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卿如许今日之举,不仅是举着刀逼着皇后一派的人去死,也是拿着这把刀逼着皇帝。
    她要宁帝去做那个刽子手。
    可对于宁帝而言,他却不是没有选择。
    太子已然落马,皇后一派已然失去了最大的筹码,完全没必要斩草除根。他可以法外施恩,借机拉拢这一派的人,便可保全大局。
    这个年轻的女官,此时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捅破了大人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种尴尬与难堪在殿中隐隐流动着。
    可卿如许又何尝不知呢?
    于旁人而言,她这是愚蠢的玉石同焚。可于她自己而言,她也只是为了给铡刀前的自己谋一条生路。
    我为刀俎,可我亦为鱼肉。
    半晌,宁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卿如许,你说你目睹了陶侍郎与胡人勾结,这才被人设局灭口。对于这一点,你可有证据?
    陶锦焱低垂着脑袋,朝卿如许这边看了看。
    卿如许抿了抿唇,缓缓直起腰来,低声回答道,回禀陛下,臣......没有。
    你的意思是帝王眯着狭长的眼睛,面上露出不悦,其实你无法自证清白?
    卿如许沉默了下。
    ......是。
    当日宛淑仪之死,在场的只有她和那两个诬陷她的嬷嬷和丫鬟,再无旁人能作证。卿如许也只能无奈地承认这个事实。但自辩总是要做的,于是她又补充道,臣当日入宫之时,也只见到了宛淑仪娘娘的尸首,臣没有杀害娘娘的动机。还请陛下明察。
    宁帝又沉默了。
    整个殿中都回荡着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桌案的声响。
    一下,一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御前帮腔暂过险
    在这片静默中,有人突然出声道,陛下......
    然而,又突然被另一个更为年长的声音盖过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
    卿如许朝前看去。说话的俩人,前者是林幕羽,后者是林疏杳。
    她微微颦眉。
    这俩父子,又要做什么?
    平成侯,宁帝看了看面前跪着的父子俩,道,既然有话,便说。
    林幕羽被父亲林疏杳截了话头,可父亲说话,儿子又怎么能抢先,他便又放下拱着的手臂,等着林疏杳开口。
    陛下,臣冒昧请言。臣以为,卿如许大人今日所言,既呈了实据,想来也并非空穴来风。因牵涉到各部,人员甚广,个中细节,还需再行查实,慎重处置,方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非议,给奸佞之人以重判,还清白之人以名节。
    林疏杳扬起敦厚平和的笑容,语气温和,再者,我大宁素来重贤远佞,法理兼明,且我大宁有且只有这一位女官,卿大人的一举一动,在坊间,早已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想来卿如许大人今日之举,天下百姓亦需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且依臣之见他微微侧身,看向身后的女官,若卿如许大人所言非虚,那么,她不仅不是嫌犯,反而还可能是此次平乱的功臣。
    此话一出,顿时不少朝臣喧哗声起,众人也似乎惊讶于这位素来和蔼平正,独善其身的老臣今日在御前的进言。
    而林疏杳对这一句话引发的众怒,面皮上连一份波动都没有。
    故而, 臣也想替这天下数以万计的一双双眼睛们求个情,请陛下宽恕卿如许大人的不敬之罪。何况古来弹劾,本就只是检举罪状只用,诸位大人们亦有辩驳之权。何不等案件审理清晰后,一切都再行定夺?
    听完林疏杳后面这席话,他倒好像又还是原来那个林相,对一切政事不偏不私,只不痛不痒地搅合两下。
    听上去是给所有人以台阶,让被弹劾的官员们有喘息之机,也让卿如许不至于当庭被处死。
    可卿如许却也从中听出了几分偏颇之意。
    他既然要为她求情,只说需要给她一个让百姓心服口服的结果便可,又何必非要替她解释那么多,倒像是在用百姓的悠悠众口来胁迫宁帝似的。
    这算什么?是因为她没有当庭戳穿林幕羽与胡人暗中勾连之事的一种示好?
    她今日是对林幕羽的参与绝口不提,可原因却只是因为她掌握的信息太少,即便说出来,也知道不会有结果。今日他们父子俩是平乱剿匪的功臣,她捅出这件事,也只是会让一切变得更难以解释。毕竟那日在寂邈山上,不只是她,还有顾扶风的拂晓,和肖叔那边的人。
    且宛淑仪死去那日,林疏杳于宫中也曾救过卿如许。不管他是不是因为并不清楚她与他儿子的关系误救了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总不能什么都没弄明白,就将姑且算是半个恩人的林疏杳也拖下水。
    可是,刚刚林幕羽又本打算跟宁帝说什么呢?
    宁帝听罢林疏杳所请,犹豫了片刻。可在林疏杳讲话之后,又站出来好些官员附议。譬如朱衲,譬如已然投身于三皇子承奕门下的几位吏部、礼部官员。后来,连皇后一派的其他人也都站出来请命,宁帝也便半推半就地准了。
    谁也不希望这事儿今天就钉死在这殿中。只要有时间,一切都还有的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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