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江若干脆地说,然后信步走到吧台前,扫视墙柜里整齐摆放的红酒,没有吃的吗?我好饿。
    他伸手去够桌上咖啡机模样的机器,却被一只撑向桌沿的手挡住。
    席与风换了个方向站,身体微微前倾,偏脸看向江若。
    是不是忘了什么。他问。
    又是那种将问句化为陈述句的下沉语气,听得江若心头一突。
    本就生硬的转移话题技巧在这直截了当的追问下,显得无比拙劣。
    还有更拙劣的。
    江若眨眨眼睛:什么?忘了问你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接着是他擅长的自问自答: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公子哥不是总往那儿跑吗,喝酒,打牌,泡小明星只是刚好昨天我也在那儿,还是公共宴会厅,就被席总瞧见了。
    席与风耐心听完,倒也没反驳,只是眼神冷了几分。
    像是看懂了江若的态度,一种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的疏离。缔结关系是他邀请,率先放弃追问的也是他,主动权永远在他手上。
    反而让江若有种被碾压的憋屈感。
    于是在席与风背过身,不知要走去哪里的时候,江若在他身后开口:让我考虑一下,行不行?
    脚步定住,席与风稍稍侧过头。
    江若深吸一口气,不再回避地露了个笑:毕竟跟着席总得有一颗不畏流言的钢铁心,我这人挺脆弱的,小时候被同学嘲笑个子矮都会哭,这么大个事,给点时间考虑,不过分吧?
    许是脆弱两个字让人联想到昨天在锦苑见到的场面,反差过于强烈,江若看见席与风勾了下唇角。
    嗯,不过分。
    早九点,席与风把车停在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上楼,孟潮已经等在十五楼的会议室。
    看见他手上拿着车钥匙,孟潮有些诧异:今天怎么自己开车?
    席与风说:老刘帮我送人去了。
    那个姓江的小明星?
    嗯。
    孟潮啧了声:你可得好好感谢我,要不是我昨晚通风报信
    是谎报军情。席与风说,根本没人灌他酒。
    适度夸张嘛,反正他人在那儿总没错吧。
    席与风不欲再就此讨论,接过施明煦递来的文件往桌上一丢:说正经事。
    再闲下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孟潮对席与风谈起工作就忘了时间这一点屡次表示不满,这会儿饿得顾不上,助理端上来什么他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塞。
    边吃边吐槽:照你这么个拼法,哪还需要跟我们家联姻,你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商业帝国。
    席与风却没什么胃口,筷子没怎么动就放下了:本来也没想把你们家拉下水。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当着孟潮的面表达对联姻的态度他并不想和孟岚结婚,至少现在不想。
    孟潮听了直摇头:难怪昨天孟岚闹脾气,大晚上给我打电话问你去哪儿了。
    你说了?
    当然没有,我自己也在锦苑呢。
    经他提醒,席与风想起来:你在锦苑,我怎么没看到你?
    在楼上客房。孟潮说,刚认识个男孩,乖巧软萌那挂的,根本把持不住。
    席与风对好友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这个话题点到即止。
    又说起两家合作的项目,席与风自知这场合作是孟家吃亏,付出多,担的风险却和席家均等。
    再联系孟岚的态度,席与风说:与其走联姻这条路,你们家不如内部消化,更利于今后的长线发展。
    说的是孟潮和孟岚,两人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孟潮是孟家收养的孩子。
    这话其实早有人同孟潮说过,横竖图个名分,他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
    内部消化?你以为孟家真把我当自己人?孟潮一贯的嬉皮笑脸,说这话时语气却有几分冷意,先前我还说你们家那对母子鸠占鹊巢,回头想想,我不也是?
    十七年前,孟家四岁的小儿子失踪,多方寻找未果,自此孟家后代只余领养的长子孟潮和亲生女儿孟岚。
    对此席与风无法发表意见。那时候他十一岁,许多事情还不能完全参透。
    只依稀记得那阵子孟家闹得很凶,孟伯母全然失了往日的温柔。有一回席与风去孟家,进门就听见孟伯母在喊:是你,一定是你故意把我儿子弄丢的,就是你对不对!
    彼时不过十岁的孟潮站在堂屋正中,面对母亲的歇斯底里,只说三个字:我没有。
    时过境迁,孟潮竟是心态最好的那个,一副早将过往忘干净的态度,甚至还有闲心调侃席与风:话又说回来,你这一通乱拉郎,也不怕孟岚伤心?
    席与风也从回忆中抽离:伤什么心?
    孟潮又啧一声: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傻?她在外头玩了好几年,交往过的每个男的都有几分像你。
    席与风蹙眉:你弄错了,她只是爱玩。
    孟潮哈哈笑起来:你这人啊,明明这么聪明,面对感情却总是少根筋。
    又说:我敢打赌,只要对方不说出口,你就永远不知道有人在喜欢你。
    几十公里外的影视基地,江若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小沈赶忙上前:江老师感冒了吗?我给您泡杯冲剂。
    江若摆摆手:不用,就突然鼻子痒。
    B组中场休息时间,小沈抱着小本本向江若汇报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下个月《莺飞》拍摄结束,他收到两家时尚杂志的拍摄邀请,小沈分析利弊后认为可以二者择一,时尚资源这种东西宁缺毋滥。
    江若听完首先考虑的却不是选哪家,而是:我这种咖位,他们确定没请错人?
    怎么会。小沈说,《莺飞》的演员名单已经透露出去,男女一番之后的工作早就排满,这些媒体的嗅觉最灵敏,提前邀约也是怕剧播出之后竞争更激烈。
    江若还是疑惑:不会是席总那边
    未尽的话语小沈自然听得懂,她说:不是。我是江老师的助理,所有工作都围绕您展开,如果真是这样,也没有瞒着您的必要。
    挺有道理,江若点点头,没再追问。
    过两天,江若收到林晓发来的消息,说昨天他问的那个男孩最近也在影视城拍戏。
    先前是有传言说他背后有金主撑腰,不过昨天和他同剧组的演员刚确认过,他说自己是单身,这部戏也是靠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的,没人在背后帮忙。
    按照圈里对关系户讳莫如深的态度,敢这样大方说出来,那必然已经和张绍元没有关系了。
    江若松了口气。
    林晓还打听到了别的,说张绍元这人是惯犯,专挑没什么名气的演员下手,仗着他们人微言轻,就算将他的所作所为说出去也没人听。又说不过他遭报应了,这两天都没出现在圈子里,据说是被他老婆知道,公司又出了问题,回家收拾烂摊子去了。
    虽然那天在锦苑事情闹得很大,但还是不排除某种可能。江若问小沈:张绍元的事,席总不会也插手了吧?
    小沈露出职业微笑:这个我不清楚,江老师可以直接问席总。
    江若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更不喜欢欠着别人,没怎么犹豫,就给席与风发了条消息。
    二十分钟后席与风回复:嗯。
    江若:
    过一会儿,席与风又说:顺手。
    江若想问这里头有几分是为了我,字都打出来了还是挨个删掉。
    就算是玩笑的语气,也未免自作多情。
    他还是说了谢谢,毕竟席与风替他办到了他办不到的事。
    席与风没再对此回应,倒说起了别的:听小沈说,你在打解约官司。
    看来那天和张绍元的对话他没听到几句,不然也用不着从小沈那边听说。
    江若学他回了个嗯,刚要调侃一番,譬如难道席总真想给我拨个律师帮我打赢官司吗?
    正输入着,手机一振,席与风紧接着发来一条:我调配了一位专门打这类官司的律师从旁协助,这是他的联系方式。
    末尾是一串电话号码。
    江若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愣怔半晌。
    久违地有一种遇到困难或者受了委屈,都用不着说出来,就有人不问前因后果出手保护的安全感。
    哪怕这对那人来说,不过只是顺手而已。
    傍晚时分,江若给席与风打了个电话。
    响三声接通,那头很安静,应该在家里或者是会议室之类的地方。
    像是知道江若要说什么,面对长久的沉默,席与风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对方开口。
    此刻的江若觉得该先问问缘故,比如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问我把钱用哪里去了,还有被下药那次不算,后来为什么把我带回家,为什么在清醒的状态下也能和我上床。
    可是他问不出口,因为对方什么都不问,不问来路不问归处,只有公事公办的冷静。
    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停止吧,就停在这里,可能造成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又有另一个声音对他说,去吧,向前走,至少这一刻你愿意冒险,你根本不想停。
    其实谈不上心理挣扎,拨出电话的时候江若就已经有了决定。其中一个声音被无限放大,涨潮般迅猛地盖过另一个声音。
    我想看一下你的身份证。
    这是江若开口的第一句。
    对面显然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弄得迷惑:身份证?
    对啊,身份证。江若道,你肯定已经把我的底细摸清了,我没你那么大本事,怕被骗,就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本人。这个要求应该还算合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继而传来一声轻笑。
    挂掉电话,江若根据手机号码加了微信,几乎是通过验证的下一秒,一张图片发了过来。
    点开看,寥寥几行文字信息,右上角一张证件照。
    过分板正的一张照片,倒是削减了浓颜天然散发的攻击性。视线往下停在那串数字上,江若把两个年份相减,得知他比自己大六岁。
    看完发出第一条语音:席总也不打个码,就不怕我拿你身份证复印件去借高利贷?
    许是在忙,席与风没有立刻回复。等江若吃过晚餐拿起手机,才看到文字消息:没那么好借。
    江若心说这人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笑着回复:身份确认完毕,那么以后,我该管你叫什么?
    得益于不错的适应能力,江若自我身份认知转变很快,想着之前叫过太多次席总席少,导致这两个称呼一出口就自带嘲讽,既然接受了这样的关系,总不好一直刺挠人家。
    席与风回复:随你。
    江若正琢磨这个随你的范围,倏然一阵风迎面吹来,夹杂着春日暖融融的草木花香,很轻地拂动耳鬓软发。
    他问: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吗?
    席与风说:可以。
    于是江若发出第二条语音消息,唤出在心里念过许多次的名:席与风。
    他一字一顿喊得很慢,除却不习惯,还有一种微妙的不确定。
    那头的席与风应是忙完了,回过来的也是语音。
    短暂的一秒,足够一声清晰明确的应答:嗯。
    第十五章 湖泊里的月亮
    当晚,席与风发来一份PDF文档,打开一看,是份协议。
    粗扫一眼,江若就笑了。不就是包养吗?这么严肃,搞得跟几个亿的大项目似的。
    用当下流行的话来讲,就很下头。
    虽然仔细一看,协议大部分内容都对乙方也就是江若有利,包括保证他协议期内足够多的曝光,精确到每年可获得的影视资源的级别和数量。
    陪睡就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况且还是陪一个单身大帅哥,江若应该知足。可不知怎么的,他有种说不出的不舒坦。
    席与风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还可以修改,江若想了想,说:是挺不合理的,每条都是我占便宜。
    收到这条语音消息时,席与风刚到家。
    协议是助理拟的,他甚至都没得空看一眼,就给江若发了过去。
    酒桌上的乌烟瘴气如影随形地跟到家里,席与风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才重新拿起手机。
    扫一遍协议内容,自觉没什么问题,他有些不解接受包养关系不就为了这些吗?
    他回复江若:这是你应得的。
    说完想起先前似乎也对江若说过这话,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好像很不高兴,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把写着名字和身份证号的那张纸也收了回去。
    席与风隐约能明白他的心态,无非是自尊心作祟,觉得尊严受到了践踏。
    哪怕实际上席与风并无此意。
    这回江若倒是没表现得太明显,至少从声音听不出来。
    那你也要点什么呗。江若语气随意地说,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席与风问他:我应该要点什么?
    一周几次上门服务,或者随叫随到什么的。江若自己也说不清,这你不应该最有经验吗?
    嗯。席与风找到了思路,那等你这部戏拍完。
    他本来也不是重欲的人,更不喜欢强人所难,让别人推掉工作迁就自己。
    大概是被他的佛系无语到,江若问:我说,那你包我图什么呀?
    这个问题让席与风愣了下。
    烟夹在指间,白烟袅袅升起,好一阵,他才举起来送到嘴边,慢慢吸了一口。
    好像是因为生活太过寡淡无聊,需要新鲜的颜色,不同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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