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倒真有些困惑。别告诉她,张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真心悔改了?
    张氏叹气,眼含忧思,“我这次闯了这大的祸,夫君只勒令我不许出门已是宽厚。我若再不知趣,那也对不起左家当家主母这个身份了。
    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的,我这一桩桩事做的之所以不体面,概因我读的书太少了。不知礼,就不会做人。玉儿啊,我以前是私心太重了,对你们不好……现在我都想明白了,看书果然是有用的……”
    左玉低下头,没接她话说下去,只道:“母亲,都过去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是女儿尚有一事,想问问母亲。”
    “你说。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当初我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当真是回外祖家去了吗?连奶嬷嬷都是吗?”
    “倒也不全是自己想走的。”
    左玉诧异地抬头,被张氏这句实诚之语惊到了。
    讲真,这句就是试探。
    张氏摇摇头,“有几个是被我赶走的。玉儿,你不记得了吗?你弟弟一岁时发了场疹,后来查出来是先头大娘子留下的人伺候不用心,你父亲生了气,说了气话,要让他们回你外祖家。这几人心里害怕,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便顺势走了。”
    “哦?是这样吗?”
    左玉露出难过的表情,“就因为这个就走了吗?这与叛主有什么区别?”
    “是啊。这等人府里哪里能留他们?叛主这等事也是会传染的。我稍稍试探,发现剩下的那几个也不安份,听说我左家愿给钱,便高高兴兴拿了钱走了。唉,玉儿,你也莫难过,这人啊总是往高处走的,与这等不忠不义的生气,那是对不起自己。”
    “母亲说的是。”
    左玉点头,“女儿受教了。”
    说话间,眼睛便红了,似是要哭。
    张氏心里得意。果然读书是有用的,同样是撒谎,但看了圣人书后再撒谎果是不同,这左玉竟是信了,难过得都要哭了呢!
    好,不枉她日夜苦读,甚至还头悬梁了呢!
    左玉想哭是真的,但不是伤心,而是高兴。
    因为她知道,那些人真得是被张氏用手段胁迫走的。他们都是忠心的人,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原主姐弟而走的。
    这世界上,原主最亲的人以极大恶意伤害了原主,但是那些非亲非故的人也以极大的善在默默温暖着原主。
    真好。
    起码还是有人真心念着原主的。
    左挚那年没发疹子。一个忽然失去母亲的孩子是会在一夜间长大许多的。原主记着母亲的交代,与钱姨娘一直用心照顾着左挚,这一点毋庸置疑,原主的记忆不会错。
    所以……
    根本不用对张氏的人品抱有希望吧?她就是个彻头彻底的烂人!刘伯他们没被赶走,只因看管嫁妆的身份敏感,她不敢多做手脚,只想着用对付自己姐弟俩的办法慢慢磋磨死他们,这是有多恶毒?!
    左玉擦去眼泪,嘴上应着是,心里却是冷冷一笑。
    这么爱读书,那就好好读吧。
    “母亲说的是,女儿不该为狼心狗肺的人难过。因为,不值得。”
    张氏听这话觉得有些刺耳,本能地不想听。但想到那些典故,便道:“能明白最好了,千万别往心里去,会坏了身子的。”
    “是,女儿谨遵母亲教诲。”
    左玉还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起身行了一礼,道:“有件事想恳请母亲帮忙。”
    “哦?”
    张氏诧异,“何事?”
    “今日父亲将我娘留下的嫁妆给我了,他老人家还添了些妆……”
    左玉声音柔和却故意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好似无形利刃似的,字字句句都在戳着张氏的心。
    “父亲对我真太好了。我刚看了,共有铺子五个,东市有三,西市有二,米粮油铺东西市各一家,其余还有成衣铺,零食果子铺外加旅舍一间。那旅舍虽在东市,往来皆白丁,但生意却异常好,每月可净赚利润两百两银,真没想到父亲会给我。”
    张氏要呕酸水了。
    实在是心酸的不行!
    都是家里最赚钱的铺子,居然给她了?那自己女儿呢?家里的产业又不是左玉一个人的,凭什么?!
    左玉满意地看着张氏脸上的裂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就该给这么多!原主一条命被你们生生磨死,不过些许钱财罢了,能买命吗?!
    “另又将我娘陪嫁庄子边上的农田买下,共计一千两百二十七亩。这些也被父亲当作我的嫁妆加了进去。除此之外,还有珠宝首饰三匣,金五百两,银六千两,母亲……”
    左玉慢慢蹲下身,行了个半蹲的礼,道:“女儿年岁小,父亲让我打理嫁妆,心里总不踏实。所以想请母亲……”
    “你是想让我帮你打理?!”
    张氏惊愕中自带惊喜,“玉儿,你,你这么信任我?”
    感动了,真感动了!是自己误会左玉了么?
    左玉很想翻白眼。
    你做梦想屁吃呢!
    “母亲,父亲说,这是我娘的遗愿,只能由我来打理。但女儿刚刚看了清单,我娘的嫁妆实在太多了。我怕有遗漏,所以想请母亲与父亲帮我一起清点,然后封存。另外母亲当了几年主母,总要比孟姨娘妥当些,女儿想让母亲派身边人去看管女儿的嫁妆。”
    说着便仰起脸,笑容灿烂地道:“以后蓉妹妹出嫁,女儿会为她多多添妆来报答母亲的。”
    张氏差点没被气死!
    所以说,怎么可能?根本就是自己想多了!这个小浪蹄子坏得很!这是怕自己下手,故意让自己去监管刘茹娘留下的嫁妆?好哇,要不是最近书看多了,自己还真猜不出她的心思,好狠啊!
    这要少了一两件,自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母亲留下人看管,这事就不用我出面了吧?”
    “陛下赐了我农庄,母亲嫁妆里也有诸多陪嫁铺子。女儿看那几个人忠心又沉稳,所以想让他们去帮女儿管农庄和铺子。母亲,您不能帮帮我吗?”
    “我……”
    张氏很想拒绝。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因为,这就是赤裸裸的阳谋!答应了,一旦有失自己吃瓜落;不答应又显自己小家子气,孩子总归喊你一声“娘”,都求到你头上了,拨几个人帮忙看管下都不肯吗?
    她恨得牙痒痒,只觉自己书读得还不够,不然怎么又能着了她的道?
    “虽然年三十你爹让我出来吃饭了,但是门口看守的人还在,也就是说我仍在禁足中,若管此事,你爹怕不会答应。”
    “那我去求爹爹。”
    左玉道:“那事是母亲一时糊涂,母亲也受惩罚了,一家主母怎么能老被关在屋里?且一直让个姨娘掌家也会被人笑话。女儿这便去求父亲,让父亲将您放出来,将管家之权还您……”
    !!!
    这条件,无法拒绝!
    张氏和颜悦色了起来,送左玉到门口时,还将自己的暖手炉塞了给她,嘱咐她不要冻着,不然会心疼。
    左玉走了,真去了左林那。
    让张氏看管嫁妆的心思张氏应能看出来,但是让她再度掌家这事即便她看出来了也无法拒绝。
    家里的格局跟她禁足前已不同了。那些管事且不说,但府里的普通奴仆现在都念着自己教他们认字的恩情。这些人职位是不高,但胜在数量多,府里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稍有点风吹草动自会有人来禀告。
    且自己这套制度下去,有人获利便有人损失,府里旧阶层的油水被她再次分配,必有人不服。
    现在将掌家之权还她,那些不服之人搞出事来,便可让张氏来背黑锅。而张氏一旦想破坏自己定下的新规矩,必是要遭到底层奴仆反抗。
    如今规矩刚刚改,府里正是波诡云谲之时,宜·退避。
    将孟姨娘摘出来,这风云不定的过渡期就让主母大人来挡着吧!
    左林也诧异左玉会来说这个事,听完她的理由后,沉思片刻道:“的确是有些风言风语。”
    这不是假话。张氏被扶正,如今久不露面,又见家中一切由孟姨娘打点,外界自有猜测。
    又有人说自己想将妾扶正之类的话了。甚至还有人说,茹娘是自己害死的,现在又想害死张氏,将得宠的孟姨娘扶正。
    这些流言虽可笑,但却是猛于虎。如今左家又在风头上,倒也的确不能再将张氏拘着了。
    再看左玉,只觉满意。
    聪慧、识大体,真是茹娘的好孩子啊!
    他点点头,“既是玉儿替她求情,为父便看在玉儿的面上放她出来,让她继续管家吧。”
    “多谢父亲!”
    左玉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那父亲明日可与母亲一起帮我清点嫁妆吗?”
    左林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你这便去跟你母亲说,我的意思,明日让她一起来。”
    “谢父亲!”
    是夜,所有人都知道大姑娘一句话就将主母放了出来,连孟姨娘的管家之权也夺了。
    孟姨娘听到这些话,也只是笑笑。
    哪有妾一直掌家的?老爷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至于大姑娘的求情……
    她看着自己身边毕恭毕敬的仆人,嘴角带出浅浅一丝笑,冲人道:“将我那樟木箱打开,挑一对珍珠耳环给大姑娘送去。大姑娘被封姬君,左想右想的,那日的礼还是轻了……”
    仆人领命,很快,左玉就收到了珍珠耳环。
    她看着耳环上的珍珠,笑了起来,吩咐道:“花晨,去将我新作的香膏拿来。多拿两盒,三妹妹今年十岁了,也知臭美了。”
    左玉根据系统给的配方,做出了香膏。其实说来也不难,但就跟自制口红一样,蜂蜡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她去了香薰干花店,买了些干花回来浸泡,直到前不久,味道才真正浓郁起来,这才能用来制造香膏。
    味道做了好几个,但她却让花晨拿了栀子花味的。在古代,栀子花有同心的意思。孟姨娘送来珍珠表明自己不会误会她,那她也得告诉她,大家还是一条船上的,同心同德。
    收到栀子花香膏的孟姨娘又是惊奇左玉的聪慧又是惊讶香膏的便捷与气味。
    原来,想让自己变得香香的,也可以这么简单?
    第39章 灯谜
    寒风凌冽,冬日里的早起越发困难。但是对于左家的许多仆人来说,其实姑娘按不按古礼来都没多大差别。
    身处最底层的他们,本来就是要鸡鸣而起,趁着主人家还未起床时,将庭院、门房、花厅打扫干净。
    现在大家都一样了,心里反而越发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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