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战斗消失,梦中的苏谷雨倒在地上,鲜血的长剑坠落在他身旁。牡丹花纷飞的世界里很美,可他无法忘记他是如何杀死黑袍人。
    他喘着气,身体疲惫得连动动手指都困难。
    太阳不知升起还是落下。他与黑袍人战斗了不知几个日夜。期间,黑袍人控制药人对他进行攻击。
    他亲手将他的师傅与师兄师姐们的手脚砍断,限制他们的行走。
    他将药粉洒在花瓣上,将一山的牡丹花卷起,带着药粉的花瓣去阻止药人的行动。
    是他,亲手毁了一切。
    是他。
    苏谷雨痛苦万分,可此时的他连哀嚎的力气都失去。疲惫与悲伤席卷全身。
    闭上眼,他便会想起师傅死前的画面。
    空气中满是牡丹花香,过往的回忆一一浮现眼前。明明他在乾翠门的生活算不得多好。他对苏长老的品德怀有深深的质疑。可苏长老死去,苏谷雨便想不起来了。
    那个坐在高位上,带着几分嘲弄将他带回峰上的苏长老,给了他一个安心修炼的地方。那些炫耀却心底不坏的师兄师姐们,会在他不开心时给他好吃的东西。还有苏绘风,耐心温柔地教他如何养花,如何待人接物。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这场牡丹花雨,完全消失。
    苏谷雨下意识握住胸口处的玉,想握住最后一点温暖。
    只是轻轻的一握,玉佩碎裂成好几块。
    苏谷雨瞳孔微缩,连忙跪地,将玉佩拾起。
    连玉都要离开他了吗?
    玉佩将所有力量贡献给了苏谷雨,苏谷雨才能突破境界打败对手。
    苏谷雨。一道声音传来,带着满腔愤怒。
    苏谷雨抬起头,看到远儿,顿时欣喜。
    乾翠门并未完全灭门,还有远儿。
    远儿资质不算好,容貌维持在三四十岁的中年模样,比苏谷雨要老上许多。
    但这模样,更具威严。
    远儿怒喝一声,质问道:是你,是你杀了所有人!是不是!
    苏谷雨想反驳,可低头看到自己浑身的鲜血,他沉默了。手掌颤抖,碎玉从他指缝中再次落至地上。
    谷雨,我不想相信。可浑天镜里,剑是你握的。杨依娣站在远儿身后。五官轮廓都与男人相似,身材更是常年练武,比普通女人显壮一拳。但那身正气与外貌相搭配,给人信赖之感。
    是我。是我。苏谷雨用那沾满鲜血的手捂住脸,痛苦颤抖。
    每一个留在乾翠门里的乾翠门弟子,都被魔修逼迫服下毒药。这些毒药能给他们延长寿命,可实际上,他们已经是活死药人。只要黑袍人一个命令,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杀死苏谷雨。
    苏谷雨一心只想报仇,毫无顾忌地杀死了他们。
    鲜红的血液从胸口流出,他已经分不清他到底在除魔,还是残害同门。
    你这个人渣!远儿怒骂道。
    杨依娣抓住远儿的手,痛苦地问:假的,谷雨你一定有苦衷的对不对?那些人救不了,所以才杀了,是不是?
    她知道苏谷雨不会轻易杀人。但牛角他们那样的活死人与正常人没有差别。骤然看到苏谷雨杀死活生生的同门,那股震撼之感难以描述。
    我杀了他们。我杀了他们。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苏谷雨仰天而笑,笑声里是痛,是泪。
    他明明报仇了,把黑袍人杀死了。为什么他还是不开心呢?
    你他妈的还笑!远儿再也受不住了,拽着苏谷雨的衣领往一名弟子身旁拖,你睁眼瞧瞧,这是你的同门!是你的师弟!你怎么可以亲手杀死他!
    相隔多年,苏谷雨还是清晰记得那张脸,眼睛嘴巴都张着。大概很不甘心吧,就这样被他杀死。
    远儿,别这样。杨依娣拉着远儿,她始终认为苏谷雨有苦衷。
    他都承认了,为什么还要听他狡辩?远儿怒骂道。
    谷雨他不是这样的人。杨依娣坚持道。
    什么叫他不是那样的人?那就是!他的剑杀了我们的同门。他和魔修没什么两样!他就是个狼心狗肺!远儿用最恨最毒的话辱骂苏谷雨。
    你闭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同门?杨依娣气急。
    他配做我的同门吗?
    我知道你气头上,可你不能这样就给谷雨定罪。
    眼见为实!我两只眼睛亲眼所见的!
    苏谷雨瘫软在地上,听着两人争吵,不言不语。
    他不想辩解,也无话可说。
    我们先出去跟他们说一声吧。杨依娣拉着远儿离开。不论苏谷雨还是远儿,都不是合适的交谈时间。
    闻言,远儿点点头。
    明明结界都被破了,可那些狗屁似的正派一个个不肯进来。非要他和杨依娣先进来打探情况。
    现在他们得回去汇报情况。
    苏谷雨躺在血和泥的地里,不知多久。
    他只知道有一片牡丹花瓣落在他的脸上,他感到毛骨悚然,好似被他杀害的弟子找他报仇雪恨。抓了一把碎玉,跌跌撞撞离开乾翠门。
    无家可归的他回到了那个秘境,不知日夜地开始修炼。得益于心法,他一路晋级至渡劫期大圆满。
    只是在即将踏入仙门的时刻,心魔汹涌而来。
    苏谷雨无法放下乾翠门,被心魔所吞噬。走火入魔的他险些爆体而亡。好在心法上乘,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保住他的心脉。然而他还是失了记忆,落至陌生的地方。
    再醒来时,他看到了那个魔袍男子,看到小白蛇。
    *
    作者有话要说:
    等级: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炼虚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
    小白蛇:呜呜呜u
    苏谷雨:不哭不哭
    小白蛇抱住苏谷雨
    第060章 一别千年 将剩余的魔修打了个片甲不留,赶回了魔域。
    楚梦舟来到时, 战斗已经结束。
    他本可以早来一些,只是他与温浅卿刚确定关系, 正是最为甜蜜的时刻。温浅卿稍稍撒娇,他便拗不过温浅卿,只能留下来多陪温浅卿一会儿。
    远远地,他瞧见一男一女朝他方向而来,楚梦舟匆匆躲藏至大树后方。
    如今是多事之秋,若他的妖修身份被发现,只怕让人多想。
    牡丹花洒了一地,混杂了鲜血和泥土,并不好看。
    楚梦舟看到花瓣下的尸体,皱眉。虽然他是妖族,可看到如此残忍的画面, 难免动容。
    楚梦舟担心苏谷雨的安危, 在尸体堆里寻找苏谷雨的尸体。
    一具,不是。
    又翻一具, 不是。
    楚梦舟提心吊胆。他看着不同的死状, 因为这些尸体都不是苏谷雨,一点点安心下来。
    他觉得这种心情很卑劣。生命是平等的。可他能无视千万人死, 唯独不敢想苏谷雨离开的可能。
    终于,他找遍了整座山, 肯定了苏谷雨不在这里, 稍稍安心下来。
    他走到魔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取出温尚谦送还给他的石头。
    石头将魔气吸进体内。修者大陆是修者的地方, 不该有魔气的存在。
    楚梦舟不敢做得太过, 修者很快就会来到。他只是将最浓的部分吸走, 给未来魔气的消散打下基础。
    离开时, 楚梦舟看到了地上的玉碎。
    虽是良品,可已经碎裂,楚梦舟不该在意。但他手里的石头竟意外地有了反应。
    楚梦舟蹲下,将那些碎玉捡起。靠近手心时,楚梦舟的石头竟将碎玉吸食干净。楚梦舟意外,而他更意外的是,他分明看到玉碎里有残魂的存在。
    这意味着,这残魂将会是他孩子的魂魄。
    楚梦舟倒不会不适。
    这一路上,他遇到的残魂不下万千,可没有一飘残魂能与他的石头共融。如今能在乾翠山这遇到一飘残魂,倒是缘分。
    但生育并非一个人的事情,他还需要找一份合适的姻缘。只有两个相爱的血液融合,才能将石头破开,新生落地。
    石头将玉碎完全吸收之后,变为一颗纯白无瑕的玉珠。楚梦舟无法再看到石头中的白色小蛇。
    在得知魔修首领已经丧生,修者们轰轰烈烈提着剑闯入乾翠门的领地。他们将药人残余杀死,把乾翠门的物品搜刮一空。然后快速离开,在各地宣扬邪不胜正,修者们成功将魔修铲除的光辉事迹。
    修者们士气大振,短短三个月时间,便将剩余的魔修打了个片甲不留,赶回了魔域。
    楚梦舟后来去了乾翠门几次,每一次去都是清除那里的魔气。
    魔气污染天地,不适合修者修炼,乾翠门已经没人了。远儿和杨依娣等人也选择离开乾翠门,加入大门派。
    楚梦舟也不知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他就是想让苏谷雨曾经的门派稍微好那么一点。他想,苏谷雨一定还活着。哪天苏谷雨回去,看到山清水秀的乾翠门,多少能开心一些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楚梦舟一点点将乾翠门的魔气吸完。
    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乾翠门终于回到灵气稀薄的模样。只是那些破败的建筑也随着岁月被植物无情地覆盖,好似深山野林,不曾有人居住。
    不知又过了几年,乾翠门竟然来了一名修者。
    那修者在乾翠门修建了房子,圈起属于自己的地盘,在那养花种地,全然一派仙风道骨的修者模样。
    楚梦舟很是感慨,他不禁主动拜访,在相谈甚欢之后,与那修者成为了朋友。
    他希望哪天苏谷雨回来瞧见曾经的乾翠门,能说上一句,挺好。
    *
    水曦村,村长屋中。
    听完血孤鸿对两千年前所发生事情的描述,小白蛇用蛇尾托着下巴,沉思许久,我有一个问题。
    村长明白,小白蛇一直不知另一个血亲是谁。如今一定很想从血孤鸿口中知晓。
    可惜楚梦舟藏得严实,小白蛇终究要失望了。
    小白蛇却出乎村长预料,他说:你在两千年前,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不然你怎么能知晓得这般清楚?
    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血孤鸿是魔修,他不希望血孤鸿是害乾翠门的凶手之一。
    血孤鸿勾勾唇角,反问道:你就这么喜欢那个苏谷雨,为了他要和我为敌?
    你这话真是好笑?苏谷雨是半仙之体,你又算什么?小白蛇怼起魔来,半点不怂。
    血孤鸿自觉没趣。
    他倒不是反对苏谷雨和楚温玉之间的亲事,只是想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喜欢试探人性,尤其是旁人有求于他的时候。
    血孤鸿转回正题,无须担心。我与那些魔修全无关系。
    你以血修炼,怎么可能错过那样的环境。小白蛇才不信血孤鸿的鬼话。
    我当然不会错过,那里有大量的血肉,还不需要我受因果。血孤鸿很是坦然,但你别忘了。结界只有苏谷雨和你爹才能打开,我就算去了,也进不去。
    面对小白蛇的注视,血孤鸿继续道:我当年闻到结界内有大量血腥腐朽气息,可在结界外打转了近十天,就是找不到进入的办法。说起来,当年我还亲眼瞧见苏谷雨和他姘头一同进去的。
    只是看到归看到,血孤鸿一个魔修,还是浑身上下散发着血腥味的魔修,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充满正义之气的剑修面前。
    因此他躲在了远处,震惊地看着苏谷雨将人带进结界,又带出结界。
    他当时细想了许久,实在想不通苏谷雨究竟用了何种办法。后来碰上楚梦舟,他将这事讲出来,楚梦舟才笑着解释那是他的徒弟。
    小白蛇有几分气闷,但还是无视了姘头两个字,这么说来,你从听到苏谷雨这名字,就猜想到苏谷雨的身份了?
    刚进村时,全村人都怀疑苏谷雨的身份,偏偏最爱闹事的血孤鸿安静如鸡。如今细想,全是血孤鸿在看戏。
    对啊。血孤鸿笑道,尤其是喊着赶苏谷雨出村那一幕,太精彩了。可惜苏谷雨失忆,你也没有那些记忆,梦舟又不在。只有我一个知道秘密,实在难受啊。
    要是能看到苏谷雨身世揭晓的那一幕,那就更好了。大家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纵使这样,他还是没把真话说出来。
    毕竟他知情不报那么久,忽然当着全村妖魔的面讲出真相,恼羞成怒的村民会齐刷刷将矛头对准他。
    小白蛇气闷。
    现在血孤鸿敢说出来,因为村长屋里没有外人。而且时机已经过去,要是小白蛇旧事重提,便有故意生事端的嫌疑。大家留在水曦村,便是贪图水曦村和平宁静,若是他故意闹腾,反倒让村民们反感,他就成了不占理的那个了。
    小白蛇治不了血孤鸿,村长却是可以。
    村长道:血孤鸿,你再这般我只能封锁你住处的灵气一个月了。
    血孤鸿当即干咳两声,我当时不也反对苏谷雨出村。我一直站在苏谷雨那边的。
    村长摇摇头。
    血孤鸿欠了楚梦舟恩情,能不站在苏谷雨那边么?
    总之,乾翠门的事情与我无关。苏谷雨卡在半仙过不去,怕也是乾翠门的槛迈不过去。血孤鸿想,那成百上千条命,就算孽债不是落在苏谷雨头上,以苏谷雨的性格也很难释怀。
    你说的那颗石头,就是我吧?小白蛇再次问。
    血孤鸿嗯了一声,别问我你娘是谁,我不知道。
    楚梦舟藏得严严实实,忽然带个孩子回来,吓了众妖魔一跳。不过妖魔都这般,感情来了在一起,感情走了就分开。来来往往,并不固定。
    你说只有真心相爱的血液才能破开外壳,那我至少能确定我不是温浅卿的孩子。小白蛇说。
    血孤鸿一愣,面色复杂。
    他觉得小白蛇说得有理,只是楚梦舟的关系网复杂,三教九流各种人都认识。可那么多人里,唯独温浅卿不一样。他肯定楚梦舟对温浅卿有过一丝暧昧,但温浅卿心机深沉,实在不好说。
    可如果小白蛇是温浅卿的孩子,温浅卿不该追杀小白蛇。因此从这个角度,事情也说不通。
    不管哪个方向推导,最终指向的只有小白蛇不是温浅卿孩子这一个可能。
    你说不是就不是。血孤鸿光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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