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财这几天确实没在地上见着杨鸿进,不说今天,前面几天也没看见人,幸好这些天地里的活也不多,他忙完家里的就去弟弟家那儿帮衬着点,要不然等他回来指不定之前忙活的都白干了。
    他原以为弟弟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想着今个儿要是早点干完活,就去他们家看看,却没想到那两口子竟是到镇上去了。
    杨鸿财没正面回答李凤娇的问题,转而问她:鸿进他们到镇上去干什么了?
    这我哪儿知道,我不是在问你么?李凤娇嫌弃地撇撇嘴,但我听说程哥儿傍上贵人啦?林大娘还说早前有人看到他们一天到晚去悦琼楼吃饭,悦琼楼那是什么地方啊,一顿饭都能卖一两银子的地儿,就那个生不出孩子的还能上那儿去?
    你别一口一个生不出孩子的,让外人听到别人会怎么想程哥儿。杨鸿财对程允没什么想法,但既然对方已经下嫁给他们家鸿进,就是他们杨家的一份子,即便现在搬出去住了,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李凤娇不以为然,喃喃念叨了几句,杨鸿财深知这个后娘的习性,也懒得说她了,道:我不太清楚他们家的事,你也别老是和林大娘碎嘴,她那人就喜欢传些谣言,有的没的胡说一通,况且程哥儿不是也带着鸿进一起出去么,他的为人我信得过,绝不会干些对不起鸿进的事情。
    你怎么就信得过了,他干了什么你知道吗就说信得过。见杨鸿财还想说她,又得知他什么也不知道,李凤娇也懒得和他多说,挥了挥手将此事揭过了。
    但李凤娇表面上不再谈这件事,不代表她真的就不关心了。午后,村里的人零零散散开始忙活起来,留在家中的妇女们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做针线活,手上的针线飞舞个不停,嘴上也没闲着。
    近来她们最喜欢谈论的,就是杨鸿进和程允这对新人,没有因为李凤娇是他们名义上的娘而有所避讳,反而因为有她在,聊得更为兴起。
    昨天我又看到他们去镇上了,而且不知道你们看见没,近来这两口子的衣服都变了个样儿,穿的都是新衣服,我可从来没见过那傻子身上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前天我去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碰巧看见他们进悦琼楼了,确实像你说的那样,你说他们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有钱了?
    说话的人话落还看了李凤娇一眼,那神色带着打量,李凤娇瞬间就听懂那人的意思,脸色大变,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会那么有钱,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呢!
    你可是他们的娘,怎么会不知道?别怕是得了什么赚钱的路子捂着不说。说话那人叫方婶,家里也和程家一样生了好几个都是哥儿和女孩儿,一直对满家都是汉子的杨家颇不服气,特别是李凤娇,明明是个后娘却还生了个汉子,家里人也都敬重她,不似她因为生不出汉子一直被婆家拿来说事儿。
    李凤娇也不是好惹的,马上就反驳回去,我要是知道我还能坐在这里?我是他娘没错,但你也不想想他们家那是什么情况,我还能盼望那傻子亲自告诉我不成?
    她们这群人大多都有一个共识,即便家里有钱也不能随意告诉别人,钱不可露白,要是被人知道了家里有钱指不定要谋他们些什么,但另一方面又拼命想知道别人家里是否有赚钱的法子,实在矛盾得很。
    方婶一听李凤娇这么说就不服气了,哟,你们听听李大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得了赚钱的路子就不跟我们坐一块儿了?这是嫌我们丢人还是怎么地?
    其他人本来不觉得这话有什么,被方婶这么一说也觉出些不一样的意味来,连带着看李凤娇的眼神都带了点试探和隔阂。
    李凤娇气得脸都红了,你说她要是真的有赚钱的法子倒好,家里什么也没捞着,偏偏被人扣一个屎盆子过来,这口气她实在气不过。
    她环视一圈,有几个坐的近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变,李凤娇瞪了方婶一眼,你别瞎扭曲我的意思!
    我说什么了?大家评评理,这话可是你刚才自己说的,我可没有捏造半个字。方婶难得一次占了上风,抓住这事说个没完,怕不是被我说中了你才这么激动吧,你平时是怎么对你家那傻子的你自己知道,人家发财了都不忘提携你们,咱们平时对你也不差,却从没见你有什么好事情提携我们。
    李凤娇平时在家骂人,家里都是汉子没人会反驳她,但是在外面和别人吵架嘴皮子就不够利索了,瞪着方婶你你你地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方婶还嫌不够似的,明着暗着又拿她是个后娘的事来说,李凤娇最忌讳别人说她这个,最后连带着看其他人的眼神,都觉得大家在嘲讽她似的。
    原本想打听点杨鸿进两口子的八卦,结果却落了个败仗,灰溜溜地回到家,从杨鸿财那儿得知那两口子确实到镇上去了,恰好今天回来得早,还带了点悦琼楼即将推出的新菜给他带回来,李凤娇顿时就更气了!
    你说他们真到镇上去了?还带回了悦琼楼的新菜?!李凤娇盯着桌上的那盘鱼肉,明明色香味俱全,过去要是能尝上一口都觉得无上光荣,如今在李凤娇眼中则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仿佛在戳着她脊梁骨说她这个后娘对前妻的孩子不好,孩子还如此孝顺一样。
    前头她才刚和方婶她们说自己没得过傻子两口子的便宜,转身就得了这么盘菜,这不是打她脸是什么!
    他们哪来的钱?李凤娇恶狠狠地看向杨鸿财,我今天可打听回来了,他们俩最近每天都去镇上,还天天去悦琼楼吃饭,好啊,现在赚了钱就开始忘本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是吧,亏我们以前还这么照顾那傻子,早知道是这样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还不如把以前喂他的饭拿去喂猪!
    娘!杨鸿财刮了她一眼,语气满是警告的意味。
    李凤娇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漏嘴,被杨鸿财一吼也收了声,但心里还是气不过啊,于是又念念叨叨地说了许久。
    杨鸿财忙活了一整天,本来看到杨鸿进两口子生活过得挺好的,心情也放松不少,甚至还和程哥儿谈了不少事儿,程哥儿赚了钱也不忘提携他们一把,心里高兴得紧。
    然而一回来就听到李凤娇莫名其妙地骂人,而他那爹还是一如既往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坐在门口抽水烟,杨鸿宝缩在角落不停往他们这边偷看,他家媳妇儿也在厨房边干活边竖起耳朵偷听,烦闷感顿时涌上心头。
    他抹了把脸道:他们已经成家了,也搬出去住了,成亲时咱们也没能给他们多少东西,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也是程哥儿的本事,他们也不靠家里吃饭,你也甭管他们在外面怎么赚钱。
    见李凤娇想反驳,杨鸿财又说:他们能念着我们的好提携一下我们是一回事,但我们也没有要他们回馈的道理,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能过好自己的就很不错了,更别说鸿进还是那个情况,程哥儿只会耗费更多精力去照顾他。
    你这是什么话。李凤娇完全不赞同他的说法,我们养到他那么大,怎么就不要回馈一下我们了?你也说了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怎么他们家环境变好了也不给我们指点个财路,大家有钱一起赚啊。
    他们还住在那小房子里,是不是真的赚了钱也不知道,接下来马上就要秋收,紧接着就得屯粮过冬了杨鸿财说了几句,见李凤娇一脸的不认可,也懒得说她了,心里对程哥儿的那番建议更上心了点,同时也认可了不能将他们合作的事宜告诉家里人的意思。
    他挥了挥手把这个话题揭过,咱们家有咱们家过,他们能管好自己就很不错了,不说这个了,我让阿玲摘几颗菜炒一下,伴着这道鱼就能对付着吃
    话没说完,李凤娇就把那盘菜夺过,什么对付着吃,这可是悦琼楼的菜,得仔细着点吃。
    杨鸿财愣了一下,心累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再也不想多说些什么了。
    另一边,浑然不知已被村里许多人惦记上的程允早已吃过饭,正蹲在后院的小田地边,看着已长出小小的果实的蔬菜苗,眼睛闪闪发亮。
    他的第一茬蔬果,总算成熟了!
    第18章
    就如村里的人传的那般,程允这近半个月时间每天都带着杨鸿进去镇上,虽说一百两银子只是买下了他的点子,但程允还是帮忙把菜谱完善了,于是等那道改了名字,如今叫做松子鱼的新品上市后,程允总算功成身退。
    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拿着一百两银子置换了家里不少东西,原本稍显简陋的房子如今变得舒适许多,锅碗瓢盆都换了新的,灯台也换了好些,程允不喜欢房子里黑漆漆的,买了不少蜡烛回来,在房间四周都点上不少,这才让他有了安心的感觉。
    而自从知道杨鸿进懂得做木工后,他也带着杨鸿进到后山砍了些木头,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杨鸿进满打满算就只做出一张新的椅子,饶是这样也足够让程允高兴的了。
    程允曾经在闲暇时带着杨鸿进到镇上的家具店转过一圈,如今这个年代家具的款式不多,都是比较规矩的模样,跳不出传统的类型。
    回家后程允只是随意让杨鸿进做出一张椅子来,也没有规定他要做些什么款式,却没想到这呆子居然把家具店里的其中一款椅子记住了,捣鼓了小半个月,整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椅子。
    杨鸿进做事非常认真,每天一大早程允带着他到悦琼楼,中午在那吃过午饭后,忙活到准备晚市前两人就从镇上回来,等回来以后程允在厨房捣鼓新菜色,杨鸿进就拿着工具在前院笃笃笃的敲个不停。
    程允每天都会留意一下杨鸿进做椅子的进度,他对这些是一点都不懂的,只能在隔壁站着看,偶尔替杨鸿进擦擦汗递杯水,俨然成了一个小弟。
    杨鸿进为了完成媳妇儿布置的任务,每天都卯足了劲干得十分用力,连下地的事儿都忘了,原本程允就不希望这呆子这么辛苦顶着烈日去种地,自然就更不会提醒他这件事。
    恰巧这个时候杨鸿财找上门来,程允想了想,就提出了和他合作的事情。
    家里的两亩地虽说不多,但怎么着也是他们家的财产,如今程允搭上柳文这个关系,口袋确实有点钱没错,可这在程允眼中看来毕竟不是长久的赚钱方法,在找到新的、可持续的营生途径之前,他不作卖地的打算。
    可是农田放在这里不种也是浪费,这段时间他们到镇上,杨鸿进落下的那些活儿都是杨鸿财帮忙做了的,程允寻思着现在还没到秋收,农活并不会太忙,一般农忙时连家里的女人哥儿都要下地帮忙,但现在大家闲着的时候都在家干点零活,这么一来,让杨鸿财帮忙照理一下问题估计不大。
    他提出每天给杨鸿进五文钱工钱,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文,帮忙到秋收时即可。
    结果杨鸿财一听就怒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帮你的忙就是帮鸿进的忙,你的钱我不能收,要是忙不过来我就帮忙去照看一下。
    程允没想到杨鸿财反应居然这么大,忙解释道:不不,二哥你误会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这段时间我都会带着鸿进到镇上,地里的活儿一时三刻是照顾不上的了,今天要是不找你,也会找上别人来帮忙。
    见杨鸿财皱了皱眉,程允马上又道:虽说咱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一天半天或许还没什么,可是日子久了我们也会不好意思。
    杨鸿进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觉得不妥当,不行不行,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工作,你们两亩地扣除自用的和上交的,一年能挣个二两银子就很了不起了,怎么能一个月就掏出去一百五十文让人拾掇土地呢。
    程允想了想,隐瞒了一点细节跟杨鸿进说了他和柳文合作的事情,二哥,我实话跟你说,最近我和悦琼楼的柳老板合作,你也知道悦琼楼是腾云镇上,甚至是整个南明城最有名的酒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柳老板为人也大方,给了我不少报酬,足够让我和鸿进生活改善不少,经营好了还能过个肥年。
    杨鸿财之前听李凤娇说过一嘴,程允这么跟他说他也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他还是无法轻易接受收钱帮他们种地的提议。
    你有本事赚到大钱,跟鸿进过好生活是好事,做生意的事情二哥不懂,但也知道有钱要好好攒着的道理。杨鸿财说:况且这两块地,原本有一块就是杨家的地,自家人的事情还要花钱才能做的话,那还谈何一家人。
    程允说完和柳文合作的事情,杨鸿财没有打蛇随棍上,反倒能说出这番话,让程允确信了他的为人,也更坚定了要跟他打好关系,帮助一下对方的心。
    他想了想,道:二哥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嫁给了鸿进,往后必定会照顾好他。这次和柳老板合作,也只是一次尝试而已,今后我还会继续寻找别的赚钱的法子。一次两次让你来帮忙自然没什么,但次数多了,我们也没这个脸皮,换位思考一下,要是现在你有事要忙,拜托咱们家替你干活,日子久了想必你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见杨鸿财沉默在思考,程允赶紧又说了几句,马上就到秋收了,过了之后就准备入冬,咱们这边秋季时间短,天气冷得快,今年下半年有过两次大旱,虽然影响不算很大,但收成怎么也比不上去年的,二哥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家里的其他人,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杨鸿财皱着眉头,似乎有点被说动了,但他细想一下,还是觉得这样每个月近乎白得一百五十文心里没底,说出去人家还会觉得他贪图弟弟家便宜。
    程允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没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是以当杨鸿财摆出动摇的表情时,他就猜到他在顾忌些什么,说:要是二哥觉得一百五十文太多,那我每个月付给你一百文你看可以吗?上回我跟王大娘到镇上卖菜,王大娘一早上也能卖个二十来文,即便不是二哥你来帮我们,我们也总是要找别人帮忙的。
    杨鸿财心里早就有点心动,如今程允降了价,他的负罪感没那么重,况且程哥儿也说了,即便不找他也是找的别人,与其便宜了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别人做得怎么样,还不如交给他来做,他上点心帮忙照看一下好。
    终于把事情都谈妥,程允当即就要把钱付给杨鸿财,对方死活不肯要,要求等到干满一个月才拿钱,最后两人谈了下,决定每七天给杨鸿财发一次钱,一次给二十五文。
    程允道:二哥你把钱收下了,我心里才能安心,我知道你收了钱肯定会好好帮我们看着那两亩地的,这样我才能放心跟鸿进去忙乎我们的事情。
    杨鸿财拗不过他,只能把钱收下了,当手上拿着那二十五文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家里的钱一直都是他爹和李凤娇拿着的,口袋里的钱总是刚到手还没捧热乎就花出去了,已经许久没有试过身上有超过二十文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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