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尴尬啊。
    相对无言。
    要是村长在就好了,村长一定能缓和这尴尬的气氛。此时此刻,苏谷雨无比想念村长。
    通往后山的路并不好走,山路崎岖,杂草丛生。
    村里有平直的石板路,出了村好歹是一条土路。等上了山,就剩下一脚深一脚浅,需要在茂盛的杂草里开辟新道路。
    苏谷雨走得磕磕绊绊,墨江年一言不发。
    墨江年挂念爹的伤。不能陪在爹身旁就已经很难受了,偏生还得带苏谷雨这个害他爹受伤的凶手上山认路,墨江年从身体到表情都写满了拒绝。然而为了全村的安全,他必须做。
    他理解他爹的想法。苏谷雨留在村里是个危险,可把苏谷雨赶出村子,又放心不下孤身在外的楚叔。三界太大,他们不能没有半点信息就胡乱地找,他们得先从苏谷雨嘴里挖出有用的消息。
    墨江年在前面快步走,如履平地。
    苏谷雨迈着两条不强壮的腿磕磕绊绊地跟。
    忽然一空,草下竟是一个坑,苏谷雨踉跄向前扑去。就在快要撞上前方的墨江年时,他被一只有力的手捉住了肩膀。
    墨江年的手劲很大,单手就将他整个人拎起。
    那种原始的单纯靠肌肉力量就能左右他人的野蛮感,让苏谷雨这个曾经的都市人很是敬佩。
    穿越到如今这具身体,苏谷雨依旧纤瘦,没有什么肌肉,更不像有什么攻击力。
    苏谷雨站稳便向墨江年道谢。
    墨江年冷冷看了苏谷雨一眼,没有说话。
    已经进入茂密的山林,墨江年仍然没有停止步伐。
    正是冬天,风比往常都要凌冽。苏谷雨修为高,并不觉得冷,可也能感受到那风刀子刮在脸上的疼痛。
    气氛实在太尴尬,苏谷雨找了个话题,年哥,你多大了?
    墨江年想说开春之后就四千岁,但想起他现在扮演凡人身份,继而想起扮演凡人的理由,以及他爹受伤的事情,怒气上涌,不由得冷哼,你不必讨好我。只要你一天称楚叔为爹,我就认你一天兄弟。
    这话听着实在是刺耳,听出了墨江年话外的意思的苏谷雨感到气愤,嘴巴也就忍不住了,你可真有趣,居然说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孩子。
    他真不能理解墨江年从哪里得出他不是他爹亲儿子的结论。
    那你是吗?墨江年反问。
    我当然是。苏谷雨回答得利落而迅速,哪怕你要我发誓,我还是会说我是我爹的孩子。
    墨江年盯着苏谷雨,想要从苏谷雨的眼里找到一丝动摇。然而苏谷雨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破绽。
    修者发誓影响道心的。尤其是半步成仙的修者,已经到了最为重要的关头。这时候再胡乱发誓,影响的便是成仙一事,轻易提不得。
    但是,苏谷雨是人族修者。
    妖修能与人族生下混血,却生不下一个纯人族。
    难道是收养的孩子?
    亦或是楚叔入赘了,而苏谷雨是楚叔的道侣以前和别人生的孩子。由于两家合并,苏谷雨管楚叔叫爹,因此苏谷雨坚称自己是楚叔的孩子。
    妖魔不如修者那般讲究,欣喜便凑一块生个孩子,厌倦了便分开。加上大多妖族有记忆传承,不需要多少教育,导致妖族在繁衍后代这件事情上更加地凭兴趣行事。
    但有一点解释不通。
    那便是苏谷雨拥有半仙之体,修为在三界是绝对的顶峰。
    这样的修为,亲生父母又该多厉害。
    这样的修为,真会认比自己修为低的楚叔为爹吗?
    太多破绽,让人想不明白。
    对上苏谷雨的视线,墨江年问:证据。
    苏谷雨可真被墨江年弄无语了。要他证明他是她娘和他爹亲生的孩子,他要怎么证明?回到他娘的肚子再重新出生一次吗?
    拿不出来对吗?墨江年根本没有相信过苏谷雨。
    从他爹被反噬受伤起,墨江年就对苏谷雨防备着。
    苏谷雨再也忍不住了,说道:我有。
    手腕上的小白蛇意识到苏谷雨想说什么,用蛇尾巴拍打苏谷雨的手腕,让苏谷雨不要冲动。
    为了让苏谷雨相信楚温玉这个身份,小白蛇做了很多事情。但有些话不能说,尤其是不能现在说。万一村民觉得他们是个麻烦,把他们赶出去怎么办?
    三界很大,可水曦村这样的安全之地却是少之又少。
    苏谷雨握住手腕,隔着衣袖制止小白蛇的动作。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很冒险。
    但自进村之后,被打量,被质疑,被谩骂,如今还被说不是他爹的亲儿子。这让苏谷雨如何接受得了。
    我本名楚温玉,我的模样就贴在城门的悬赏栏上。悬赏令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就是我爹的亲生孩子。我不说我的真实名字,是不想把危险带到村里来。我来水曦村只为了找一个人,找到他我就走。
    苏谷雨孤立无援,怎敢在魔域尊上手里把爹抢回来,只有村中的隐世高人能帮他。
    我明白我不该来水曦村,我的存在会给村民们带来麻烦。但我走投无路,我有必须来水曦村的理由,我会尽快离开。离开的时候,我会抹去我存在的一切痕迹,这点你用不着担心。苏谷雨说。
    他忘记了所有法术,但还有一身修为。
    留在村中这段时间他会跟小白蛇修习遗忘术法,待离开时抹去村中所有人的记忆,抹去他生活过的痕迹,不会让村民们陷入危险。
    我说这些,不是因为你的眼神。当然,你的眼神让我很受伤。我也是人,我也有情感。但我不该进村是事实,你怎么看我,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大概就连村长都没发现,在村长卖力地欢迎他时,墨江年始终一副看你怎么演的表情,好似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带着某种目的一般。
    鸡大娘骂他的时候,墨江年更是幸灾乐祸,眼里明晃晃带着你终于不装下的嘲笑。
    可你不该说我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你不仅仅侮辱了我,更是侮辱了我娘的人品,侮辱了我爹对我娘的感情。
    我娘和我爹因相爱而在一起。我叫楚温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我是我爹楚梦舟和我娘因爱而生下的孩子,名字里便是我娘对我爹,还有对我的期待。我为我是爹娘的孩子而感到骄傲。
    小白蛇无力的用蛇尾巴捂住自己的双眼。
    内心很复杂。
    羞耻,骄傲,挂念,心疼,千百种情绪在此刻纠结缠绕,分不清楚。
    原来,苏谷雨是这样理解他的名字。
    他从未对苏谷雨说过后面那些话。
    可苏谷雨说出了他的想法。
    他没见过娘,可一个雄妖花费如此大力气孵化一个后代,认真仔细陪伴他成长,只因他爹爱着他。而爹的地下房间里,刻满了龙与蛋,大龙与小龙的图画,不正代表了他爹与他吗。在那个白玉堆砌成的屋中,他感受到了他爹的爱。
    我不要求你相信我,但决不许你再说我不是我爹孩子这种话。否则。苏谷雨话锋一转,拳头对准墨江年,我会把你狠狠揍一顿。
    墨江年没想到苏谷雨这般说,心中很是震撼。
    墨江年的脑子很乱。
    他不知道他该不该相信苏谷雨,但有一点苏谷雨说得对,他不该说那样的话。
    抱歉。墨江年说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苏谷雨说。
    至于墨江年的道歉有多少真心,苏谷雨的原谅有几分真情,倒是另一回事了。
    墨江年收拾好情绪,给苏谷雨介绍狩猎的范围。
    可以狩猎的范围囊括了七山一湖一江一谷地。
    很难划分具体的范围,但通常是临近水曦村的几座山为界,靠近水曦村的那一面不准狩猎,而反面则可以狩猎。标准是孩子的脚程慢,通常走不到山的另一面,大人在山的另一面狩猎就不会误伤孩子。
    狩猎区域的植物不像入村那一片整齐,没有细致地打理过,野果毒草什么都有。墨江年没有一株一株解释的意思,只随口一句小心点就当做介绍过了。至于山上的东西都是无主之物,可以随便采摘。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墨江年郑重警告,在江与溪的交汇处,那里有一棵很大的四季常开的桂花树,是我爹的。你不能碰!
    苏谷雨听得迷迷糊糊的,你说的碰,是我摸一摸都不行吗?
    不能摸。墨江年一字一顿地说。
    那是他生理上的娘,怎么可以被其他臭男人摸。不止是苏谷雨,就连村里的其他妖魔都不行。
    苏谷雨不能理解墨江年的思维,但还是点头,好吧。
    墨江年快步走出一段距离,想起什么事情,停了下来。
    还有事吗?苏谷雨问。
    墨江年转身,在脑海中反复了几遍,才把话说出口,只要你跟楚叔真有关系,不管你被悬赏还是被通缉,我们村都不会赶你走。我们村偏僻,不怕那些牛鬼蛇神。
    但前提是,你是楚叔承认的孩子。
    不管亲生,还是收养。
    *
    作者有话要说:
    人参爷爷:呼~~吓唬我老人家
    苏谷雨(盯)
    人参爷爷看看四周,噗通一下躲进了土里。
    *
    删了关于桂花树的内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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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9章 我赌赢了 甜不甜?
    你可以放一百颗心。苏谷雨自信回答,楚梦舟就是我爹,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变。
    墨江年认真看了苏谷雨许久,仍旧没看出什么破绽,转身离开。
    墨江年一走,小白蛇便从苏谷雨的衣袖冒头,不赞同道:你太冲动了。
    竟然把悬赏令的事情说出来,有多少人能接受自己村子来了个悬赏犯。还有苏谷雨居然要发誓证明清白,还好墨江年没有逼迫苏谷雨发誓,否则影响苏谷雨的道心可就糟了。
    苏谷雨以为自己是楚梦舟的孩子,可他知道苏谷雨不是。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我赌赢了。苏谷雨抬步,往墨江年的反方向前进。
    茂密的森林里危机四伏,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
    村里有会卜算的农夫,还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哪怕他们都是凡人,身上毫无灵力,但还有隐世高人躲在后头。被发现真相是早晚的事,与其等到那时候被揭发,不如趁现在说出来,掌握主动权。
    提前坦白,至少那隐世高人感受到我们的诚心,总比觉得我们是骗子满口胡言的强。
    虽然他们一共才见了四个人,但苏谷雨能感受到村民对他的敌意。
    唯一友善的是村长。
    没有无缘无故的友善,只能说村长与他爹楚梦舟相识一场,顾念着旧情。
    小白蛇觉得苏谷雨说得有理。
    他们回来寻求帮助。隐世高人留在村中,必然对村民有很深的情感。他们更应该投其所好,爱屋及乌,对村民好一些,从侧面打动隐世高人。
    只是苏谷雨的做法太过冒险。他已经没有后路,如果连水曦村都排斥他们,那他和苏谷雨就无处可去了。
    苏谷雨所占据的身体的确有深不可测的修为,他甚至看不出苏谷雨的修为到达何等程度。但苏谷雨不会法术。这样的苏谷雨就算有再强的修为,到了拥有千万魔修拥护的魔域尊上面前也只是送死而已。
    更甚至,他们根本到不了魔域尊上面前就已经被那层层魔修守卫捉住了。
    他有伤在身。
    苏谷雨要重新学习法术。
    他和苏谷雨都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水曦村就是他爹楚梦舟告知他的安身之所。
    为何你不跟村长说,反而跟墨江年说?这是小白蛇想不通的地方。
    比起墨江年,村长更慈爱,更大度包容。
    村长不适合,他待我好全是看在我爹的份上。他作为村长,顾念的永远是大局。苏谷雨停下,不远处有一大一小两只野猪,墨江年不同,他对我意见很大,却是个孝顺的,能感同身受地理解我的处境。
    大野猪刨到一块甜根,尝了一口之后就让小野猪吃。小野猪吭哧吭哧地吃了一小半,打着滚示意自己吃饱了。大野猪三两口把剩下的甜根吃完。大野猪吃的时候,小野猪舔了舔唇。它还馋着,只是想把好东西留给娘亲。
    这舔犊情深的一幕落进小白蛇眼里,百感交集。
    好在苏谷雨赌赢了。
    墨江年刚才的那一番话,也算安了他们的心。
    墨江年是村长儿子,村长儿子说不怕悬赏令,代表水曦村一定有某种能力。
    苏谷雨叹气,别开目光,这里的动物都跟成精似的,让我怎么吃啊。
    你都辟谷了,就不该贪吃。小白蛇说。
    看到前方稀稀拉拉的浅黄色果子,苏谷雨眼前一亮,不吃肉,我吃梨子。
    我跟你说,我爬树可厉害了。面对高约六米的野生梨树,苏谷雨半点不带害怕,加速冲刺后,蹬着树就窜上了三米处。他依靠在分叉的枝干上。
    此时距离梨子还有一定距离,苏谷雨抬头看向最顶处的梨子,说,树顶的果子通常最甜。它们照晒到的阳光最多。不过树顶的果子也是最难摘的。
    苏谷雨想要继续往上爬,可小白蛇缠着他的手腕,他担心压到小白蛇,有些束手束脚。
    你真该学学怎么用灵力。小白蛇不愿成为苏谷雨的累赘,尾巴一甩,一道灵力甩出,苏谷雨看中的那颗梨子就落了下来。
    苏谷雨赶忙接住。
    浅黄色的梨子又大又饱满,散发浓郁的梨香,苏谷雨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就在他准备一口咬下去时,看到百无聊赖的小白蛇。
    小白蛇看着四周,记下水曦村的环境,方便未来做任何事情。
    忽然间,一颗比它整个身体团起来都大的浅黄色物体出现在他眼前。他转头看向苏谷雨。
    苏谷雨笑着对他说,吃。
    小白蛇盯着苏谷雨,一脸的无奈,你看我这牙齿,像能吃梨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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