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听到谁推门而入的声音,齐齐转头,又齐齐喊道:
    玛格丽特姐姐!
    让我看看。玛格丽特走上前说。
    她一路上已经在袖子里焐热了因为切菜和清洗,在冬日里变得冰凉的手,此刻小心翼翼将手心贴在摇篮里那个哭嚎不停的婴儿身上,触摸孩子的额头耳后和胸腔腹部。
    普通的发烧。
    检查一番后玛格丽特说,她将婴儿的衣服重新穿好,又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拍打,或者说抚摸他的背,并哼唱起一首无名小曲。
    虽然不敢用药,也不敢在大冬天对一个出生才几个月的孩子用冰块降温,但只要靠在玛格丽特的胸膛上,发烧的婴儿似乎就舒服了许多。
    今天轮值育婴室,却怎么也无法让婴儿停下哭泣的少女们眼神闪亮,注目玛格丽特,仿佛注目天使,仿佛注目天父降下的奇迹。
    玛格丽特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抱着婴儿站了片刻后,少女们给她推来了椅子。她在椅子上坐下,抱婴儿的姿势仍然是标准的,一点也不曾为疲惫改变。
    抚摸婴儿背部的手应和轻声哼出的歌的拍子,红长裙的女人注目怀中孩子的目光,温柔如同床畔的夜灯,带着暖黄的温度。
    她想起了她的孩子,那个孩子刚出生的几个月,她也这样坐在育婴室,亲自照顾他。
    为了学习得送去另一个农场是没错,那个农场的神父一定能照顾好他,但她还是忍不住思念,切菜的时候想知道他今日吃了什么,祈祷时想知道他今日背诵了《圣经》上的哪一句。
    她的孩子
    玛格丽特陷入沉思,然后和周围少女一同抬头。
    又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也是个红裙子女人,她瞥玛格丽特的那一眼冰冷如前几日的雪,抛下一句姐妹,神父喊你,便转头就走。
    玛格丽特微微僵住片刻,思考是不是金发女人她们离开农场的事被发现了。
    片刻后她否决了这个可能,进来的红长裙女人与她竞争神父的信任有好几年,如果事情暴露,她看过来的视线就不是冰冷,而是幸灾乐祸。
    我知道了,玛格丽特冷静地站起来,我这就去。
    她将入睡的婴儿放回摇篮,同依依不舍的少女们告别,一边思索神父找她有什么事,一边慢步走进教堂。
    神父就在圣祭坛边,当然,大部分时候他都在那里。
    出乎玛格丽特意料的是,神父身边还有一个陌生人。
    这个距离海岸不远的天理会农场,管理的神父不知道具体年龄,但头发黄白,秃顶明显,但皮肤不错,不见老年斑,周围也不明显。
    他身材圆润矮小,脸也很圆,眼睛却大而有神,穿着长到小腿的黑袍,胸前挂着十字架。
    神父一直都是这个模样,玛格丽特的视线没在这片小世界的掌控者身上停留,转向另一边。
    陌生来客是个中年男人,他头发剃光,后脑勺用夜光材料纹了曰本片假名,而在拥挤并散发黯淡光芒的片假名纹身中,一枚散发通红光亮的电子义眼破开颅骨安装其上。
    正面,他戴着一只嵌入眼眶的护目镜,有弧度的光华镜面以漆黑为底色,上面变幻着像素极高的图像。
    高领黑风衣遮住陌生来客下半张脸,即便如此,他抬起头,露出的那剜去鼻子植入某种义体,造成的平坦大鼻孔时,胆大的玛格丽特也惊悚得脚步一顿。
    若说什么是魔鬼,这就是了。
    相比之下,今天在篱笆外碰到的那个棕发男人,简直正常不过。
    玛格丽特,苍老的神父听到脚步声,在圣祭坛边转过身问她,月初那些肮脏强盗交纳的赎罪金,那一批散发魔鬼气息的机器,你还记得有哪些,在哪里吗?
    他没有给玛格丽特介绍陌生来客的意思,但陌生来客的眼睛在那变幻图案的护目镜下打量她。那目光饶有兴致,不像看人更像是看什么物件,玛格丽特能感觉到,板着脸垂下视线不和他对视。
    她回答:是,神父,当初入库时我有记在名册上,东西都在下面地牢里。需要去喊几个人搬上来么?
    不用,神父摇头,你去拿名册给这位先生,然后带这位先生去地牢,与他核算那批赎罪金。
    好。玛格丽特低头答应。
    她快步走到教堂后边,陌生来客显而易见是坎贝尔集团这只小分队的领队,嘴角挂着笑容,和神父点点头后,跟在她身后,来到神父的办公室。
    他看她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本子。
    之前本子是这个模样摆在抽屉里的吗?
    玛格丽特疑惑的一秒,猜测神父曾将名册拿出来过。
    名册本来就是神父所有,她仅仅是辅助做做记录。虽然神父很少看这本名册,但看了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她没说,但她后面的领队不是白长一张嘴。
    天哪,2077年还有人靠纸笔记录东西。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但玛格丽特长久面对其他红长裙姐妹的挑衅,早不是会将言辞上的讽刺当回事的年纪。
    她没有说话,翻到当初她做的记录,交给对方。然后道:那批赎罪金在下面,请跟我来。
    领队翻动纸张,头也不抬地呵呵,赎罪金,哈。
    建筑物外面看不出来教堂下方有多层地下室,并且坚固厚实到少见的地步。不过考虑到战争至今没有结束,荒野上又不像城市中那样有政府修建的避难所,有脑子的人都会自己动手挖一个能藏东西躲人的地窖,没什么可惊奇的。
    教堂下的地下室大小,远超一个地窖的规模。第一层即便无人也灯光明亮,数十个圆筒形的金属舱被银光闪闪的机器手支撑起,每一个都是足够人躺进去的大小,分两排排列在白瓷砖地面上。
    来自坎贝尔集团的领队环视一眼,护目镜上一道光扫过,不知获得了什么信息,啧啧评价。
    好老的款。
    这些全自动试管婴儿智能手术仪。
    天理会每年挣那么多,就不考虑下升级设备?
    擅长金钱开路炮弹洗地的坎贝尔工作人员难以理解,这样可不好报账或者账面上有升级?
    玛格丽特没有回应他。
    试管婴儿是什么?她听不懂这个客人使用的单词。
    他们下到第二层,这里本来是地牢,过去受惩罚的姐妹通常会在此处接受禁闭。好在这层地牢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投入使用,如今被神父当做储藏室。
    那批神父带回来的赎罪金,就保存在这里。
    玛格丽特打开灯,她身后领队阅读名册上的记录,同时扫描周围堆积的大小仪器。
    记录已经翻到最后一页,领队脚步一顿,突然从头开始翻。
    数秒后,他指着一行记录开口:
    少了一个。
    玛格丽特是少数有进入地下室全力的信民,如果有什么东西丢失,她是最大嫌疑人。
    她看一眼领队所指,发现那是个什么什么脑神经保养电磁波头盔,无论是对神父还是农场的其他人都没什么用,不禁皱眉抬高声音,这不可能。
    ***
    猫佛梅辛背着它的孵化者,奔出建筑,绕了一个圈才调头转向之前进来的篱笆防线缺口方向。
    夕阳橘红黯淡的光亮下,昏迷不醒数天的白发青年,头埋在它肩上沉睡,并佩戴着一个之前没有的、奇模怪样的头盔。
    *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第75章 chapter 75
    王安娜博士的这个秘密实验基地, 研究主题是晶芯对大脑损伤的修复。
    这个在外界没有太多价值,大脑损伤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和促修复药物,之前Omega权益保障协会向鞠青推荐手术贷款是真心。
    但王安娜博士考虑到鞠青苏醒后, 可能不会去那些医院做手术, 甚至可能一出去就掀起腥风血雨比方说像当初鞠青返回现实中的地球后, 一心将自己化为复仇之箭,只想着杀死拉瑟福德坎贝尔她总得给鞠青预备些什么。
    一实验基地都是各种各样的大脑保健仪器,确保鞠青苏醒后若是要紧急离开这座基地,能够随手捞一个带走。
    她为朋友考虑的很细致,特别是感到自己死期将近那段时间。
    但即便是她也想不到,鞠青还没醒来, 人带冷冻仓就给弄到外面去了。
    猫佛梅辛不知道这个,它在神父和外来者说话时, 就借着垂帷的遮掩,寻找到了神父的办公室。
    通过名册发现诸多孵化者好像都能用的仪器后, 它干脆利落带走了一个最方便的。
    仿生人奔跑在林立的大棚间。
    它一离开教堂前坎贝尔那些人的视线范围, 就将头盔戴在孵化者的头上,直接开启。
    头盔还有电量,
    之前王安娜博士的秘密实验基地,有负责维护的AI。它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给基地里各个鞠青可能会带走的设备充电。
    幸好如此,这个头盔才能在地牢里摆了一个月还能开机。
    现在,铅灰的减震外壳上, 绿色指示灯不急不慢地规律闪烁。猫佛梅辛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恨不得视线化为X光穿透头盔, 看到孵化者是什么表情。
    怎么没给电子义眼搞个透视功能呢
    不过就算给电子义眼搞了透视功能, 受头盔里金属电子元件的影响, 猫佛梅辛一样不可能看得很清楚。
    橘红的圆日正缓缓没入海水中,不知道这个头盔到底有没有用的年轻电子海宠物,在仿生人的系统空间内焦躁地甩着尾巴。
    闪烁金属光芒,长出白色翎羽的修长龙尾,拍打得整个数据世界乱震。
    片刻,忍不住的仿生人突然改变姿势,将孵化者放下抱在怀中。
    它手腕上一个与肤色没有差别的盖子滑开,里面规整缠绕的数据线弹出一截。
    它手指捏住数据线的插头,顿了一顿。
    仿生人的手不可能发抖,但这回,以合金钢为骨架,外覆盖仿生肌肉,线条修饰到完美的手,将数据线插入数据接口时,竟然两次插错。
    太像脑交前的步骤了。
    等等,不要乱想,它只是想确认孵化者的大脑状态有没有变化。
    仿生人系统空间内的灰鳞双翼长龙如此告诫自己,它抚平了那一点数据紊乱,将仿生人的身体交给人偶程序,然后通过数据线,转移回了白发青年的脑机,再从脑机进入那座群山环绕的活动迷宫。
    相比仿生人狭小的系统空间,回到迷宫中的猫佛梅辛终于能舒展身体。它张开双翼,飞过隐藏着流动代码的天空,在老杨柳前方降下。
    它打量这颗实际为数据大脑的老杨柳。
    鞠青活动迷宫中的风本质是一种迷宫守卫程序,和那个虚假的太阳没有差别,老杨柳也不知真的柳树,枝条并不会跟随迷宫中的风飘舞。
    但鞠青凭借他用不完的心算力,给数据大脑的老杨柳外观捏了动画,让柳叶随风舞动一样纷飞。
    如今人脑损伤加剧,相关联的数据大脑也有部分陷入停滞,这个与守卫程序风勾连的演算动画不得不暂停下来。
    偏偏守卫程序还在脑机的支撑下自动运行着,风吹过,柳叶如同陷入琥珀般一动不动凝固,叫灰鳞长龙看得羽毛都垂落了下去。
    下一刻羽毛又抬起。
    之前数天里,都没有浮现在叶片上的代码,现在开始缓慢地浮现了。
    这种治疗手段有用。
    猫佛梅辛看了使用说明,总之就是通过感应波,刺激那枚已经和大脑结合的晶芯之类的吧,为什么能起效完全搞不懂。
    但孵化者的数据大脑终于有了反应,它直接喜极而泣。
    长长的龙身忍不住缠着树干,盘绕上去。
    或许是曾脑交过一次,双方系统连接过的原因,那些浮动的代码,从叶片和枝干,流淌到了猫佛梅辛细密排列的龙鳞上。
    哎?
    猫佛梅辛惊讶低喃,流动的数据共感了它的知觉。
    脑机骇客可以在翻动别人的数据大脑,从睡梦中搜索别人隐藏在心中的秘密。
    又或者通过对数据大脑的复杂演算,在数据空间中与模拟出的他人人格对话,询问他人问题,现实中的他人还很难察觉。
    这个时代的人们很难在骇客面前保留秘密,猫佛梅辛知道这点,自己却没有亲自做过。
    它想和孵化者贴贴,并不想偷窥孵化者的梦。
    这方面它还挺注意的,毕竟它一点也不想孵化者知道,它曾像个幽灵,在宠物蛋管理仓库里游荡了很多年。
    灰鳞长龙立刻要松开身体,一个画面这时闪过它眼前,
    粉红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将落未落。
    这双眼睛的质感是陌生,再昂贵的电子义眼也无法比拟它柔软润泽又光滑的质感;这双眼睛的形状是熟悉的,这段时日它经常通过仿生人的电子眼与这双眼睛对视。
    King?
    猫佛梅辛的注意力在那粉红的虹膜上停留了一瞬,便是这一瞬,让没有及时离开电子海宠物,跌入了某人昏迷不醒的混乱梦境,连接上未能清理的冗余缓存。
    它回到它最熟悉的细长身躯中,却像是成熟期的它那样长出了翅膀,拍打着悬浮在半空中,再往前一点便能触碰到它刚才注目的粉瞳和泪水。
    黑暗的房间里,从门底下的缝隙中透过的光线是这里唯一的照明。小小的,白发的孩子,穿着睡衣应该睡着了,此刻却背靠着紧闭的门扉,坐在地上。
    他最多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抱着膝盖,臂圈遮住大半张脸,眨动的雪白眼睫上沾满泪珠,水润湿了小臂的衣袖,不知道哭了多久。
    从紧闭的门扉后,传来大声又尖利的对话。
    对话的人是一男一女,使用的猫佛梅辛能辨识但很少听过的语言。
    今天和你吃饭的那个女人是谁!
    关你什么事家里还有热水没有,给我倒一杯。
    我是你老婆怎么不关我的事!真是受够了!热水没有,你自己烧去吧!
    哈?受够了你就搬出去啊,我们又没领证算了,我出去了。
    坚硬东西的破碎声,或许是烟灰缸砸在了地上。
    巴掌,开门,楼道的回音,支离破碎的争吵。
    当初你妈说好的是生了儿子领证,小青难道不是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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