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顷婠的脸近在咫尺,林思慎闭上眼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一股淡淡的清香,合着沈顷婠说话间的微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她情不自禁的垂下眸子,瞥见低垂着眉目的沈顷婠,她清冷的面容上是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唇形完美的朱唇微微张开吐气如兰。
    这般昏暗的光线下,两人都穿着单薄的中衣独处一室,又是这般贴近,难免不会生出一丝旖旎的气息。
    林思慎垂着眸默然不语,直到沈顷婠松开了手离远了一些,她这才微微偏头避开了沈顷婠的视线,低声道谢:多谢郡主。
    沈顷婠神情冷淡的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林思慎:不必如此客气,这瓷瓶你就放在枕下吧。
    林思慎接过瓷瓶,明明嗅着那香味安下来的心又乱了起来,匆匆离开躺在云榻上时,她闭上眼脑海中却满是刚刚沈顷婠贴近时她瞥见的场景,那低垂的眉目那绝美的面容,那般的温柔似水。
    她待人,都是这般温柔吗?
    就这么想了一会 ,林思慎终于还是陷入了沉睡中,等第二日醒来时天光才亮。
    她匆匆爬起身,为了不惊扰沈顷婠便打算去书房洗漱,岂料她在衣柜中翻了一阵也没找到自己的官服,不免有些疑惑。
    披上外衣后,她推门走了出去,正巧碰到在院子中打理兰花的墨竹,便随口问了一句。
    昨天林思慎官服都没换下,就陪着林思韬和李校尉练剑,沾染了一身的汗味酒味。墨竹瞥了她一眼,开口道:郡主昨夜吩咐奴婢把公子的官服洗净,吹了一夜才干了,奴婢一大早收在书房内。
    林思慎拢了拢外衣,沉默了半晌后,这才开口道:我今日需早些去兵部。
    穿上官服后林思慎走出府门,却正巧碰到一身风尘匆匆从府外回来的林将军,林思慎眉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挑,上前问道:父亲,您怎么一大早从外头回来。
    唉。林将军面色疲惫的长叹了口气:昨日半夜太子突然派人将我请去了庆国公府,密谈了一整晚,现下才回府,一会还得去早朝。
    林将军似乎并不想跟林思慎谈起昨夜与太子密谈的内容,他面色紧凝神色疲倦,只是问了林思慎是不是去兵部,便回府换官服了。
    林思慎也未曾多问,从府门走出后,她竟是缓步绕到了将军府的后门,果然不出所料她看到了那一盆摆在门边的君子兰。
    昨夜她就得到了消息,朝中有人写了一封密函呈给了陛下,密函直指太子曾几次私下与寮国使臣有过书信来往,甚至还给陛下递交了几封书信,是寮国使臣写给太子的书信,以及太子亲笔写下的回信。
    书信的内容到并无出格之处,不过是寮国使臣请求太子在陛下面前说情,让陛下首肯晋寮两国通商通市,若是此事交涉成功,便会给太子献上寮国的珍宝以做答谢。
    而太子的回信也显得格外的官方,只不过却也透露出他的确想促进晋寮两国和谈的意图。
    虽然书信之中并无过分之处,可却也坐实了太子和寮国暗中有所联络,再加之前些日子刺杀皇帝的寮国密探,此时又爆出的书信,无一不在引导老皇帝怀疑太子暗中勾结寮国。
    老皇帝生性多疑,春猎被刺杀后,便一直派人暗中紧密查询寮国密探是如何潜入皇宫的,果然查出了那刺客是经过东宫一位管事举荐这才进宫的,虽那位管事在东宫的职位不高,可却实实在在是太子的手下。
    太子近日来祸事连连,满香楼的事就受到皇帝的冷落,如今又被怀疑与寮国勾结刺杀皇帝。
    他深感祸事上身,便连夜将支持他的大臣连夜叫到了庆国公府寻找对策,可他实在是急功近利,这等关头还敢勾结党羽密探,难怪会被二皇子牵着鼻子走。
    这一切都是二皇子的精心安排,从一开始知道太子私下建造地下赌坊,到知晓太子与寮国使臣有联系他都一直按兵不动装作不知,等到老皇帝被刺杀后,这才开始慢慢动手,将太子的所作所为一件件爆出。
    想来,他这是要彻底击垮太子。
    林思慎甚至怀疑,那个被派去刺杀皇帝的寮国刺客,可能就是二皇子安排的。
    当林思慎赶到兵部时,才坐下,就被兵部尚书派去户部取一份文书,林思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进了户部大院,就瞧见不少户部官员正躲在廊下,目光落在大院前的两道拉扯着的身影上。
    林思慎眉尖一挑,有些疑惑的抬眸望去。
    只见穿着官服的李启正垂头丧气的站在一个华服女子面前,俊朗的面容上挂着一个刺眼的五指印。
    华服女子身形矮小,面容还算清丽,只是神情略显刻薄,她冷笑一声看着跟前的李启,毫不避讳的讽刺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那个贱婢都已经怀了身孕,是你亲自动手还是要等本郡主来动手。
    李启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他上前拉着青瑶郡主的手,低声道:郡主,这等私事我们还是回府再说吧。
    堂堂郡马爷户部侍郎,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被自己的妻子训斥还被爆出了私事,实在是令人发笑。
    况且青瑶郡主的声音可不小,隔的远远的林思慎就听的一清二楚。
    青瑶郡主是四王爷的次女,与太子同岁,两人关系亲密。青瑶郡主性情乖张霸道,在京城也算是名声赫赫,李启入赘王府后,就常常被她当众呵斥指使,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李启低声安抚着青瑶郡主,看她却丝毫不顾忌李启的面子,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后,指着他骂道:你要面子,本郡主就不要面子了吗?你在外头养了那么多狐狸精就算了,现在胆子大到在府里乱搞,你当本郡主瞎了吗?
    林思慎笑而不语的看了两眼,便绕到了一旁穿过大院,去了内堂找人取文书。
    取了文书后,林思慎打算离开,途径一处偏殿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仆役打扮的男人,将一个门前的落叶清扫干净后,在一处石阶旁一排盆栽中放下了一盆君子兰。
    林思慎脚步一顿,她面色不变的收回目光,放慢了步子往前走。
    李启垂着头快步走了过来,险些跟林思慎装上了,好在林思慎侧身躲开了,他这才抬眸看了林思慎一眼,而后有些诧异道:林公子怎么在此?
    林思慎抬起手示意:来取一份文书。
    李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李启便匆匆往刚刚林思慎经过的院落走去,林思慎站在他身后,淡淡的扫了一眼。
    当看到李启经过石阶目光似乎下意识的往一旁看去时,林思慎唇角一勾,而后离开了户部。
    夜里,林思慎换上了夜行衣,既然二皇子的君子兰都摆了出来,那林思慎就必须去见刘策。
    林思慎穿着黑衣站在屋内,她瞥了眼床榻,隔着轻纱她隐隐能看清沈顷婠身影。她知道沈顷婠并未睡下,也知道沈顷婠已经猜到了自己要去哪。
    她似乎在等着沈顷婠开口,所以迟迟未离开。
    果然,没等多久,沈顷婠突然抬起玉手掀开了轻纱,她站在床榻前看着林思慎,双眸淡淡的落在林思慎身上,启唇问道:二皇子要见你?
    林思慎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道:不知郡主可有什么要说的。
    许是觉得林思慎还挺上道,沈顷婠唇角微微扬起:二皇子一定会向你问起,我近日可有何异动。
    林思慎耸了耸肩表示:那我照实说就是了,郡主近日可是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这般说完后,见沈顷婠笑而不语,林思慎便趁机问道:郡主可知太子之事?
    沈顷婠简洁的吐出两个字:知晓。
    其实不用问也应该知道,这等小事沈顷婠怎么可能不知道,林思慎思忖了片刻,抬眸看着她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问的事:当日春猎刺杀陛下的那个寮国刺客的身份,不知郡主可有头绪?
    沈顷婠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轻笑着反问道:你此时应该是在怀疑,那个刺客是二皇子安排的,对吗?
    林思慎说出了心中的一个猜想:二皇子的确有嫌疑,这一切都太过奇怪了。寮国在派使臣来京城谈论通商之事的同时,又偏偏派人来刺杀陛下。若说二皇子想借太子与寮国私下有联系的把柄,趁机派人假扮寮国密探刺杀陛下,从而将私通敌国的罪名扣在太子头上,反倒是说的通。
    沈顷婠摇了摇头,她看着林思慎的目光清冷而冷静,似乎是在有意无意的提点林思慎:可若此事真是二皇子暗中策划的,那他需承担的后果可就太大了些。他如今正和太子势均力敌,其实根本就不用如此冒险将太子拉下马。
    林思慎心一动,她垂下眸子轻声道:寮国同晋国一样,朝内有两大派系,一派主和一派主战。这次派使臣前来晋国的,便是主和派的人。如果主战派不想晋国和寮国通商,因此派人来刺杀陛下,似乎也有可能。可短时间内,将人安插进皇宫,就一定需有人帮手。刺客可能并不是二皇子派来的,可刺客混入宫中,恐怕二皇子稍稍为之动了手脚。
    果然,林思慎的这番话让沈顷婠微微点了点头:二皇子的确牵涉其中,不过他并不是主谋,只不过是顺道搭了东风罢了。
    林思慎定定的看着沈顷婠,突然开口问道:或许郡主从一开始,就猜到了此事的走向。从刺客刺杀陛下,到满香楼地下赌坊被炸毁,甚至到有人密告太子,郡主仿佛都了然于心。
    沈顷婠闻言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并未否认。
    见她如此神态,林思慎心中暗暗倒吸了一凉气,沈顷婠这个女人太过可怕了,面上风轻云淡波澜不惊,暗中却知晓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沈顷婠似乎连林思慎此时在想什么都猜到了,看着林思慎面无表情的脸,她轻声问道:你可是觉着,像我这样的人很可怕。
    林思慎突然低声一笑,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庆幸,自己没有选择站在郡主对面。
    沈顷婠冷冷淡淡的摇了摇头道:只是我为了此事,比你准备的时间要长上许多罢了,我不是什么神机妙算之人,只不过懂得未雨绸缪。
    郡主太过自谦了。林思慎倒不这么以为,从猜到沈顷婠选择的那个人开始,林思慎就知道,她的胆识和谋略远胜他人。
    面对着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女人,林思慎忍不住继续问道:郡主曾说过,天平还未倾斜所以我们无需动手。若是因此事,天平开始倾斜了呢?
    沈顷婠淡淡道:没人愿意看到天平倾斜,就算它真的倾斜了,也有人会把它扶正。
    林思慎闭上眼轻笑道:所以郡主等的时机,就是天平重新被扶正的时候,对吧?
    太子若是倒下了,皇帝自然不可能会任由二皇子一家独大,他一定会扶持另一个人与二皇子相互制衡,而那一个人,就是沈顷婠真正为之筹谋的人。
    若到了那一日,恐怕朝中的形势会愈发险峻。
    沈顷婠清澈的眸子染上了一丝复杂神色,她定定的看着林思慎,突然轻声问道:不知林公子可曾怪过顷婠?
    林思慎认真的摇了摇头,她轻叹一声道:我怪郡主做什么?就算没有郡主,将军府也无法从中脱身。有郡主在,我反倒放心了些,只望郡主还记得之前许给我的承诺,无论我在还是不在。
    你...沈顷婠神色微微一变,她看着林思慎的目光中似乎有些犹豫,而后她突然猛的转身背对着林思慎,低声道:你会亲眼看到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林思慎看着她身上单薄的中衣,稍稍犹豫过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夜风有些凉,郡主还是早些歇下吧。
    沈顷婠偏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角一勾轻笑着嗔道:你以为我是你,身子这般弱。
    林思慎眉头微微一蹙,轻哼了一声反驳道:我身子本也没那么弱,若不是当初为了救郡主,在病中还被凉水泡了那么久。
    沈顷婠忍不住开口嘲讽道:看来林公子的记性不太好。
    林思慎啐了了一声,不满道:郡主难不成想赖账?当初就是因为救你,我可病了大半个月,后来身子就愈发孱弱了。
    听她这般说,沈顷婠也没再反驳,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思慎启唇道:就当你是救过我,那我明知你不行还嫁给你,算不算报恩了?
    林思慎白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怎么说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哭着喊着嫁我,郡主这么说反倒像是没人愿意嫁我似的。
    沈顷婠盯着林思慎那张阴柔漂亮的脸蛋,咬了咬唇嗔道:俊俏没瞧出来,脸皮厚倒是瞧出来了。
    林思慎对自己的脸还是有很自信:你难不成还能从京城挑出一个比我更俊俏的公子?你可知,外头有人说,你就是看上了我的脸,这才非要嫁给我的。
    沈顷婠缓步走到林思慎跟前,她似笑非笑默然不语的模样,让林思慎心中警铃大作,忍不住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沈顷婠看着她的脸突然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林思慎的眉眼,林思慎没避开只是微微闭了闭眼,便听耳畔一声轻笑。
    林公子这等容貌若是身为女子,反倒更会惹人心动。
    林思慎呼吸一窒,她面露一丝尴尬急忙后撤了一步,笑道:郡主可真是说笑了,我若身为女子,郡主如何能嫁给我。
    沈顷婠收回手长身玉立,狭长清冽的眸子微微一眨,戏谑道;若是不能嫁,娶也行。
    郡主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林思慎闻言,藏在发间的耳廓不知不觉在黑暗中红了个遍,她抿了抿唇丢下一句话,逃似的从窗边一跃而出,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子就是个怂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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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037
    避开将军府的巡卫, 林思慎穿着一身夜行衣完美的融入黑暗中,她翻墙而出后, 一路去往了二皇子幕僚刘策的住所。
    穿过天井, 林思慎一眼便瞥见了昏暗的屋内,穿着一身布衣的刘策端坐在桌边, 手上端着一个装满白饭的黑瓷碗,就着一叠不见油光的青菜和一叠雪白的豆腐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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