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檀站在旁边没动,表情像个等待客人点菜等了半天然后客人说我今天不吃了的服务生。
    怎么,你还很着急?苏晋江继续逗他,哎哟看不出来啊这位同学,内心像脱缰的二哈一样狂野嘛。
    他往尉檀身上摸了一把。尉檀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又意识到这个反应不对,重新站住了,往他这边靠了靠。
    你明明还没准备好呢。苏晋江已经凑了过去,在尉檀耳垂上轻轻一吻,又顺着下颔的线条一路吻到脖子,耳语似地说:日子长着呢,咱们不着急,不着急,啊。
    尉檀转头迎合着他,脚底下有点儿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晃。
    苏晋江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他的后腰,不是吧,我这儿什么招都还没放呢,你就自带晕眩效果了?我这段日子是白锻炼你了,那么多亲亲抱抱的经验值都哪儿去了?
    我不是着急。尉檀深深埋着头,手指勾住苏晋江的衣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是不想总让你等着。
    苏晋江笑了,等着也很有乐趣呀。你这么会做饭,难道不知道等着锅里的菜慢慢入味是个很享受的事情吗?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接着好几个月都不在你身边,是得做点儿什么给你留个深刻的印象。
    他弯下膝盖,揽着尉檀后腰的手不动,另一只手切到尉檀的大腿后面,手臂一用力,把尉檀横着抱了起来。
    搁在一个月前,这个动作他是绝对不敢做的。公主抱看着很浪漫,但是对臂力的要求很高,要是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子敢来这么一出,要么根本抱不起来,要么抱起来之后用公主的后脑勺和臀部夯实地面。
    现在不一样了,经过一个月的高强度训练,他的手臂力量今非昔比。
    尉檀虽然肌肉结实,但为了上镜好看,整个人仍然是偏瘦的体形,并不重。苏晋江抱着他往卧室走,手上的劲儿还算挺稳当,没晃悠没打颤,只不过动作不算特别潇洒。
    床上铺着一条新床罩,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儿挑的,嫩嫩的柠檬黄色,上面印着几只长得很像8的卡通圆鸭子。床头上摆着一只汉堡包造型的大软枕,是苏晋江临睡前靠着看书用的。这些萌系物品跟房间整体的禁欲色系很不搭配,不过摆在一起还挺好看。
    苏晋江把尉檀放在两只圆鸭子中间。尉檀撑着身子刚想坐起来,又被苏晋江按着胸口一把压了下去,别动,就这么待着。哪有菜上了桌还想蹦跶的。
    尉檀有些手足无措,抓了一下床罩,随后大约意识到这个动作会暴露出自己的紧张,又很快松开了指尖,侧过头去往一边看。床罩上那只圆鸭子就跟他脸贴脸互相对视着,好像双方能进行灵魂的对话。
    苏晋江确认了双层窗帘都是拉好的,然后半跪在床上,一点一点把尉檀剥开。尉檀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那只鸭子促脸长谈到底,全程都不看他一眼,连眼角的馀光都不瞥过来。直到被嘴唇触碰的感觉袭来,他才突然像条鱼似地弹跳了一下。
    别乱动,别乱动啊。苏晋江含糊不清地说,不然碰到牙了。
    过了一会儿,尉檀终于放弃了跟鸭子进行灵魂的对话,横过一条手臂遮住眼睛,另一只手在身旁摸索着,似乎想要随便捞个什么东西过来捂住脸。
    苏晋江百忙之中一侧目,看见他要去抓床头的汉堡包大软枕,赶紧伸手摁住,别,别!放开那个枕头!那个弄脏了很难洗的!
    尉檀很听话地松开了枕头,慢慢握住了苏晋江的手。
    还行吧?苏晋江抽了张纸巾擦擦,观察着尉檀的表情,我大招儿可都还没出呢,你要是扛不住了提前吱一声儿,啊。
    尉檀依旧侧着头,手臂挡着眼睛,握住苏晋江手的指头用力捏了捏。
    那我继续了?苏晋江又问。
    尉檀又捏了捏他的手,算是回答。
    晚上做饭的时候,尉檀可能有点儿心不在焉,手艺跟以往相比略微欠了水准,让人怀疑他做菜的时候是不是神游天外,仅凭身体记忆完成了全部的工序。
    吃饭时尉檀打开了电视。他家的电视基本就是一个附着在墙体上的装饰物,平常八百年都不带开一回的。尉檀一直盯着屏幕,广告也看,就是不拿正脸对着苏晋江。
    换个台吧?苏晋江看着电视上翻来覆去播了好几遍的男性泌尿医院广告,还是说你有这方面的就诊需求?
    哦。尉檀木然地拿起遥控器,走马灯似地换了几个频道。
    给我吧。苏晋江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抽走遥控器,随便换到一个轻松的综艺节目频道,看这个行吗?
    行。尉檀还是盯着屏幕,好像能在上面研究出点儿什么似的。
    苏晋江又开始觉得心疼。跟尉檀交往以后,他悄悄通过网络和书籍了解过一些跟自闭相关的内容。尉檀现在的表现,有点接近有自闭倾向的孩子因为紧张或焦虑而产生的刻板行为。
    幸亏今天就是咬了一回,这要是真的干了点儿什么,尉檀这会儿可能已经把电视拆开再拼装好几次了。
    看看房间里的双层窗帘就知道,尉檀内心深处对隐秘和安全感有着多么强烈的需求。即使在演艺圈这个高曝光率的行业磨砺多年,对于外界和他人的探视,他也许始终都怀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恐惧和抗拒,哪怕这探视是温柔的,来自于他爱也爱他的人。
    苏晋江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手,把尉檀搂进怀里,乎撸着他的头发说:小宝宝,撸撸毛。不感冒,不发烧。吃果果,吃蛋糕。长胖胖,长高高。哦哦哦,嗷嗷嗷。后面的词他不记得了,就顺口胡诌。
    人不管长多大,都对童谣没有抵抗力。苏晋江自己就是这样,心情沮丧焦虑了,就在心里念个童谣,有时候还会念出声来。旁人看见了可能会觉得他跟精神病似的,但他自己心里舒坦。
    尉檀在他怀里笑了一下,你说的什么?
    《苏氏阳春白雪法曲仙音撸毛歌》。苏晋江亲亲他的脸蛋和睫毛,后面的词儿我忘了,等我以后编出来,用歌行体写得长长的。
    尉檀闭了闭眼睛,突然啊了一声,你吃饭之前漱口了吗?
    坏了,还真给忘了。苏晋江假装一脸惊恐,我说今天的菜吃起来怎么这么特别,还以为你换了新的调味料。
    尉檀又转过头去看电视屏幕。
    我错了,错了。苏晋江一看他又要刻板,急忙拉回来继续撸毛,肯定漱过了呀,洗床罩之前我先去漱的口,还问你哪瓶漱口水是我的呢,你忘了?
    嗯。尉檀靠着苏晋江的肩膀,眨一次眼睛,睫毛就扫得苏晋江脖子痒痒的。苏晋江一下子又想狠狠亲他,不过考虑到老是这么亲啊亲的这顿饭估计能吃到明天早上,只好忍住了,拧了一把尉檀的脸,行啦,专心吃饭去。吃饭太晚了不好,这可是你说的。
    晚饭后,苏晋江把餐具放进洗碗机,然后在阳台上拉起折叠支架,把洗好的床罩晾上。跟尉檀对视过的那只圆鸭子非常纯洁地望着他,让他有点儿心虚地再次检查了一遍床罩上不纯洁的痕迹。很好,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否则尉檀改天看见了,脑子里重建一下犯罪现场,又要跑去研究电视屏幕了。
    苏晋江按了按圆鸭子的红嘴巴,悄声说:他自己不提,我们也都不跟他提,啊。说完了觉得自己二百五兮兮的,不由笑了笑,他真好看。你也这么觉得吧,是不是?
    近距离正面看,尉檀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更完美,每一处线条和轮廓都可以直接拿来当艺术品。
    过去,苏晋江看到身材完美的人,只会觉得是对方天生了一副好骨架。现在他知道了,好身材有三分是天生的,七分是自己练出来的。固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先天优势,但至少可以达到自身条件许可的最完美状态。通过长期的严格自律锻造出来的躯体,永远是迷人的。
    苏晋江把手放在床罩上尉檀今天躺过的地方,出了一会儿神,突然之间心情好得想出去跑个一万五千八百多米。越来越喜欢一个人,也可以越来越接近对方,原来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儿,做梦都会笑出来。
    进屋之前他又戳了一下圆鸭子的嘴巴,小声嘀咕:哎,跟你说,我也要变得更好一点儿,不然总觉得配不上他。不过我不会告诉他的,省得他恃宠而骄。你替我保密,啊。
    第55章
    深秋第一场大雨在城市里降下的时候,《白雪歌》在西北部的原野上开机了。
    苏晋江的第一场戏是骑马穿过一片平原。背景是明艳斑驳的城镇,前方是遥远连绵的雪山山峦,很有一点马后桃花马前雪的意味。
    程导说,他还没想好这个镜头到底搁哪儿,不一定放在开头,不过苏晋江就按照主角主角的初始状态来演就可以。
    苏晋江有点儿不太习惯,他之前跟的剧组,导演讲戏都讲得很细致,告诉他光线怎么打,表情摆到什么程度,台词什么速度什么语气。他本身又很有天赋,能明白导演想要的是什么感觉。
    但是程导不爱讲戏,倚重演员本身与角色的契合度,喜欢让演员自由发挥。
    这就不单是考验演技,而且是考验演员的个人的感受能力与情感层次了。
    苏晋江把剧本背的很熟,但还是不太能够明白,程导所说的主角最开始的状态到底应该是个什么状态。
    远景拍得还不错,近景的效果不太让程导满意。电影屏幕会把演员的面部放大到纤毫毕现,任何一个细微的不自然之处都逃不出观众的眼睛。同样的,如果演员的表情很有层次,观众也会敏锐地捕捉到,并受到情绪感染。
    我要的是角色初始的那个空的状态,不是让你表情放空。程导一进入工作,脾气就变得不好,说话也急,角色虽然是第一次出场,但又不是个小婴儿,他以前没有人生经历吗?剧本里没有写到的人物小传,你就没有自己的理解和补充吗?人物是本书,你演得就跟一摞刚拆开的A4纸似的,一点内涵都没有。
    程导的话说得挺不客气,不过苏晋江一点儿也不介意。程导的作风圈内皆知,好多已经成了名的大牌演员都被他骂到头臭,苏晋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显然也司空见惯,一脸平静地拉回去重来。
    白璞和助理焦欣也站在场边。白璞接受了他经纪人刘余的意见,忍气吞声出演一个戏份不太多的配角。刘余安慰他说,其实这也是件好事儿,就当是探路,往后再跟程导合作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焦欣站在旁边,替白璞拿着大衣。听到苏晋江挨训,别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有焦欣笑了一声。
    苏晋江补妆的时候,姚菁悄悄过来对他说:你不用老想着程导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就按你自己的想法来。你要相信程导挑演员的眼力,他说你跟这个角色契合度高,就是真的高。
    你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苏晋江说。健身的那一个月里,他没事儿就琢磨剧本,还给主角白城写了一篇人物小传,拿去问姚菁。姚菁说感觉很对,他所构思的白城就是这么个人。
    剥离武侠片的外衣,《白雪歌》这个故事说的其实是自我实现和父子关系,而后者几乎是每一个男人毕生的课题。武林盟主的身份之下,白城也只不过是一个尝试着寻找方向的青年,他已经走出了父辈们的世界,但还不知道自己的世界究竟在哪里。
    就像很多年前离开家的苏晋江。那个清晨他戴着耳机站在自家楼下,锁上院子的铁门,然后把钥匙扔回到院子里。那串钥匙当啷撞击在门廊的立柱上,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父亲在二楼的窗帘后张望。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耳机里放着歌,《以父之名》的歌词和旋律,把他和父辈的世界从此隔离在沟壑的两边。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看上去究竟是什么表情,也许那就是一种初始的空吧。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有到来。并非白纸一张,但又确实空无一物,等待着被某些未知的情感去填充。
    第二次拍到时候,苏晋江对自己的表情做了一些微调。程导看完回放,什么也没说,叫他去准备下一场。
    姚菁偷偷给苏晋江比了一个V,眨了眨眼。程导几乎从不夸奖演员,如果他什么都不说,那意思就是他很满意,无话可说。
    中午吃完饭休息时,苏晋江看见片场的矿泉水喝完了,工作人员都忙着腾不开手,就带着小宁去车里搬。
    回来的时候,远远听见休息区的棚子里几个人在聊天。起初聊的是苏晋江刚才拍的那场戏,然后有人随口问了句:你们拍《鸿蒙》的时候就认识吧?
    听上去应该是在问白璞。
    白璞没回答,接话的是他那个细长眼高颧骨的女助理焦欣:那哪儿会认识呀,都不在一个组,面儿都碰不上。他戏份少,就跟了剧组两天就走了。
    问话的人哦了一声。
    焦欣继续说:不过我听说,那个人的人品不怎么样,还是新人的时候就爱摆架子。明明是因为他的缘故NG了,他要撒火到别人身上。
    不会吧。另一个演员说,感觉他人挺好的啊。
    怎么不会。焦欣的声音里带着受人质疑的不悦,好多人都知道,他口碑很差的,演技差情商低,全靠关系。本来这个角色是我们先谈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到他手上了。你想,他又没什么知名度,能把我们的角色抢了,不是后面有人是什么。
    另一个演员就不说话了。
    苏晋江想了想,转身轻声问小宁:之前买的口香糖还有吗,给我一瓶。
    哦。小宁从包里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盖子递过去,给,苏哥。
    没开盖子的还有吗?苏晋江对着棚子里面示意了一下。
    有,有。小宁心领神会,迅速又掏出一瓶新的。
    苏晋江带着小宁进去,在每个人面前放上一瓶矿泉水。
    其他人都向苏晋江道谢,只有焦欣假装跟白璞说话,看也不看苏晋江一眼。等苏晋江走过去了,焦欣想去拿自己那瓶水,忽然发现周围人看她的表情有点微妙,接着就看到她面前并没有矿泉水,只有一瓶口香糖。
    焦欣平日里跟着白璞横着走,从来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揶揄过,愣了一下,火气腾地蹿上了脑门子,一把抓起瓶子直直往前伸,指头恨不得杵到苏晋江脸上,哎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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