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者哑口无言。
    他的确忘了。而且苏谷雨的话非常对。
    可是,既然你有能力,你完全可以先阻止战争,再实现和平。修者试图换一种思考的方法。
    苏谷雨叹了一口气,战争一直都在,从未停止过。
    你所看到的战争是魔修、修者、妖修之间的相互掠夺。我看到的战争是捕捉奴役灵兽,毫无人性地将天材地宝变为灵器魔器。为了修炼而不断吞噬天地灵气。
    你想过,如果人人都能成仙,储物袋里装满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飞升仙界,三界还能剩下什么吗?
    每一个仙者都有属于自己的洞府空间,将外物毫不犹豫地掠夺,贪婪地吞噬,最终三界必然什么都不剩。
    看似人族得到最终的胜利,可实际上把人族推向了另一个死亡。
    修者沉默。
    他自己就是修者,知晓修仙就是同境界的相互竞争。彼此修为相同,那么你能够拥有更多的灵器,就能得到胜利,抢夺旁人的东西,获得更多好处。而想要彼此不竞争却是不可能的。
    使用门派的灵泉有人数限制,第一个进入藏宝阁挑选物品的修者能有更多挑选,付出更多灵石的修者能享受更高等级的炼丹房。
    很多时候,不是你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而是你在任由别人踩着你的身体往上走,别人上去后非但不感谢,还可能会把你一脚蹬下去。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什么才是和平吗?苏谷雨问。
    修者承认自己回答不出来,所以你找不到你认为的绝对和平,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天道清洗记忆?
    苏谷雨点头,又摇头,我认为天道把所有都变为魔修是错误的。我答应天道清洗记忆,是我想通过不同的身份去看这个世界,找到所有生物都能认可的和平。
    可惜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找到。
    他甚至意识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原来那些低端的生物,它们是确实地无意识的。一旦苏谷雨投生在那些低端生物的身上,他的那一生会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直至身体死亡,变为灵魂状态,恢复所有记忆。
    楚梦舟看到此处,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嘴角流出鲜血。
    此时他的五脏六腑就像是被狠狠搅拌了一通,灵气四处乱撞,痛得脸色发白。
    但这些疼痛远远不能和他所看到的相比。
    他大受震撼。
    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所看到的并非真实。
    若苏谷雨真有那样的能力,无疑苏谷雨也能一个念头间毁灭世界。
    楚梦舟仔细打量苏谷雨。
    苏谷雨的容貌无疑是好看的,并且苏谷雨有世间鲜有的纯净的灵魂。那灵魂是真正的纯净,仿佛没有染上任何污浊的因果。唯一的异色乃是连接着楚温玉的红色姻缘线。
    代表着苏谷雨与楚温玉是天道认可的道侣。他也就放心了。
    能够在临终前看到自己的孩子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楚梦舟内心多少感到一些欣慰。
    梦舟。温浅卿着急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楚梦舟,但他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消融。
    白蛇察觉自己能动弹,二话不说将楚梦舟半抱进怀里,声音颤抖询问,爹,爹你怎么样?
    一股力量由楚梦舟身上传来,白蛇感觉到自己的封印正在松动。
    这意味着楚梦舟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楚梦舟的脸色发白,皮肤越发透明,如同那冬日被暖阳晒化的皑皑白雪。他抬手抚摸那张雪白的蛇脸,眼里尽是慈爱,爹要走了。谷雨是个好道侣,你眼光很好。
    白蛇震撼得失了声。他内心隐隐知道这种可能性,但他无法接受这种可能发生。
    梦舟,不要。温浅卿摇头,颤抖着声音,我可以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快活过来。求你。
    他的双脚已经消失,还在持续不断地往上。
    楚梦舟嘴角扯起一个浅浅弧度。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死,可他和楚温玉只能留一个,他作为父亲,不能把这从一开始就并不公平的选择交给孩子去选。
    他用自己的能力审判温浅卿,将温浅卿杀死。与之同时,他的力量也会大幅度地消耗,有生命危险。
    这是独属于他们白龙族的特殊能力,拥有与天道雷劫相似的,将大能修者杀死的能力。
    阿卿,我爱你。可惜你错得太多了。楚梦舟看向温浅卿时,眼里是炙热而疯狂的爱。
    他实在太爱温浅卿,才会爱得在此时陪伴温浅卿死去。
    我错哪里了?我到底错哪里了?温浅卿实在不明白。他入魔之后,的确有杀一些挑衅他的魔修修者,可亦会放走德高望重的佛修,更不主动为恶。
    让我来告诉你错在哪里。一道与温浅卿相似而又更为狂妄的声音自天际传来。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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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还有我呢 你又怎会以为,我是一个呢?
    天边被黑暗快速蚕食, 一个面带银质面具的黑袍男人踏空走近。
    每一步都不快,却能在几步间到达苏谷雨他们身前, 此乃缩地成寸的空间术法,需要极高修为才能使出。
    梦城的魔察觉到危险,纷纷躲进屋中,生怕被牵连。
    天师?温浅卿看到那张面具,内心感到不安。
    他从未怀疑过眼前这人,但此时此刻不得不让他多想。
    苏谷雨看向楚梦舟,却见楚梦舟惊讶得瞳孔都在颤抖,显然楚梦舟从未见过天师。
    你错在,活着。被称作天师的男人眼里充满着仇恨,勾唇将面具脱下。
    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谷雨来回看温浅卿与天师,无论怎么看, 他都看不出差别。
    实在太像了。
    不。
    像这个字已经不足以表达两人的相似程度, 只能用一模一样来描述。
    天师长得和温浅卿竟是一模一样。
    你怎会温浅卿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不可能。
    他肯定自己没有双生兄弟。而且哪怕同胞兄弟都不可能如此相似, 他又不是妖族。
    真的不可能吗?天师把目光放到楚梦舟身上, 不如你告诉我,可不可能, 我亲爱的娘子。
    温浅卿先是为天师的挑衅话语大怒,随即意识到某种可能, 面色惨白。
    你也是温浅卿。怎么可能。楚梦舟喃喃道。
    苏谷雨只是惊讶于天师和温浅卿的外貌相似, 楚梦舟的双眼不同, 他看的并非皮囊, 而是灵魂里的罪孽与善缘。
    名作天师的男人不仅外貌相似, 就连罪孽程度都是一样。
    最令楚梦舟不敢相信的是, 天师身上竟也有一条代表姻缘的红线, 并且与他相连。
    如果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为何他以前看不到自己身上有两条红线的存在。楚梦舟脑海翻涌,他肯定天师有某种能力,能够改变世间因果。
    这样也就能解释温浅卿从不承认却真实存在的罪孽。
    但是,真的有人能瞒过天道,将一个人的罪孽放到另一个人身上,逃脱因果清算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可怕的存在,这人又是如何压制修为,一直留在三界之中而不飞升至仙界?
    没人说话?我还希望能听到些感人肺腑的临终遗言。天师露出落寞的表情,只是那个表情并非出自真心,嘴角弧度翘着,眼里藏得是戏谑。
    他像只玩弄老鼠的猫,优雅且无情。
    苏谷雨感觉到了危险。天师身上有很强的力量,只怕修为也是半步成仙的程度。
    又或者更强。攔砝
    苏谷雨不敢轻敌。
    白蛇不管这世界上有几个温浅卿,但爹只有一个。
    他大声喊,爹,求你停下。
    我楚梦舟被眼前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了。
    既然天师和温浅卿罪孽相连,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他审判了温浅卿,天师却没有半点事情。
    可若他们不是同一人,温浅卿怎么会承担天师的罪孽,并且天师与他还有姻缘线。
    梦舟,停下。温浅卿急切希望楚梦舟能够先活下来。
    他还不想死,他也希望楚梦舟能活下来。并且与他一起把这个骗了他上千年的天师教训一番。
    但审判开始之后,他的身体就在消融。
    他的双脚已经消失不见,但脑袋还在原来的位置。还存留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可以动弹,魔气却用不出来。消失的部分完全失去了感觉。
    他只能在这里等待着死亡的来到。
    等着被深爱的楚梦舟强行从这个世界抹除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
    这种无力等待死亡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无论修为多高,武力多强,只要被审判就无法逃脱必死的命运。
    我停不下来。楚梦舟也想停,可审判一旦开始,就无法再停了。
    那些需要被他审判的人都是三界里罪大恶极之徒,审判是他存活的使命。天道不容两条龙同时存在,更不会容许邪恶猖狂活着。而天道的选择是,他审判邪恶的同时,也将自己抵消。这样就能一次解决两个问题存在。
    随着温浅卿的身体一点点消失,楚梦舟的身体也越发地虚弱。
    而与之同时,白蛇能感受到自己的封印松动,他的力量在急速地提升。他的种族决定了他不需要修炼就能拥有仅次于天道的力量。而代价是,大小世界只容许此种族存在唯一一条白龙。
    白蛇想要靠近楚梦舟,但他的蛇身在快速变大,天地间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朝白蛇身体涌入。
    蛇麟褪去,带着金光的白色龙鳞覆盖身体。两只小角迅速长大,变为真正的龙角。四只龙爪成勾状,指甲锐利。周身散发着畅游天地的傲慢。
    苏谷雨上次见楚梦舟的龙身,只觉得巨大和新奇。可看到楚温玉化的白龙之形,仿佛看到了壮阔的河山,由内而外生出畅然,顿觉自己存在的渺小,自然的伟大。
    白蛇担心自己还会再变大,连忙变回人形。
    人形的楚温玉还是那个模样,并未有多少改变。
    放心。你爹不会死。天师笑得阴险邪恶,他可是我的娘子。我要把他的魂魄锁在我的身边。然后把你生下的孽种杀死,抽出他的龙骨,用骨匙打开通往仙界的门。
    楚梦舟惊疑不定。
    温浅卿身上背负的罪孽实在太过沉重,天道不可能容许这样的魔成神。但不成神,寿元就有尽头,哪怕活得再久,也总有死去的一天。
    白龙的龙骨是天道所厌恶时,强行打开仙界大门的唯一办法。
    以前龙骨在楚梦舟身上,当楚梦舟死后,龙骨便由楚温玉继承。
    我们本想用你的骨。天师对楚梦舟说,可温浅卿说什么都不肯杀你。好在有这小孽种,也算这小孽种活着的唯一价值了。
    楚梦舟意识到天师说的是真的,连忙出声,不行。你不能杀他。他是你的孩子。
    天师和温浅卿同时看向楚梦舟,想要知道楚梦舟说的究竟是真或是假。
    温浅卿并不是第一次怀疑楚温玉的存在,那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名字里带着一个温字,以及楚梦舟并无亲近的女子。
    我不是!我姓楚!楚温玉毫不犹豫地否定,我不是温家的血脉。
    他才不想有这么一个父亲,他恨不得杀死温浅卿,还有那个一模一样的天师。
    他是。楚梦舟声音越发虚弱,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所剩无几。
    你别傻。楚梦舟对楚温玉说,你还不能完全适应力量,你打不过他的。
    楚梦舟越虚弱,温浅卿消失的身体就越多。
    此时温浅卿已经仅剩下鼻子往上的部分,眼睛凝视着楚梦舟,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深情,还有遗憾。
    天师看到嘴巴都消失的温浅卿,知道楚梦舟已经时间不多了,不再与楚温玉废话。
    血蛇魔君曾告知他。金光白龙拥有审判三界因果罪孽的能力。只要是世间认为的罪孽深重之人,被审判后就能依照罪孽的程度受到怎样程度的伤。
    像温浅卿这样的罪孽,只有死路一条。
    而审判能力并不能随意乱用。每一次用都会耗尽体内的所有力量,仅剩一口气。这口气是天道赐予的,因为天道需要金光白龙继续守护三界的和平。
    但这是天地间只有一条金光白龙的情况下。
    当这个世界有两条金光白龙时,使用了审判能力的那条金光白龙失去了天道的庇佑,只剩下力量耗尽后身死这一种可能。
    不过身死之后,想要保留灵魂也简单。
    只要将魂魄炼为鬼魔。
    天师单手结印,另一只手伸手抓向楚梦舟。
    你想做什么?楚温玉飞身上前拦截。他直觉天师不会对他爹做什么好事。
    他想把我变为厉鬼。阻止他。楚梦舟看到那个结印,心生恐惧。
    变为厉鬼后,他的七情六欲皆丧失,只会无脑地听从主人的命行事,是极其可怕的邪魔歪道之术。
    闻言,楚温玉怒极,我要杀了你!
    天师并不害怕楚温玉。
    此时楚梦舟已经失了绝大部分修为,任人鱼肉。受到审判的温浅卿更是动弹不得,只能等死。而楚温玉受楚梦舟还活着的缘故,就算修为突飞猛进,距离顶峰也还差了一截,打不过他。
    不出天师所料,楚温玉朝他冲拳,灵气化为的龙形看似威武,实则不堪一击。
    天师伸手一挡,就轻而易举地把楚温玉的攻击化为乌有。
    龙形拳的力量外泄四散,以地震扩散般的势能泄向四面八方。顷刻间将祭台周围的建筑化为乌有。
    原本躲在屋里的魔受到这一击,修为高的有法器的魔尚且能躲,而那些修为低的魔在屋中也被击飞,吐出大口鲜血。
    天师站在原地,如此强的拳风仅能吹拂起他的发梢,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楚温玉意识到他与天师之间的差距了。
    天师将楚温玉阻挡在外,继续结印想要把楚梦舟的灵魂收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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