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捧着杯子的手猛一抖,冰水洒了大半。
    听小沈说明原委,得知自己的动向会经由小沈传递给席与风身边的施助理,再传到席与风本人耳朵里,江若扶额,心说这种监控下的生活着实有点恐怖。
    不过我只会上报有必要的信息,小沈补充一句,这种拿不准的,还是会先经得您的同意。
    到底不想让小姑娘难做,江若道:反正要登杂志,全国人民都能看到,发就发吧。
    等小沈问摄影把原片拷了一份,江若又反悔了。
    他让小沈把原片发过来,边往手机里存边说:何必转几道手,我自己给他发。
    拍摄从中午一直到傍晚,拍完江若跟着一起选片,又花了两个多小时。
    许是太久没碰到如此配合的艺人,摄影组的工作人员对江若的态度从客气到热情,不过一下午的时间。摄影组长也夸江若镜头感好,能驾驭的风格多,想跟他约一场个人拍摄。
    小沈官方地回答说商业邀约得向经纪人报备,还要看档期是否合适,江若在旁听着,恍惚真找到了当明星的感觉。
    收工的时候,为首的工作人员邀请江若和大家共进晚餐,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身边的小沈碰了他一下,冲外面使了个眼色。
    江若心领神会,婉拒道:今天还有别的事,反正联系方式我存好了,咱们下次再约。
    之前郑依婷在电话里说有工作上的事要当面谈,江若以为是她过来了,因而走到外面,看见路那头的拐角处停的是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时,颇为意外。
    开门上车,江若未语先笑:这是照片看得不过瘾,亲自来见本人了?
    席与风照例坐在后座右边的位置,闻言抬眼看向左侧的人,不置可否地说:顺便。
    西装革履的打扮,浅淡的烟草味,加上眉宇间一抹颓唐,不消说江若也能猜到他多半刚从会议桌上下来。
    车上开了空调,江若把外套脱掉放在一边,问:我们去哪儿?
    席与风说:吃饭。
    本以为是跟上次一样的应酬局,江若甚至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以确保自己不会被任何言语刺激到,没想到地方下车,进到包厢发现是个双人雅间。
    真是来吃饭的。
    是间日料店,这种不用看就知道人均消费很高的店,江若向来三过其门而不入。好在这种高端日料店每日菜单都由主厨决定,避免了不会点菜的尴尬。
    菜品依次端上桌,每道分量都不多,胜在精致可口。
    吃到不知道第几道,江若用筷子戳了戳卧在面包片上肝脏模样的东西,听见坐在对面的人问:不合口味?
    江若立刻抬头:没有啊,很好吃。
    席与风问:那怎么不说话?
    这里太安静了。江若嗓门都不敢抬高,我应该说点什么吗?比如像电视里那样,竖着大拇指喊哦依稀?
    虽然席与风不知道是从哪部电视剧里看来的,但不妨碍觉得有趣,积攒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他说:嗯,也可以。
    江若放松许多,开始漫无目的找话题:这是什么,猪肝吗?
    鹅肝。
    哦,怪不得只给两片那这是什么动物的舌头?
    牛舌。
    怪不得这么硬那,你看到我发过去的照片,硬没硬啊?
    突转的话锋让席与风手上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对面的人:你说呢?
    江若装傻望天:我能说什么?回去再说咯。
    似曾相识的回去再说,显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故意惹火。
    对此席与风只轻笑一声,非但没同他计较,还把自己跟前没动过的鹅肝面包推到对面。
    这举动让江若一瞬发愣。他今天第一次吃鹅肝,有被独特的细腻口感惊艳到,难不成刚才他的表情管理失控了?
    只停顿片刻,江若笑着问:你们家是有小孩吗?
    席与风递过来一个怎么这么问的眼神。
    江若直言道:不然你跟谁学的这一套,又是摸头又是给好吃的,都是哄小孩的把戏。
    席与风了然:家里没有,不过这里有。
    江若一时没反应过来,四处张望:这里?有吗?
    回身不经意对上一道隐含笑意的目光,江若刚抚平的心弦倏然又被拨动。
    席与风看着他,音调很沉地说:你不就是?
    第十八章 背叛的罪名
    倒数第二道菜品是味噌汤,江若不太喝得惯,把里面的鱼片和萝卜挑出来吃掉,就放下筷子。
    这时候席与风接到一个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讲的似乎不是工作上的事,最后席与风说了句那就让他来,便将电话挂断。
    回去的路上,江若继续没话找话,问席与风照片存了几张,席与风半真半假地说没存,江若耸肩道:反正我已经全删了,手机内存不够,没办法。
    这话提醒了席与风,他从身旁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递给江若。
    待看清是部还没拆封的新款手机,江若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语气尽量随意:你怎么知道我想换手机?
    看到你手机屏幕裂了。席与风说。
    很正当的理由,并非心血来潮,而是觉得你需要,所以给你买了。
    就像带他去吃饭一样,刚才江若想起,上次应酬回去的路上,自己曾向席与风抱怨没吃饱。
    心头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胀,如同琴弦被拨动后的悠长余韵。江若一边拆新手机包装,一边说:这钱从我片酬里扣。
    不用。
    那我也给你买部手机。
    我的没坏。
    不是一张照片都没存吗?我买个新的,给你都存上。
    席与风笑一声:存过了。
    真的?江若扬眉,我不信。
    席与风把手机掏出来,丢到江若腿上,说了六个数字。
    江若将信将疑地拿起来,输入密码解锁,点开相册,果然有几张自己下午发过去的照片。
    存的并不都是着装清凉的那些,不同风格、正脸侧脸的都有。神奇的是其中的大部分江若自己也很喜欢,选片的时候首先就把这几张挑出来放在旁边作为参照标准。
    看完把手机丢回去,江若拿起自己的新手机,垂眼似在掩饰什么:小沈说应该给你看看,我才发的。
    席与风嗯了声。
    那如果以后还拍这种,你要不要直接过来
    正说着,平稳行驶的车突然急刹,江若的身体猛然前栽又后仰,意识短暂空茫,没说完的话也戛然而止。
    扭身刚要去看身边的人怎么样,一阵剧烈的敲窗声从右侧传来,夹杂着女人的叫骂声:席与风,你给我下来把话说清楚!
    察觉到危险,江若下意识阻止席与风:别下去。
    相比他的慌乱,席与风镇定极了,咔嗒一声把车门打开,抬脚便跨了出去。
    江若也跟着下车。
    已经到小区门口,保安显然是也怕出什么事,三五成群围在周边观察动向。
    混乱中,江若听到一些诸如都撤资了项目做不下去了你满意了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表面上花天酒地背后跟我玩阴的之类的尖声叫骂。
    面对咄咄逼人的责问,席与风的反应堪称敷衍,是吗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您想多了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冷漠。
    那位姓施的助理也在,江若走过去的时候,他还忙里抽空笑着对他打招呼,江若也冲他颔首,然后找到人群之外一处不碍事的位置站着。
    他只是不放心,跟下来看看,没想那边正在对峙的两人都往他这边看过来。
    除了席与风以外的另一道视线来自一个女人,瞧着约莫四十上下,裙装,盘发,脚蹬一双细高跟,路灯下最亮眼的是她脖子上大颗到堪比海洋之心的宝石。
    应该是哪家的阔太太。
    此时那阔太眼神犹疑地打量江若:这就是你养在外面的情人?
    席与风嗯一声。
    女人笑了:去年不还玩着女明星呢吗?
    换换口味。席与风说。
    你这口味变化够大的。女人仍是怀疑,别是路边拉来陪你演戏的吧?
    江若听得似懂非懂,就看见席与风大步走过来,抬手托住他的后脑往前按,毫无预兆的一个吻落下来。
    这个吻和之前所有的都不一样,江若只觉得他的唇很冷,像一块冰,眼睛也没有闭,深色的瞳孔昭示着一种足够彻底的清醒。
    分开之后,江若听见席与风没有温度的声音:我可等不及了,不然您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不介意现场直播。
    进到室内,门砰地在身后关上,江若无意识地哆嗦了下。
    席与风并没有发现,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扭头看见江若还站在门口,说:先去洗澡,等下有事跟你说。
    江若便去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席与风左手夹一支烟,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里面传来郑依婷的说话声。
    听到动静,席与风转头,示意江若过来。
    江若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郑依婷先道歉,说临时有事出差,没赶得及亲自跑一趟,所以只能通过语音通话的方式,耽误二位一点时间。
    江若说: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正好席总和你在一起,省得两头跑。郑依婷很快切入正题,主要是江先生过往留下的案底,我们谈谈怎么处理。
    听到案底两个字,江若先是一愣,而后道:那是误判,我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席与风打断。
    却不是接江若的话,而是问郑依婷:依你看,应该怎么处理?
    事情解决得很快。
    郑依婷早有准备,席与风一问她就提出了几种解决方案,最终权衡利弊,选择了将有案底以及辍学的事隐瞒。毕竟这种事一般人查不到,就算查到也很难发酵起来,公关部门又不是吃干饭的。
    江若全程几乎没插上嘴,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间就把一个扎在他心里的事故血淋淋拔出来,又轻飘飘捅回去,盖了层杂草就当无事发生。
    语音通话挂断,江若还有些茫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不是。席与风说,先前一直没空,昨天翻了下才发现。
    翻的自然是江若的履历,按席与风的本事,说不定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查了一遍。
    所以立刻联系郑依婷要一个解决方案,因为这是一个可能影响投资收益的变数,必须做好风险预估。
    江若还是不理解:那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当然是问为什么。
    为什么留案底,又为什么辍学一般人碰到这种事,不是都会先问缘由吗?
    席与风没什么表情地说:为什么要问?
    嘴巴张了张,江若把那些已经到嘴边的过往,那些从未向人倾诉过的故事,尽数吞了回去。
    也是,能解决就好,甚至挤出一个笑,江若说,我还怕这事影响我的星途。
    确认刚才从对方脸上捕捉到的失落是错觉,席与风的脸色也松弛些许:没事,都能解决。
    说着将烟碾灭,合上笔记本站起来,一步还没跨出去,手就被拉住了。
    席与风扭头,江若坐在原地仰头看他:让我去洗澡,又把我叫来,就为这个?
    你说呢?席与风还是这句。
    江若站起来,慢腾腾地靠近,下巴搁在席与风肩膀上时,一阵浸透潮湿的沐浴露香气扑面而来。
    他太懂如何勾起席与风冰冷外壳下澎湃的欲望。
    刚才你说要现场直播温热吐息喷薄在耳畔,江若自喉咙深处发出声音,现在没人了,你还硬不硬得起来啊?
    许是心情不佳又受到挑衅的关系,这晚席与风格外粗暴。
    一场情事下来,江若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到处布满深浅不一的红痕,嘴角也磨破了皮。
    倒也算酣畅淋漓。事后席与风从床上坐起,江若躺在床上懒声打趣他:你就是这么对你家小孩的,把人往床上带?
    席与风笑了一声,没回答。
    待脚步声远离,江若扬起的唇角一点一点回落,收敛笑容后眼睛也慢慢睁大,茫无焦点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放在床头的手机一振,江若抬起发软的胳膊摸来看,新手机过分顺畅的解锁功能让他有些不习惯。
    安何发来的消息,分享同居趣事,说那姓孟的母亲也做过心脏手术,简直太有缘分了。
    江若回复:你管生同样的病叫缘分?
    安何发来大笑的表情包:为什么不算呢?
    江若盯着为什么三个字看了半天,思绪又回到不久前的那句为什么要问?
    是啊,为什么要问呢?
    至此江若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被包养的情人,金主并没有关心情人的义务,关于他的无论是过去的经历还是当下的情绪,都与席与风没有关系。
    事实上席与风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纵容却不包容,宠溺却不宠爱,说着神魂颠倒,里头又能有几分真心?
    或许某一刻真的觉得他特别,觉得他有趣,但他的作用归根结底无非暖床,做挡箭牌,以及偶尔逗人开心。
    说不定那天张绍元说的,席与风也不是完全没听见,只是不好奇,不关心,所以事后不追问,不提起。
    只有江若头昏脑热,从贪恋庇护答应缔结关系,到将那一霎的温柔混淆成距离拉近,自以为清醒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逾矩,天真地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因为某个瞬间的合拍,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传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余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余酲并收藏传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