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苏晋江拿了金棋枰影帝,即便不能百分之百服众,也必定可以最大限度地抵消掉基金门事件的舆论长尾,不让这件事成为他一辈子的负担。
    这样一来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苏晋江非要在今年接拍这部电影,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金棋枰奖隔年举办,错过了明年,就要等到大后年才能再次有机会,那对苏晋江来说太漫长了。
    对于苏晋江未来的发展,围观者有捧场也有唱衰。但人们的目光都已经聚集在了他身上,想看他能否打赢这一场决定胜负的翻身仗。
    苏晋江自己也卯足了力气。
    明年他的生日到来之前,除了这个金棋枰奖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可以更有力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得奖并不代表一切,但起码可以多给他一些自信,也许就能帮助他安然度过那个未知的劫难。
    开机发布会当天,苏晋江早早做好了准备。
    发布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苏晋江打算提前两个小时过去,一来熟悉熟悉场地,二来预先接触一下到场的媒体。有些时候,这么做会让媒体留下一个好印象,不在正式采访中提出一些过于尖锐的问题。
    尉檀也会和他一起出席。尉檀虽然不属于电影主创团队,但可以在观众席前排为苏晋江撑场子,提高今天活动的话题度。
    主办方派来了专车,接上苏晋江和尉檀赶往会场。
    车刚到半路,万金忽然打来一个电话,叫苏晋江别急着去会场,先到酒店房间跟自己碰个头。
    出什么事儿了吗?苏晋江问。
    那什么我刚听到个消息。万金说,你家里那边,又出了点儿小问题。
    万金的声音听起来还比较淡定,但是苏晋江隔着手机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头疼。
    苏晋江觉得自己的头也疼了起来,使劲揉了揉眉心,他们又怎么了?
    苏家这些日子简直就像搭起了一个连轴转的戏台子,前一出戏唱完才没几天,第二出就又上赶着演起来了。一大早,苏家别墅的院子里不知什么缘故冒出一大群吵吵嚷嚷的人,还夹杂着有人被打得嗷嗷叫的声音。
    这一片别墅区本来就安静,他们这么闹腾,声音顶着风都能传出八百公山?与?彡?夕里,惹得四邻不安不说,就连旁边小区的楼房里都有许多人伸长了脖子出来看。
    苏家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尤其是苏晋江因为基金门事件变得黑红黑红以后,不少本地人把苏家的别墅当成一个小小的景点,从附近经过时都会指点一下。
    今天这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一些媒体立刻闻风而来,有些混进别墅区,有些跑到邻近的楼房里架起镜头,俯拍苏家别墅的庭院。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但只要拍到几张照片,证明确实是有人在苏家闹事,剩下的内容就可以依靠想象来完成了。
    万金得到消息以后,马上通过人脉拦截了一些媒体的报道。但这些报道传播的速度很快,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流到了网上,被一些自媒体进行了二次编撰和扩散。
    图片基本都是那几张,从远处拍摄的苏家别墅楼和院子里的一群人,看不清脸,不过看得出推搡的动作。
    至于文字内容,就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了。有说苏晋江怂恿父亲和继母闹离婚的,有说苏晋江要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争家产的,还有说苏晋江和继母家里人打架的。
    总而言之,苏晋江的人虽然不在场,却俨然是全场最活跃的选手。
    要是这事发生在平时,万金也还不怎么担心。可偏偏今天是举行开机发布会的日子,那么多媒体在场,不能出一点岔子。万金需要跟苏晋江商量好对策,免得措手不及。
    苏晋江赶到了酒店。
    开机发布会在这家酒店A座的多功能会议厅举行,万金在B座订了一间商务套房,为的就是应对突发状况,果然派上了用场。
    尉檀把苏晋江送到万金的房间门外,就站住了。
    我去楼下的茶餐厅等你,你们聊完了给我电话。尉檀说。
    不用。苏晋江说,我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没什么可回避的。
    尉檀就不再坚持,跟他一起进了房间。
    坐坐。万金随便一指沙发,咱们赶时间啊,不说废话了。我刚才又听说,那些群访的记者当中有费长槐安排的人,估计会专门问你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现在来不及去查是哪个人了,而且就算知道了是谁,也没理由不让人进场不让人提问。要是问到你家里今天这个事儿,咱们得想好怎么说,公司那边马上准备出通稿。
    打听到是怎么回事了吗?苏晋江问。他感到自己这个问题挺讽刺,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儿,他倒要问别人。
    网上的照片他看了,确实是他家的别墅。院子里那群人拍得面目不清,但他能从身形特征辨认出几个人来,应该是潘玉兰家的几个亲戚,过年时到苏家来过。
    至于这些人突然闹起来原因,他大概能猜到七八分。
    潘玉兰家的亲戚早就对苏父心怀不满,原因基本都在一个钱字上。
    苏晋江记得,自己还是小孩的时候,两家就曾经起过冲突,好像是潘玉兰的亲戚希望苏父投资一个项目,苏父断然拒绝,结果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后来这些矛盾渐渐被掩盖起来了,但始终都没有消失过。
    这一次的闹剧,八成也是因为过去的矛盾又被激发了出来。如果苏晋江这种时候主动跑去过问,说不定反而会引火烧身。
    万金清楚苏晋江的这些想法,直接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太具体的不清楚,不过应该还是跟你弟前两天那个事儿有关系,你后妈那边的亲戚知道了,上你家闹去了。
    万金的信息还是很准确的。真实的状况,跟他所说的基本一致。
    其实事情还是前两天苏父和潘玉兰打架的那个事情,并没有什么新料,只不过又有一帮群众演员登了台,敲锣打鼓的把场面整得更热烈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要归结到苏晋溪身上。
    那天苏晋溪跟苏父吵完架之后,跑到同学家借宿。跟同学叨逼叨了一夜还嫌不够解气,转过天来又给一个关系还不错的表哥在网上聊天,把家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结果这个表哥也是个好事的人,挂了电话,一转头就把他们的对话记录截了屏,发到了自家的亲戚群里。
    苏晋溪本来就说的夸大其词,又经过众多亲戚各种添油加醋的传播,事情越传越走样。短短一两天的工夫,就演变成了苏父要把潘玉兰母子扫地出门。
    于是潘玉兰家的亲戚们坐不住了,凑一块儿合计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谁挑了个头,一帮人拿出武王伐纣的架势,组团上苏家闹事来了。
    潘玉兰这下子真的要被气死了。
    她多年来拼死拼活地要面子,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在娘家这帮刁钻亲戚面前落下嘲笑。现在可好,真正是丢脸丢到家了,被裹挟在一群表面为她出头肚子里各有打算的人当中,听着他们的各种夹枪带棒的风凉话,帮腔也不是,对骂也不是。
    潘玉兰一肚子气没处撒,想来想去,都怪苏晋溪个熊孩子把家丑往外扬,于是抄起扫把杆子,当着那堆亲戚的面,追着苏晋溪没头没脑一顿狂抽。苏晋溪被打得嗷嗷惨叫,从家里一直逃到了院子里。
    一帮亲戚半拦半推,也跟着闹到了院子里,这才被周围的邻居们看了一场好戏。
    其实这个事儿吧,要说跟你的关系也不大。万金摸了摸嘴上叼着的烟,顾忌着尉檀在,没把烟点上,关键就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左右都不好看。
    万金说的没错。
    自己的父亲和继母家的人起了纠纷,苏晋江并没有太多立场去表态。就算他选择不发声,别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这事刚好跟发布会赶在一块儿,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那边家里人打架都打成了当地新闻,他这边依然没事人似的风风光光出席发布会,两相对比,其中的反差总不免让观者心中有些想法。
    更何况,早先苏晋江还跟潘玉兰一同做了一期人物专访。那期专访很成功,特别是其中谈及家庭生活的几段话,篇幅不长却很真诚,为身处低谷的苏晋江赢回了不少国民好感度。结果现在继母和父亲闹起来了,他却无动于衷袖手旁观,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苏晋江和万金心里都明明白白,这些事背后肯定有费长槐那边的人在捣鬼,否则不会每一件事的时机都赶得这么巧。只不过这几天忙于《无限博弈》开机的相关事宜,暂时腾不出手。
    等今天的发布会结束了,我再好好查一查。万金说,你弟遇到的那个经纪人我已经找到了,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不过他背后肯定有别的什么人。
    苏晋江点头,这个等等再说,先把眼下这一关给过了。
    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万金问。放在两年以前,万金是不会这样问苏晋江的。那时的苏晋江什么都听万金的,几乎从来不自己拿主意,叫他做什么他都没意见。
    现在的苏晋江好像在蜕皮,有一些原本被包在里面的棱角开始慢慢显露出来了。
    万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变化。艺人是需要有个性才更容易拥有辨识度,但是站在经纪人的角度,艺人的个性强烈,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现在,万金就突然有点儿担心苏晋江会说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替他们把那点事儿爆干净算了之类的话。万金感觉得出来,那天回了一趟苏家以后,苏晋江的情绪就不太对头。
    正这么想着,只听苏晋江说:我想,不如我们主动提出来。
    万金嘴吓得上的烟都差点掉下来。
    什么状况,难道苏晋江要跟家里决裂了?
    万金疑惑地看了看尉檀。那边的尉檀却没有什么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样安静地坐着。
    还好苏晋江后面的几句话又让万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们敢这么闹,就已经不怕人知道了,咱们想盖也盖不住。所以我觉得,倒不如我们先提起这个话题,占据主动。
    开机发布会现场,众多媒体焦急地等待着采访环节。对于他们当中的不少人来说,采访到苏晋江,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自从基金门事件发生之后,苏晋江就很少在媒体的镜头前露面了。除了跟辛兴文化有合作关系的几家特定媒体之外,这一年来,他基本没有跟任何记者有过接触。即使是在他携《长生殿》和《白雪歌》强势复出之后,为了保护他,辛兴文化也没有给他安排过媒体见面会。
    对于众多娱乐记者来说,今天这个与苏晋江面对面交流的机会,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
    更让人兴奋的是,就好像有人害怕他们抓不到爆点似的,苏晋江家里也在同一时间闹出了不大不小的新闻。事情不严重,但如果找对了切入角度,也可以做足噱头。
    至于最好的切入角度,那自然就是苏晋江和潘玉兰曾经打过的亲情牌。有些记者已经准备好了问题他和潘玉兰所谓的融洽关系,是否只是为了建立一个贴近大众的人设而演的一出戏?
    费长槐安排过来的两名记者也在其中。如果到时候其他记者都没有提出较为尖锐的问题,就由他们两人引导话题,让公众留下这样的印象:苏晋江的家庭关系其实一直都是一团糟,他也根本不关心家人,而他从头到尾都虚情假意地向公众掩饰着这一点。
    虚伪,这就是费长槐要通过家庭问题给苏晋江打上的标签。
    既然苏晋江挽回人气依靠的是所谓的真诚,那么费长槐的手段就与他们针锋相对,让苏晋江的家人来打苏晋江的脸。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
    终于,记者们最期待的媒体群访环节到了。
    首先接受采访的人是辛秦。不过他的发言非常程式化,中规中矩,激不起记者们太多的兴趣。当有记者试探地提问,对于苏晋江家里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时,辛秦给出的也是我们还在进一步了解情况这种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回答。
    提问的记者悻悻地没再追问。不过,待会儿轮到苏晋江的时候,就不会有这么客气的待遇了。哪怕苏晋江给出的是无可奉告这样的回答,也同样可以拿来做做文章到底是真的无可奉告,还是因为被家人拆了台,气得无话可说?
    辛秦下去之后,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之下,苏晋江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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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在无数话筒形成的包围圈之中,苏晋江像以往面对媒体时一样保持着微笑。但不难发现,他的神色里透出几分掩饰不住的焦虑。
    没等记者们开始提问,苏晋江摆了摆手,请大家让我先说两句话。
    记者们安静下来。
    在多数媒体的印象中,苏晋江不是个主动的人。他好像总是习惯于按部就班地配合别人的提问,有时也会技巧性地避开一些陷阱,但却几乎从来不会充当引导者的角色。
    像这样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占据主动权,似乎还是第一次。
    我家里今天出了一些事情,可能大家已经知道了。苏晋江叹了口气,也许大家出于对我的关心,想要多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我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家务事,我很难说得清楚,也不太方便在这样的场合公开表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也不例外。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因为我而增加困扰,所以希望大家今天就不要再提出这方面的问题了。我们关注今天的主题,谈谈电影作品。感谢大家的体谅,谢谢。
    他站起来,对着周围的众多记者微微鞠了一躬。
    苏晋江跟媒体的关系一直都不错,特别是在最近这两三年内走红的流量小生当中,他是最没有架子的。在场的多数记者都不介意卖他一个面子,更何况他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要是再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群访记者当中也有几个人是辛兴文化这边事先安排好的,见了这个情形,他们马上顺势把话题接了过去,率先提出了一些有关电影的问题。
    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的关注焦点也都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了电影上,开始一个接一个抛出问题。这么一来,就算有人仍对苏晋江的私人话题感兴趣,也插不下嘴。
    别的记者都没什么,只有费长槐安排的那两个人暗自着急。费长槐给的那些好处可不是白拿的,要是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他们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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