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的工作有寒暑假,和媳妇一年到头忙和大女儿到暑假格外忙不一样。
    他当年就是在考场外等老大,今年当然也得等老二。
    不过考试铃一打,他觉得也没自己的事,牵着狗到公园里遛弯。
    小黄年纪大,现在已经不太爱走动,找了水边的树荫地方,直接趴下。
    方海想想,把他拴在树上,自己在旁边扎了个马步锻炼。
    他是十来岁入伍,后来调动到公安学校,狠抓学生身体素质,自己向来不落后,四十几的人,一身腱子肉,连肩膀带手臂,看上去像一拳能打死人的样子。
    有位大爷路过几次,好奇问道:“你这是从哪退休的啊?”
    方海看看四周,这时间点能在公园里头锻炼的,可不全是退休的人,似笑非笑道:“我还没呢。”
    大爷恍然大悟道:“我看你也不像六十。”
    方海掐指算,自己今年刚好四十三,离六十还十万八千里,摸摸脸想,是不是也得用用雪花膏,毕竟媳妇是一等一的漂亮,往自己边上一站,不得衬得更像牛那啥了。
    不过他也没多少时间想这些,看时间差不多,到考场门口等人出来。
    苗苗左顾右盼,就看到爸爸,难得活泼招手说:“爸,想吃红房子。”
    看样子是考得不错,不然哪还有时间惦记这些。
    方海带着孩子去吃,管接管送三天,大人小孩都松口气。
    苗苗自觉有一个月没碰过画笔,考完第二天都不用休息,背上画具就要出门。
    禾儿才不会就这么放过妹妹,揪住她说:“等会,你先把作文默写出来再走。”
    到时候能在培训班做分析材料用。
    苗苗老老实实“哦”一声,摊开纸在客厅写,写完自己评价道:“文采斐然,言之有物。”
    说的格外诚恳,毕竟是从来不说大话的孩子。
    禾儿觉得挺模棱两可的,说:“得看老师怎么判卷子。”
    这种事情说不好的。
    考前报志愿,苗苗填的是震旦的哲学系,这是她从以前就定好的,自己心里估过一茬分,觉得录取是稳稳的事,区别只在于名次。
    反正她已经努力到这份上,坦然道:“没事,几分我都能接受。”
    禾儿从来把妹妹保护得很好,在她眼里永远是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丫头,这会也很欣慰道:“努力就行,不管考几分,都带你去四川玩。”
    这是苗苗最期待的事情,兴高采烈出门去。
    禾儿拿着妹妹的作文到单位,给几位参加过阅卷的老教师都看过,大家一致认为能拿个差不多的分数,要是碰上能欣赏这样文风的老师,能给个高分。
    就是要看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和作文比起来,其他题目都显得很确定起来,苗苗给出的基本都是拿得分的答案。
    禾儿别看面上说得大方,私下里把几位高考状元候选人打听个遍,倒没听说谁考得特别好。
    她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未必有这样紧张,还有一个就是为着培训班的发展。
    禾苗培训班今年是第一次出高考成绩,如果刚开办时的报名人都是冲着宣传工作做得好,那这次就是实打实的考验,是接下来招生的关键。
    她是各种方法全用上,给各科老师不知道许多少甜头,就盼着他们再努力点,还全国各地搜罗复习资料,出的考卷加起来都有一个人高。
    陈辉明已经两个月没休息过,他主管教务,一是实力过硬,二是凭着亲戚关系,自然知道这次对他来说也是个巨大考验,哪怕是考完都没有喘口气的时间,到处打听。
    虽然结果已经是不能改变,但接下来的工作也是要继续,他还提出一个将来工作上比较重要的方向——提供填报志愿的信息参考。
    现在填志愿的方法比较简单,像沪市,六月初会给应届生们发一套《招生通讯》报纸,上面简单列着可以报考的学校和专业。
    和刚恢复高考时比较简单的专业设置不一样,这几年各校为顺应时代发展,纷纷成立新院系,学生们哪怕跟家长商量,大人也未必说得出三五六。
    虽然都是毕业后分配工作,可做什么是大有区别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上热门专业,加上各校录取结果其实不是很透明,学生们常常是凭着去年的分数线填报,考过的人不会想着去打听,没考的人也没渠道。
    信息不透明,就是挣钱的关键。
    禾儿觉得自家姑父的话很有道理,与其担心还没公布的结果,还不如把注意力转移到未来。
    她颇有些同学在各高校任职,又托亲妈的关系搜罗信息。
    赵秀云是七七年考上震旦的学生,和孩子的同学相比,他们这一届多数人已经走上小领导的岗位,打听起来自然更为方便。
    他们家的人是不怎么爱走后门的,不过这种事又称不上违规,自然尽心尽力帮忙问。
    就在母女俩分头行事的时候,时间一溜烟到七月底。
    原定的公布成绩的时候一拖再拖,夏日的燥热更叫人难平静。
    禾儿一早起来觉得眼皮在跳,大觉不妙,心里默念“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只差改变世界对方向的认知,最后不得不承认,她跳的是右眼。
    在这种事上,是人都会有点小迷信。
    她心里一咯噔,换好衣服下楼。
    父母照例都起得比孩子早,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看到她说:“今天这么早?”
    禾儿左右张望,说:“妹妹又去画画了?”
    苗苗这几天都在公园画破晓,一大早就牵着狗出门,太阳高起来才会回家。
    赵秀云点点头说:“对啊。”
    禾儿难得有些忐忑道:“我觉得今天会出成绩。”
    赵秀云也估摸着是这两天,说:“今年真是奇怪,本来都说前天出成绩,不知道在搞什么。”
    禾儿叹口气说:“我右眼皮在跳。”
    赵秀云看一下孩子说:“一大早的,别说话。”
    她被说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想想说:“我今天托人问问吧。”
    一般成绩出来之前,内部人员都会知道,只是他们没有去打听而已。
    不过没人问,有人主动来说,送报员在门外喊道:“11号,11号,你家孩子上报纸啦!”
    送报员都是固定的,哪家哪户有什么人门儿清。
    禾儿猛地跑去开院门,顾不上别的抖开报纸看。
    赵秀云夫妻俩也着急,跟过去看,然后对视一眼松口气想,果然是状元。
    禾儿得意得很,举着报纸说:“我就知道。”
    又有些着急看门外,想着是到公园去说这个好消息,还是等着妹妹自己回来。
    第17章 明信片   入v预告
    对妹妹的事情,禾儿一向在意,说夸张点就是老母鸡护崽似的,这会有这么大的好消息,飞一样往外跑。
    赵秀云叫都没叫住,看手表想,要这个点,说不准能在路上遇到。
    她使唤道:“方海,放鞭炮了。”
    家里其实什么都准备着,她连糖都买好,一切按照老大当年高考的规格来,当然,人民生活水平有所提升,糖都是大把大把往外发。
    正好是上下班的点,街坊邻居路过都得问一句,也有已经看过报纸的说:“老方,你们家可了不得啊。”
    方海不敢居功,他入伍前大字不识,正经学文化还是媳妇来随军后这十几年的事,哪怕到今天也得说一句,全靠家里有个人带动。
    孩子们的要强也都像妈妈,成绩上不是他费心的事,因此大方道:“全靠我媳妇遗传好,我是白捡两个状元女儿。”
    赵秀云睨他一眼,给邻居们发糖,心里别提多高兴,心里还有块大石头落下来,觉得连小的都考上大学,她这么多年好像都有回报。
    姐妹俩携手到家门口,正好一左一右站妈妈旁边。
    反正都是状元,哪个的喜气都不白蹭。
    古诗说“仙人抚我顶”,苗苗今天也做一回仙人,上来哪个小孩就摸摸ta的脑袋说:“要好好学习啊。”
    然后再给一把糖,平常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小时候因为生得圆嘟嘟,一张肉脸没少被认识的不认识的大人摸掐,推己及人,也很少对小孩子们表示肢体上的喜爱,今儿是破天荒。
    还别说,手感怪好的。
    她送走一拨又一拨人之后,犹豫着掐自己的脸一下,觉得也还不错。
    禾儿看妹妹刚刚那点迎来送往的机灵样全不见,捏捏她的脸说:“表现不错。”
    又掏出一个红包说:“给你的。”
    这个红包好像拉开序幕,苗苗接连又收到好几个,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姐姐们不用提,还有向来亲近的长辈们。
    小丫头数着钱,快乐之余也有些不大想做的事,比如被印在宣传单上。
    禾儿知道妹妹的性格,还是稍微跟她商量了一下。
    苗苗觉得既然叫禾苗教育培训班,自己不得不也付出一些,想想还是点头同意,不过提出要拍一张好看点的照片,还要化妆。
    十六岁的大姑娘,平常虽然不是很讲究,也是要脸面的,公开亮相的场合务求完美。
    除开小学有表演节目时脸涂得像红屁股,苗苗还没化过妆,很有几分期待,手指搓来搓去。
    她的美以前都归结为古典,今年五月电视剧版《红楼梦》播出之后变得更为具体,长得像薛宝钗,用原著的话来说就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这样好的样貌,只画几笔就够锦上添花。
    印在传单上更是吸引人眼球。
    当然,这次不单是她,还有培训班里的其他人。
    禾苗教育头一仗打得不错,有好几位同学的成绩都更上一层楼,尤其还有两位考上首都大学的学子。
    禾儿是把喜报印个万八千份沿街发放,好好宣传了一番培训班。
    新学期的班是一个接一个地开,几乎都报得满满。
    报名是要先交点学费的,禾儿有资金回笼,对学生服务中心那边的事更上心,毕竟收费不低,总得把条件弄得更好些,毕竟这是第一家,以后说不准还有会分店。
    二是她做生意讲良心,不像市里好些抢占先机开起来的,饭菜参差不齐,住宿条件也只是勉勉强强,收的钱却没有少太多。
    禾儿想想,要换自己以前念书的时候遇上这事,多半能气得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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