎么成了脱衣,惊在原地的林思慎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顷婠,苍白的面容上便染上了一层红晕,她心中明知应当退回去,佯装什么也没看到,免得冒犯沈顷婠。
    可脚却不听使唤的一动不动,好似钉住了一般,不仅如此,半个身子都一同僵住了。
    沈顷婠好似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她微微一侧头,目光对上了林思慎的双眸,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冷淡的笑意,启唇轻声问道:兰青没与你说过?
    沐浴着光茫的女子偏头看来,精致的面容上神情并未不悦,反倒是噙着一丝浅笑。
    林思慎心跳加速,明明心中狂喊着快躲开,可脚仍是麻木的动弹不得,她故作镇定的躲开目光,反问道:说...说什么?
    眼看着林思慎还站着不动,沈顷婠终于眉头微蹙,声线冷冷道:除了繁复的宫服,平日我无需人服侍穿衣?
    兰青姑娘的确并未提起过。
    林思慎匆忙的垂下头,伸手挪了挪自己的腿,该死,沈顷婠都肉眼可见的不喜了,这腿怎么还是不动,偏偏是在这关键的时候。
    眼前的人还厚着脸皮的站在原地,沈顷婠将褪下的中衣复而穿上,白皙的指尖系好襟带,缓步走到了林思慎身前,眯着狭长的眸子,口中悠悠道:看来林公子的胆子愈发大了。
    林思慎抬头看着眼前的沈顷婠,一脸尴尬的指了指自己的腿道:郡主,我腿不知怎得动弹不得。
    沈顷婠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她的腿,俯身看着她的僵在面上的神情:林公子这借口未免也太拙略了。
    我也不知为何,我的腿真的...
    林思慎挪着腿,话未说完就踉跄着往旁边跳了两步,她呆滞的抬眸看着沈顷婠。
    沈顷婠站定身子,目光划过面上尴尬的神情:现下倒是动得了,林公子的腿倒是比林公子更加诚实。
    林思慎努力的扯开唇角,露出一个狼狈的笑意,解释道:这定是墨竹昨夜给我用的止疼药的作用。
    昨夜她一直唤着腿疼,墨竹便给敷了种新药,伤口顿时便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只是墨竹当时随口提了句,用这药止疼会有些副作用,却又并未说清楚。
    这应当便是墨竹说的副作用,难怪她昨晚睡觉时,时不时的觉得双腿僵硬。
    这般听上去就像是借口的理由,沈顷婠怎么可能会信,她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是吗?
    林思慎着看着沈顷婠,讪笑道:真的。
    沈顷婠唇角微扬,轻声戏谑道:看来林公子以为,我与林公子以前相处的那些女子一般,就连这等借口都信。
    什么叫以前相处的那些女子一般,林思慎悄声退开两步,轻咳一声偏头没敢接话。
    好在接下来一整日,沈顷婠都没再刁难林思慎,洗漱更衣后便带着林思慎去了佛堂听经。
    缭绕着阵阵妙香的佛堂之内,木鱼声和和尚的诵经声,让身形疲惫的林思慎瞬间静下心来,她偏头看着一旁闭目双手合十的沈顷婠。
    只觉身旁的女子眉目间好似萦绕着散不去的一丝忧虑,这是她从未见过出现在沈顷婠面上的神色,她...是在替谁祈愿吗?
    待听完讲经后,香客开始入寺烧香,林思慎正巧瞧见有位大师正在解签,便颇有兴趣的问沈顷婠:郡主可要去卜卦?
    沈顷婠点了点头,抬眸定定的看着满面笑意的林思慎,眼中仿佛闪烁着一丝复杂神色:既然林公子想去,那便同去吧。
    林思慎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签筒,没一会里头便掉出了一支签,她伸手捡了起来,扫了一眼上头的签词,顿时愣在了原地。
    沈顷婠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面上晦暗不明的神色,摊开了白皙的掌心,轻声问询道:可否?
    自然。
    林思慎勉强一笑,将竹签递给了沈顷婠,目光落在她清冷的面容上,细细的打探着她的神色。
    沈顷婠接过竹签,只扫了一眼,便唇角微微一勾,默然不语的递还给了林思慎,而后起身缓步离开佛堂。林思慎跪在蒲团上,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她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而后将竹签又放了回去,并未去找大师解签。
    她快步跟前沈顷婠的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而在她身后,放在蒲团旁的签筒之内,一根随意插入的签上,赫然写着这么一句诗词。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夜里林思慎正待安睡时,窗外却传来有节奏的几声细微敲击声,林思慎自黑暗中缓缓睁开眼,她起身四处扫了一眼,而后爬起身,将窗柩推开。
    果然穿着一身黑衣的黎洛就站在窗外,林思慎蹙眉看着她,有些警惕的问道:有急报?
    嗯。黎洛点了点头,她蒙着面容,只露出白皙的额头和一双幽暗的眸子,自见到林思慎起,她眉头就一直紧蹙,似乎有什么急事找林思慎商议。
    林思慎侧身让开:进来吧,小心别惊动旁人。
    黎洛悄无声息的翻窗入内,才一站定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密信,递到了林思慎手中:陈舒说这封密信,今日一定要马不停蹄的送到公子手中,我见情况紧急便不敢耽搁片刻。
    林思慎闻言神情肃然的接过密信,又在桌上取了火折子吹亮,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清了密信上的两行字,只扫了一眼,林思慎便神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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