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是给你观赏的?
    江荇之欣然,多谢柏兄。
    钟酩觑了他一眼,前一刻还叫阁下,这会儿就称柏兄了。
    但江荇之显然切换得十分流畅,他喝了杯热茶,又抱着法器蜷上了床榻,把自己团进柔软的被窝,眼睛都舒服得眯了眯。
    正蜷着,就听钟酩开口,你对叩月宗感兴趣。
    江荇之懒懒地应了一声,听说有瑞兽现世,想去开拓一下眼界。
    据他所知,那瑞兽疑似烛龙,不知道和自己重生有没有关联。
    不过他一开始只是奔着烛龙而去,刚刚听了町五所说的消息,才觉出那叩月宗也不简单。
    消息杂七杂八,顺下来不过几点:叩月宗近几年来似有内斗,加上三界内新秀崛起,宗门隐有式微之势;此次瑞兽现世或许是叩月宗兴盛的转机,而宴会就设在两日之后。
    钟酩问,你打算怎么混进去?
    江荇之眯起的眼缝一下睁开了,他不赞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什么叫混进去,我做人向来光明磊落。
    刚听完他忽悠人的钟酩没有说话,修长的指尖轻轻在桌案上搭了搭。
    江荇之也不介意他的沉默,拉好被衾半靠在床头,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册话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等明天就有消息了。
    钟酩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雪白的里衣衬得人面容如玉,暖色的烛光在床帐上投下好看的轮廓。
    烛火噼啪,屋内静谧无声。
    江荇之看了会儿话本,忽然意识到过于安静,就抬头往钟酩那儿看了一眼,却见对方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阁下。江荇之叫了一声,见对方回过神,他问,你在想什么?
    钟酩淡淡别开目光,触景生情。
    江荇之恍然,喔,你的血海深仇。
    他说着瞥了眼钟酩的手,确认有没有攥成拳头,那你每每想起,会不会恨得双目赤红,浑身发抖,拳头都攥紧了,咬碎一口银牙?
    钟酩看了他半晌,忽而垂眼一笑,起身走过去停在榻前,会。
    轰天的雷劫仿佛烙在了识海间。他的视线随着烛光细细描摹着江荇之的眉眼,还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钟酩:深爱.jpg
    江荇之:怜爱.jpg
    第5章 九州首富
    钟酩眼底酝着很深的情绪,刻骨铭心一般,对视间,全都投落在了江荇之眼里。
    江荇之眼睫一眨,他本来是开个玩笑,但看对方的神色,好像被戳到了心窝。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嘶,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他想了想,目光真诚地安慰道,过去总会过去,明天还会到来。
    一碗干瘪的深夜鸡汤浇下去,屋中烛光都黯淡了几分,像是被硬生生浇灭了大半的火。
    钟酩默了一瞬,还看话本吗?
    江荇之说,不看了,明日要早起。
    钟酩就将烛火倏地熄了,屋中只剩一点幽微的月光落在地面上,如水沁凉。江荇之抬眼,昏暗的光线里对方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他往被窝里一缩,阁下也找个地儿躺躺?
    头顶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对方尾音上挑,找个地儿?
    江荇之在被窝里摸了摸整间屋子里这张唯一的床。模糊的夜色里,榻前的身影俯向他,身侧床榻一陷,双臂撑下来。
    找哪个地儿,你说说。
    长发落在他枕畔,静谧间呼吸交融,江荇之在脑中飞速思考:
    房钱是自己给的,总不能让自己挪窝。床就一张,也不能叫人上来一起躺他喜欢的人就是男人,他再和另一个男人躺一块儿睡觉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荇之目光漂移,试探地建议,你看屏风后面那个浴桶,它够不够大?
    床榻弹回去,上方的人直起身走回桌边坐下,你睡吧。
    察觉出江荇之还想补充什么,钟酩青筋一跳开口道,你现在睡,我姑且当你在说梦话。
    蜷在被窝里的人动了动,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蒙蒙亮的天光从雕窗缝隙里透了进来,桌案上烛火早已燃尽。
    怀里的法器还是滚热的,江荇之起身打算搁回桌上。
    钟酩还坐在桌边阖目凝神,宛如一尊冰雕。江荇之放下法器披上外衫正要出门,桌边打坐的男人便睁开眼,去哪儿?
    江荇之说,钓鱼。商家昏死过去的那三名修士也该醒了。
    钟酩将法器收好,起身道,走吧。
    推门的动作止住,江荇之转头看他。后者动作流畅,态度自然,江荇之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梦话,和人达成了同行的共识。
    阁下不必牵扯进来。
    钟酩却已俯身从他背后伸了只手将门推开,我也对叩月宗有兴趣。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扑上近在咫尺的耳廓,江荇之耳尖一痒。正待转头,余光里就晃过一道身影,他抬眼直直对上门开后站在走廊里的店小二。
    小二呆愣的视线落在两人卿卿我我的姿势上:开个门而已,有必要?
    片刻,他才缓缓闭上自己张开的嘴,鞠了一躬匆匆离开。现在的风气啊啧啧。
    那道复杂的背影几步消失在走廊尽头,江荇之一口气噎住,他肯定在揣测什么。
    钟酩笑了一声,竟有几分愉悦,至少不会再觉得我们抠门。
    江荇之,这倒也是。
    云绸客栈外,街道冷冷清清。
    除开早起的行人就是开店摆摊的商贩。
    洵阳城的街道纵横交错,隔三条街道就能看见身着短褐的家丁四处巡视,腰间全都别着一枚商字铜牌。
    江荇之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没出半条街,果然见有几人不近不远地跟着,还有人不知跑去哪儿通风报信了。
    趁着援兵还没来,他走到一家早点铺前买了块蒸糕。
    热腾腾的蒸糕香甜软糯,江荇之捧在手里咬了几口,吃得面色红润,堪比天际冉冉升起的那片霞光。
    暗中监视的几名家丁咕咚咽了咽口水。
    钟酩瞥了眼江荇之,在给人添堵这方面,这人一向在行。
    黏嘴上了。他看着后者嘴角的一点残渣,伸手过去。
    舌尖迅速一扫,江荇之精准无误地将残渣回收,缩着脖子警惕地避开他,别,两个大男人别搞这么酸的一套。
    一块蒸糕刚下肚,清冷的街道上就凭空落下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
    二位,伤了我商家的人还这么闲适,恐怕不合适吧?
    江荇之抬眼,看向哗啦围在他二人四周的七名修士。其中五名筑基、两名金丹,每人手持长剑,道道剑锋与他那纤瘦的脖颈齐平。
    周遭的行人商贩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队伍里竟有两名金丹尊者,顿觉不得了!
    一时间众人瞬作群鸟散。
    钟酩垂在身侧的手刚要抬起,就被另一只手按住。他顿了顿,顺着那力道放下手。
    江荇之问,几位有事?
    方才开口的金丹修士胡璘将剑端一抖,寒光铡铡,我族中之人今早已经指认,奉劝二位还是老老实实随我们回去见家主!
    去见?江荇之品着措辞。
    为首两名金丹对视一眼,随即不再浪费时间。胡璘沉眉,上!
    施令一下,七人同时围攻而来。对方虽然只有两人,但他们丝毫没有大意,一出手就是绝杀。
    轰隆!平整的街道因着这阵灵力波动寸寸碎裂,石块都飞蹦起来。然而还未近身,七人便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唔啊!身体不可控制地齐齐倒飞而出。
    打过去的攻击也全都消失不见,如沉泥铁牛。
    站在街道中央的两道身影一动未动,只有衣角被气流卷起,翩然轻擦。
    胡璘站定后还喘粗气,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定了定神,又扬手扔出一条缚神索玄阶中品的法器,非出窍以上不可逃脱。
    咻!缚神索如一条金蛇凌空飞蹿而来,江荇之轻轻抬手。
    在一众修士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条能捆住出窍大能的法器转眼化为齑粉。
    街道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出、出窍以上的大人物,怎么会在洵阳城?
    清晨的风吹过灰白的路面,卷走了簌簌齑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了几丝蒸糕的香甜。
    隐隐外放的威压之下,筑基的几名修士双腿抖得厉害,胡璘勉强稳下心神,一张嘴开开合合,半晌却发不出声音。
    僵持的氛围中,江荇之笑了笑,衬着他那张吃得红扑扑的脸,看着相当亲和,是去见,还是有请?
    商家名下的典当行遍布九州,能称得上是九州首富。九州之内皆有分支,而本家则位于距离洵阳城千里之外的瞿州。
    瞿州不同于洵阳城,宽阔的护城河围绕着高耸的城墙静静流淌,城中塔楼林立,市井繁华。城池中心的街道更是地价千金,而商家宏大的宅院就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市井之间。
    江荇之和钟酩随一行人抵达瞿州时已是晌午,随行大多为筑基期的修士,脚程还是太慢。
    这会儿胡璘几人对待他们的态度已完全转变。
    刚入了城,便有一架奢华的马车停在城门口,拉车的骏马油光水滑,风一吹车厢内还飘出阵阵香风。
    胡璘同江荇之介绍,这是家主为二位大人准备的,先前是在下会错意才动了手,多有得罪。
    自古商人最会审时度势,对方态度的转变也在情理之中。
    江荇之看胡璘背锅背得自觉,没有拒绝这白来的示好,有劳。
    他说着抬步要上马车,一旁小厮上前便准备搭把手。还未近身,眼前黑影一晃,就看随行而来的黑衣男人站在了前者身旁。
    钟酩挡在小厮跟前,拎着江荇之的胳膊一提,宽厚的手掌裹着胳膊肘,相当利索地挟人进了马车。
    江荇之:?
    帘子一放,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走。
    乌黑油亮的宝马嘚嘚迈开马蹄,车轱辘碾过青石街道。
    江荇之坐在马车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得亏我是个大男人,若换作哪位姑娘被阁下这样提溜,恐怕得伤筋动骨。
    钟酩靠在车厢内,不会。
    江荇之想了想,也对,对待小姑娘肯定得温柔一些。
    钟酩皱起眉,正打算解释些什么,就听江荇之说,不过阁下对叩月宗的事比我还急,莫非仇家就在那里?
    话头顿住,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瞥向他,或许吧。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饶是心大如江荇之都哽了一下:既然是血海深仇,要不还是稍微上点心?
    不过念及交情有限,江荇之没再深入这个话题。马车平稳地朝前行进着,他趁着这个时间同留在洵阳郊外的诛严传了个讯息。
    大意是自己已离开洵阳城,叫对方有急事提前传讯,不然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空间有限的马车里只有江荇之和钟酩两个人,他传讯时没有避开后者,待挂断传讯才听对面传来淡淡一声,你很中意他?
    江荇之收好传讯石,毕竟是重出江湖后认识的第二个人,就当是帮人帮到底。
    钟酩揣着胳膊哼笑一声,意味不明。
    江荇之打量他几眼,忽而笑道,柏兄,你这样就像是在争宠。
    他说完就准备好等着对面的嗤笑嘲讽,连怎么接哏都想好了,等了半天却没等来一句反驳。
    江荇之,
    他紧盯着对面的男人:为什么这么沉默,倒是说点什么!
    马车里安静了几息,倏地落下一声轻笑,微妙的气氛终于被打破。江荇之抬眼就见钟酩正勾着嘴角看向自己,尴尬吗。
    江荇之深吸一口气,拳头硬了。
    没过多久,马车在轻晃间停下,抵达了商家宅院。
    城中本已足够繁华,进了商府才知何为奢靡。
    雕梁画栋,丹楹刻桷。江荇之沿着长廊一路往前走,身侧跟随的两行侍女皆身着薄纱云锦,如飘飘仙云。
    江荇之指着他俩泯然众人的衣着问钟酩,你看,我们像不像护卫?
    钟酩瞥过他冷白的脸,你不像,你像随从。
    江荇之,
    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一声朗笑,声音清泠悦耳,让人徒生好感,二位贵客说笑了,府中不过一些世俗财物,比不得二位见过的天材地宝。更何况贵客临门,才是真正令鄙府蓬荜生辉。
    江荇之循声望去,只见一华服男子站在厅门前,从头到脚一身贵气。相貌生得端正,修为已至元婴后期。
    看来是那五十几个尊者之一。
    随行的侍女和领路的胡璘齐齐见礼,家主!
    商陆行点点头,又上前几步亲自将江荇之和钟酩迎进堂内,在下商陆行,不知二位前辈如何称呼?
    来自千年的这声前辈差点没把江荇之汗毛叫得立起来,他赶紧说,姓江,商家主随意称呼。
    商陆行顺杆子一爬,亲切道,江兄。
    钟酩往他两人身上瞥了一眼。商陆行又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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