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璞从后视镜看到刘余狰狞的面目飞速远去,心里涌起一阵快感。他的手里还握着手机,屏幕上焦欣的短信晃着他的眼。biao子,你搞我是吧?你们联起手来搞我是吧?
    他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点开微博。他有一个秘密网盘,里面保存了大量他与刘余和焦欣的电话录音,不过是经过他删减的。光听这些录音,每次抹黑事件都是由焦欣和刘余主导和策划的,白璞最多只能算个从犯,甚至像是被胁迫的。
    白璞准备这些录音文件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遭到背叛。他早就盘算好了,要是哪一天刘余或者焦欣胆敢做出什么对不起的事,他就拿这些文件来威胁他们。要是威胁不成,他就把这些文件公开到网上,大家谁也别得好,要死一起死。
    他的微博草稿箱里一直存有一条草稿,是网盘的地址和密码。他很快找到这条草稿,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发布。
    白璞对着屏幕笑。你们一个一个都TM想搞死老子是吧,好啊,好啊!搞死我,你们也别想好。都去死吧,都TM去死吧!!
    他没注意到,因为他没把稳方向盘,车子的行驶路线开始偏移了。旁边反向车道上的车主惊恐地看见,一辆疯子似的车拖着一排铁马,一头撞过马路中间的隔离带,向自己的车撞来。
    有一句话这样说:一件事会导致什么后果,三成取决于事件本身,七成取决于当事者的反应。
    白璞一直有个理念:有些人的脑回路是一个死亡循环。只要不断给他们施加特定的刺激,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他们自己就会把自己作死,同时爆发出巨大的毁灭能量。
    利用这个理念,他操纵着网络上的喷子,像操纵着一群蝗虫,指哪儿打哪儿。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一个月前,白璞还在《白雪歌》剧组拍戏时,一个租客住进了他家楼上的那套空房子。
    没有人知道,这个租客提供给房东的身份信息是假的。房东拿到租金就走了,连登记都懒得登。
    白璞暗地里到底抹黑过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没法统计出一个确切的数字。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早就被扒了出来。
    想整他的人多得很,只是刘余的公关能力强,一般程度的丑闻就算爆出来也会被压下去。所以这些人一直盯着白璞,等待着机会,也策划着一场大动作。让他自己毁掉自己,比别人毁掉他所带来的打击更大。
    白璞待在《白雪歌》剧组的日子里,那些想整他的人联合起来出钱雇了一个操作团队。他楼上的租客就是团队中的一员。白璞回到家之后,对方没费太大劲就黑进了他家的路由器,用端口镜像监测他的上网数据。
    当对方发现,他经常上网站收集艺人的黑料之后,一个针对他心理漏洞的计划就诞生了。
    对方首先制作了一些假的网页,包括网站的首页和那两个红色标题的热帖。这些网页看上去跟真正的网站页面一模一样,难辨真伪。
    然后,对方更改了域名解析设置。这样一来,当白璞输入网站的网址时,浏览器打开的其实是对方制作的假页面。
    与此同时,团队中的另一个人假装成私生黑,给白璞打了两通电话,并发送了【看网站】的短信。使用的手机号码是不记名的黑卡,发完短信就关机,追踪不到机主。
    当白璞收到短信、并依言点开了网页之后,对方就打开信号屏蔽器,暂时屏蔽掉了白璞家附近的手机信号,使得白璞在短时间内无法与刘余取得联系。
    接下来的一切,就是一场心理战了。
    假如白璞习惯理智思考,也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那么这个计划中的破绽就跟东非大裂谷一样显眼。比方说,看到帖子之后,白璞可能很快就会从最初的震惊和混乱当中冷静下来,想办法报警,或是考虑其它安全而有效的应对方法。即使他的混乱持续得更久一点,只要他能够在联系到刘余之后恢复理智思考的能力,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然而现实是,他心里有鬼,而且容易冲动。
    人的大脑不擅长同时处理两件事,面对两件事的时候,思维就会受到干扰,容易顾此失彼,就好像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时反应速度会变慢一样。假网页上的两个帖子,正是为了让白璞陷入顾此失彼的心理困境。而且这两个帖子的内容都是白璞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东西,必然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焦虑。
    焦虑之下,白璞没有精力去辨别这两个帖子的真伪,立刻全盘接受了。事实上,所谓白璞买水军的石锤是伪造的。在这件事上,焦欣确实做得挺用心,每一次抹黑事件过后,都会及时处理掉大部分相关证据但只是大部分,并不是全部。
    焦欣的手机打不通是因为被偷了。有人跟了她很久,最后趁着她在商场购物,扒走了她的手机。焦欣只顾着一件一件试衣服,完全没发现包里的手机没了。
    她的手机里存有白璞指示她联系网络水军的短信,更有趣的是,她也跟白璞一样,把他们每次策划抹黑事件的对话都录了音,以证明这些事都是白璞指使她去做的。白璞的为人她太清楚了,不防着点儿,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背锅侠。
    联系不到焦欣和刘余,独自承受压力的白璞果然逐渐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他很擅长利用喷子心理弱点激发他们的暴力倾向,并为此自鸣得意。可是他看不到,他自己身上也同样具有这样的弱点,同样有可能被别人利用。这样的情绪反应是一个恶性循环,注定会让局面越来越糟,走向失控。
    白璞一出门,就有人跟上了他的车,继续用车载信号屏蔽器干扰他的手机信号,给他制造受挫感,让他没有时间冷静下来。
    白璞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不顺利,就像网络喷子被怼之后情绪发酵的过程。越是受挫,就越焦躁,攻击性越强,越是忍受不了微小的刺激。
    按照最初的计划,路途中还会有车跟他抢道,进一步激怒他。结果白璞开车太疯,连闯了几个红灯,跟踪他的车怕被拍照,就跟他拉开了距离。所以在其中一个路口,白璞的手机信号恢复了,顺利联系到了刘余。他又一次有机会让事情回归正常的轨道,但他所做的只是让一切变得更糟。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亡脑回路一旦开启,就没有关闭的按钮了。直到毁灭掉一些什么,这个过程才会停下来。
    第66章
    白璞捡回了一条命。
    两辆车的车头损毁严重,事故现场看着很吓人。但由于安全气囊的保护,没有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白璞被送医治疗,对他精神状况的初步诊断结果是躁狂症急性发作。
    白璞发布出来的网盘录音被疯传。其后不久,他在会所打人、在马路上飙车撞车的视频也陆续流了出来。全网震惊,各个平台的网友都在发问:白璞这到底是怎么了?
    根据电话录音的内容,粉丝圈有人整理出了被他抹黑过的艺人名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凡是近些年人气飙升的演员几乎全部中过枪,其中一部分人被黑之后一蹶不振,早早离开了娱乐圈。
    焦欣和刘余被卷入了舆论旋涡,为了自保,只好放出了完整版的电话录音和更多证据,包括一些白璞没有自曝的事件,其中就有尉檀黑粉事件、苏晋江照片事件、挑拨梁子杰粉丝事件等等。
    这些关键性的证据一出来,白璞以前做过的一切全部被起底,在网络上激起了轩然大波。后援团集体脱粉,不少人把粉过他视为自己粉丝生涯的污点。他的演艺事业就此提前画上了句号,再也没有重出江湖的可能。
    在他的个人网站关闭前,有前粉丝留言:
    【看完了这两天网上贴出来的所有你抹黑别人的证据,心情很沉重。
    我对你脱粉,不是单纯因为这个事件,这个过程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渐渐开始了的。
    曾经是你的死忠,白天功课再忙,晚上也要熬夜追剧,熬夜打榜投票、刷流量带话题,买东西只买你做广告的品牌,帮你掐喷子,有水军黑你的时候通宵控评举报、截图保存证据。
    喜欢上你的时候,你还有着最青涩的演技,我也在我最青涩的年纪。我每一天都在幻想着,等你成了大明星的时候,我也会成长为更好的自己。
    但是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喜欢你很累。不是因为我做了上面说的那些事所以很累,而是我觉得,不管粉丝们多么努力地希望你开心一点,你的戾气还是越来越重。也许娱乐圈的竞争残酷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可是在娱乐圈里承受压力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呀。
    今晚零点,这个网站就要永久关闭了。这么多年我在这里发过的那么多日常表白帖,也都会随之消失。
    喜欢过你,不想说后悔,但也没能保留下开心的回忆。今后大概不会在屏幕上见到你了,希望回归到生活中的你能够做一个快乐的人。毕竟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性。
    只是,还是会觉得遗憾。我的青春,你是标杆。我的成长,与你无关。】
    谢紫鑫第一时间通知程导,把《白雪歌》里白璞饰演的角色删去,一个镜头也不留。这个角色本来就是为了让白璞出镜而添加的功能性角色,删去之后对剧情没有什么大影响。至于刘余,既然他都已经跟费长槐搭上线了,谢紫鑫也就用不着再顾及过去的交情。
    因为白璞后期重点黑的对象是苏晋江,他一出事,有一些人在网上恶言恶语地骂苏晋江,说是苏晋江把白璞逼到这一步的。
    苏晋江当然不会理睬,把私信过来骂他的人举报拉黑,然后在粉丝群里告诉酥糖们不要回应这一类留言。那些人要么是在转嫁和发泄戾气,要么是在恶意激化矛盾,不要给他们可乘之机。
    酥糖们可能是怕他因此心情不好,在群里此起彼伏地卖萌给他看。
    【酥酥~~酥酥~~(/'▽')/】
    【酥酥,我会计考试通过啦,超开心,第一时间就想着要跟你说p(///▽///)q】
    【酥酥,我今天学会做戚风蛋糕啦,超好吃!发个图片馋哭你[图片]】
    【馋哭的酥酥不要扔,浇上蛋液裹上酥糖炸至两面金黄,大人小孩都爱吃(* ̄︶ ̄)】
    苏晋江统一回复:【好好说话,不许卖萌!最不喜欢你们这些卖萌的人了( ̄ ̄)】
    于是底下的留言队形统一变成了这样:【呵,大猪蹄子( ̄ ̄)】
    跟尉檀视频聊天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提起白璞的事。不是没想法,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看到一个曾经风光的人这样收场,感觉总是有点萧瑟。
    尉檀问了他拍戏的进展,什么时候能回来?
    估计到新年了,你先把新年礼物给我准备好。苏晋江摸着屏幕,想你了,要抱抱。
    尉檀倾了倾身子,打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抱出一只毛线编织的丑了吧唧的橘猫玩偶,乎撸着它头顶的一丛呆毛,小宝宝,撸撸毛。
    哪儿来的这么个玩意儿?苏晋江问。
    我照着网上的教程做的。尉檀看着他,给你当新年礼物,怎么样?
    苏晋江及时把好吃藕咽回肚子里,挺好挺好,嘴歪眼斜之中透着骚里骚气,很别致的小东西。
    尉檀又抱出一个黑的来,这是我第二次做的。
    这个好看多了。苏晋江赶紧表扬,我感jio还会有第三个。你怕不是在cos三个小板凳的故事?
    尉檀笑笑,没了,现在就做了这两个,先练练手。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就能做出一个拿得出手的了。
    他把两只小玩意儿塞回床头柜里,你喜欢什么品种的?橘猫,三□□,暹罗猫,短毛猫,都有教程。我把网上的图片发给你看?
    你选吧。你看我像个什么,你就做个什么。苏晋江说。
    尉檀偏了偏头,端详了他一会儿,说:好,我知道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送你什么?苏晋江摸着下巴,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不如你提几个备选方案,我来批示。这是他和尉檀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很有纪念意义,他想送个尉檀经常用得着的东西,一看见就会想起他来。
    尉檀瞥他一眼,自己想。顿了顿又说:你没时间,就画一张贺年卡吧。简单的就行,不用上色。不过要记得我比你帅。
    你最后这个要求有一定难度,我只会画反映现实的东西。苏晋江说,行吧,我运用一下想象力。
    礼物的话题聊完了,两个人同时安静了一会儿。
    宝贝儿。苏晋江轻轻说,我有点儿怕。
    白璞的事让他第一次感到,娱乐圈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害怕遭遇到更多的恶意,害怕承担不起粉丝的期待,更害怕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焦欣和刘余公开的电话录音,苏晋江也听了一部分。他觉得,整个事件当中让他莫名恐惧的地方在于,白璞的内心历程,他似乎可以理解。
    一个人从踌躇满志,到不断失望,再到焦虑狂躁,最后完全崩溃,他的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当这个过程被长年累月的一次次电话记录下来,被时间和事件分解成步骤,详细展现出来的时候,竟让人不寒而栗。
    就结果而言,白璞不可理喻。但造就这个结果的每一个细微的步骤,却似乎和普通人的心态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不怕。尉檀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会那样的。山,与。氵,夕
    谢谢。苏晋江抬了抬眼睛,为什么我不会?
    尉檀想了想,嗯,我举一个例子吧。你知道,网络信息是通过数据包来传输的。建设网络的时候,如果规划失误,可能会形成闭合的环路。
    尉檀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闭合的圆圈,如果形成环路,数据包就会在其中循环,无法与外界交换信息。而且,每循环一次,就会产生重复的数据包。一直这样下去,环路中的数据包就会越来越多,最后让网络崩溃。
    他叹了口气,我觉得,有些人的想法,就像这种出了问题的网络,里面有一个打不开的环路。他们听不进去别人的想法,因为他们没有办法跟外界进行信息交换。他们自己的想法会在环路里反复循环,不停复制,最后让自己崩溃。但是如果经常检查,发现环路就解决掉,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大概听懂了。苏晋江点头,怪不得老是说想开点想开点,还真挺有道理。你是我的网络工程师,有你在,我就想得特别开,是这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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