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有形,毒无形。人心如毒,亦无形也。
    无忧轻轻地说着,像是为这一段回忆画下一个句号,合拢书册,重新把书放在了架子上。
    随着她走出门,离开,纪墨才敢抬目远看她的背影,她走下了楼,楼下,早就等候的人见面就称教主,行礼之后跟着她的步子离开,脚步沙沙,很快入了林中。
    教主?
    纪墨震惊,这是几个意思?
    他以为无忧就是回到了山上,找到了某个寨子挂靠,凭借她蛊师的身份,就是寨子里原有蛊师也不会轻易跟她争锋,便是容不得她,也会给推荐一个好去处,在这方面,女子的争斗性其实是不强的,哪怕蛊师之间王不见王,可若是真的见了,不是在战场上,也不至于动辄生死相搏。
    让无忧走的时候,纪墨没有跟她多说,因为早在多年前就给过她一个选择,让她知道山中的寨子里才是他们的祖地,让她知道蛊师这个不能暴露在镇子上的身份在寨子里会得到怎样的看重。
    那个时候,纪墨想过把她送到某个寨子里,自此安乐,是无忧拒绝了,但她自小就随着纪墨成长,来来回回,去一些寨子里玩过,也在山中找过毒虫,那神秘的大山,外人不敢轻易踏入,对她来说,却像是回家一样平常。
    纪墨是不担心她的安危的,可,怎么一转眼就成为了教主?
    山中有什么教派吗?机缘得了什么传承?
    这点儿疑惑注定无人回答,一夜过去,第二日白天,能够看到的景色更多了些,纪墨才发现这座小楼几乎是独立在外的,隐隐地,能够看到一些树影之后的房舍,起伏的山势让一些檐角格外分明,的确是在山里的。
    但,没有人过来,这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区域,很久都没有人过来,那一夜无忧的到来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
    这个房间的简陋,恐怕就是因为并不是用来居住的吧。
    这样想着,纪墨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不能远离书本,就只有守在窗边看看风景,悠闲度日。
    【请选择时间,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竟是没能再见面吗?
    真的不曾再见,反而有一丝失落,却也罢了。
    一百年。
    时间的流逝,仿佛把某些牵挂也遗忘在那过往的岁月里,一百年后,纪墨依旧在这个房间之中,像是从未有过变化,不,还是不一样了。
    窗前多了一张木桌,桌上放置着插瓶的鲜花,都是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野花,却让这个简陋的屋子多了一分鲜活感。
    书架上,一并被摆放着的书籍少了很多,蛊术这本书也更显陈腐,像是随时都会化作飞灰一样,本来就材质不佳的封皮格外暗沉,一点儿都不显眼。
    即便如此,房间的主人,一个男子,还是准确无误地把它从书本之中抽出来,单独翻看。
    这个男人是标准的明星脸,看上去就极为惊艳的那种,在纪墨的记忆中,还从没在现实中见过这样好看的人,那种俊美甚至有些妖异之感,尤其他脸上一道红痕,应该是未曾完全愈合的伤口,愈发增添了邪气。
    什么叫做邪魅狷狂,唯有这样的脸才能够完美诠释。
    这是谁?
    无忧呢?
    哦,无忧可能死了。
    一百年的时光,对普通人来说,足够漫长。
    纪墨这般想着,因这张脸而引发的惊艳也随之削减,视作平常了。
    男子看着书,看到某处微微皱眉,不知道是不喜这蛊术上所说的制蛊方法,还是不喜那已经陈旧的手段。
    不过如此罢了。
    看了一会儿,他放下书,失望一叹。
    富有磁性的男神音配上这样的脸,杀伤力简直翻倍,纪墨有些想要争辩,想到对方听不到,到底还是作罢,罢了,他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想法呢?只能说,好看的脸果然是容易引得旁人关注的。
    第436章
    殿下
    一旁默不出声的侍卫突然发声,纪墨一惊,他竟是完全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发现原来在这男子身侧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在。
    他的眉心微蹙,似也有一分沉吟,扫过周围的目光,明显是一直在戒备着什么,然而这个房间,真的有什么吗?
    百年过去,无忧都已经不在了,那个巫教
    想到这里,纪墨开始猜测男子的身份,巫教之中的头头可以被称之为殿下吗?
    说起来,殿下这种称呼在古代也并不是专门对皇子如此,诸王、公主都可以用这样的称呼,所以,若是巫教立国,也当有几位殿下。
    走吧。
    男子这样说了一句,把书册随手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开,侍卫紧随而出,两人走出小楼,不过几步,便见男子挥手,等候在外面的人,不知道是谁率先举起了火把直接扔了过来。
    小楼下方的情景,纪墨看不到,但看那很快窜起来的浓烟,立刻明白,恐怕一开始楼下就堆放了助燃之物。
    而随着这些助燃之物的燃烧,浓烟蹿升的同时,纪墨也看到这个房间之中爬出来许多慌乱的毒虫,忙着窜逃的毒虫一个挨着一个,黑压压一片,竟像是流动的黑油一般,烧过来的火中还带着些类似炙烤的香气,简直
    眼看着那火焰并不曾放过桌上书册,还有那一书架不知道是什么的书籍,纪墨心中难免痛惜,知识总是无罪,你不喜欢,不看就好了,做什么毁了呢?
    想到这里,不由摸摸鼻子,好吧,蛊术这种东西,专门教的是害人的手法,至于救人,哪怕纪墨本心有所偏颇,书上也记载了一些,但想想到底有几人可能会中毒,就知道了,这些方法,多半都是用不上几次的。
    以前在镇子里,纪墨这个专门治毒的大夫能够那么吃香,只能说寨子里的蛊师太乱来了,再有就是那镇子毗邻大山,毒虫之类也总是乱窜,这才让专门治毒的大夫有一席之地,若是在人口稠密的内陆地区,不见山上这么多毒虫,恐怕就要安全很多。
    这样想着,看着那火苗无可避免地爬上了书册,纪墨只是一叹,若是换一个角度,他恐怕也会如此干。
    窗户已经被烧毁了,透过火焰的缝隙,能够看到外面的人已经离开了,显然,作为一位殿下,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盯着。
    纪墨这样想着,以为这一次的成绩恐怕及格都难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闯入火焰之中,几乎直接冲到了纪墨的面前,她的身上已经着了火,明明是极度痛苦的,可她好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飞快地在场中环视,黑烟遮挡视线,她花费了些时间才找到那本书册所在,快速地把着火的书册拿起来,顾不得那书上的火焰烧了皮肉,贴着自己的身体,把所有的火苗压下,又弓着身蹿出去。
    火焰已经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燃烧,连头脸处都没放过,头发已经被烧完了,若不是一开始的模样,几乎难辨男女。
    纪墨随着书册而离开房间,看到那女子抱着书册出来之后就往地上打滚,几个滚之后身上还冒着烟,但已经没有明火了。
    这是谁?
    为什么如此?
    多少次作品被毁掉,毁于大火的也不是头一回,少有见到人如此不要命地挽救,那一瞬,见到她冲入火场的那一瞬,纪墨是被震撼到了的。
    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像是她挽救的不是那毫无生命的书册,而是自己的性命一样。
    在此之前,纪墨对蛊师这门技艺从未觉得如何重要不可或缺,但看着她用手扑灭书册上的火,把它紧紧抱在怀中带出火场的时候,纪墨突然觉得这本书很重要,重逾性命。
    不仅是对她,对自己而言,同样重要。
    女子没有马上离开,忍着疼,翻看书册,大火还是焚烧了三分之一内容,从整体而言,只有上面三分之二还能保存完整,每一页都缺少了三分之一,这种损失,这本书几乎可以宣称无用了。
    纪墨回忆了一下书中的布局,他在书写的时候并没有特意想到若是被火烧会怎样,所以文字和图画的排版都是看整页纸张而言的,也就是说,注定有些内容因此残缺不全,剩下的那些,也很难再说有什么用了。
    女子脸上已经看不出具体的表情如何了,一片黑灰,斑秃到露出血肉的头部十分丑陋,再有身上的模样,宛若鸡爪的手,让人怀疑她能不能继续活下去,这样大面积的烧伤,为了一本书,值得吗?
    纪墨突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房间样子,那桌上插在花瓶之中的鲜花,想来不是那个男子所为,他身边的侍卫也不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可以说,他们是专门来放火的,那么,一直维护房屋整洁的是谁?又是谁在屋中摆放了鲜花?
    就是这个女子吗?
    她是一直在学习这本书上的内容吗?
    看她冲入火场之后目标明确地在找这本书,是不是可以说明她以前就在看这本书,就在自己学习?
    推理至此,全无难度,可,她又是谁,又是为什么要学这本书上的内容,维护这个小楼?
    那个被称作殿下的男子又是谁?
    他既然放火,那就不是巫教之中的人,是附近某个小国的殿下吗?
    条件太少,纪墨难以判断,只把这些疑问放在心底,看着那女子带着书册离开。
    小楼的大火已经无法挽救了,走出一段距离,仿佛能够听到那坍塌的声音,一同被葬送的恐怕还有隐藏在楼中的那些毒虫吧。
    纪墨随着那女子一路来到了林中的另一处小楼,很是荒僻,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寨子,但现在,周围的那些小楼都生了青苔,一种惨败之感扑面而来,若是女子不走入其中的一个小楼,恐怕更像是荒村古寨,大白天也是鬼气森森。
    阿娘,我回来了。
    女子仿佛不知疼痛一样,路上再怎么疼都没处理过伤口,而是坚持着走回来,纪墨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鲜血滴落一地,若不是烧伤不会导致大出血,恐怕早就死了。
    种种情况,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对,一时的感动之后,到此,才发现这女子恐怕智力上有些问题。
    回来了?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被她叫做阿娘的女人很是苍老,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更像是一个奶奶辈的人物。
    纪墨回忆一下那女子的容貌,浓烟同样阻碍着他的视线,他当时只知道是个女子,年轻,但到底多年轻就没概念,所以,这个被烧伤的年轻女子恐怕有个三四十岁?
    这样说的话,心智受到影响,反而比较显年轻也是说得过去的?
    我之前都回来了,看到有人过去点火,太坏了,他们可太坏了,怎么能够毁掉教主的屋子呢?我就又回去了,我没用,回去晚了,冲进去都没救出什么,只抢回了这个,阿娘,你看,你不是说这是那屋子最重要的吗?我抢回来了!坏人都没拿走!
    女子邀功一样扬起手中的书册,书册被火烧过的地方还在掉着黑灰。
    年老的女人见了,泪水在眼眶之中转动,想要伸手拥抱女子,却又不知道能将手落在何处,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烧伤,那种惨状年老女人的泪水流了满脸,哽咽着说:好,好,你做的好,咱们也算没辜负教主了!
    那书册,纪墨都能看出来,多半没用了,这个女人不会看不出来,可她实在是没办法告诉女子,你所做的都没用,那些伤都是白受了。
    书册被放置在一边儿,年老女人就要给女子打理伤势,女子却不领情,提醒她:要放好啊,不要被坏人抢走了,只有这个了,很辛苦才抢到的,很疼,特别疼
    好,放好,一定放好,谁都不让他拿到。
    年老女人哄着她,把书册重新放了一个地方,看起来郑重多了,女子这才跟着她去处理伤口。
    没有好转,这样严重的烧伤在现代也是致命伤了,在古代,更是缺乏必要的医药,女子还是死了。
    一条命,换一本残破的书,值得吗?
    阿娘会给你收好,收好,这是你抢来的,谁都抢不走。
    年老女子念叨着,状似痴呆,这个曾经的寨子,只有她们了,而她们所有的东西,所有的挂念,似乎也都随着那小楼的烧毁而毁掉了,这一本残破的书册最终成了女子的陪葬,埋在了一棵树下。
    纪墨静静地看着,看得心里很难受,他不知道那巫教的没落是如何的,也不知道那位教主曾经施了怎样的恩情,只为这对儿母女的结局而感到难过。
    没有棺材,没有草席,坑中放置了一些树叶,宽大的树叶宛若天然的巢穴,一层层铺垫,女子的尸体放在上面,再被树叶盖住,之后才是泥土覆盖,书册在她手中,跟着一同躺在了这个叶子棺之中。
    暗无天日的地下,一只虫子缓缓地从女子的鼻子之中钻出来,黑而发亮的甲,是一只蛊虫。
    第437章
    【主线任务:蛊师。】
    【当前进度:第一阶段考试已通过(成绩:及格)。】
    果然是及格啊!
    灵魂回归身体,看到系统所给出的成绩之后,哪怕早有所料,纪墨还是有些失望的,书册残损之后就不能继续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但真的看到这个成绩,接受这个结果,又不由得为那个女子的死感觉到了不值。
    一个蛊师,就那样死了,而且,可能是最后一个蛊师
    这一想,就好像这个传承在自己的手上终结了一样,有着莫名的痛心和失落。
    【是否进行第二阶段学习?(建议先提升第一阶段考试成绩,以优秀成绩进入第二阶段学习。)】
    否。
    能够及格就可以了,再要继续,恐怕就不是我能够做到的了,对死尸保持热爱,并对研究那些奇怪的自己制造的死因表示热爱
    呵呵,纪墨只能说,好奇心的确有,但为此去划开破烂的表皮,看那些脓水横流,闻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看那些仿佛被半消化的残渣,所有能够接受并热爱这个场景的人,十足勇士。
    纪墨却不是那样的勇士,他是个不敢接受非正常死亡的人,所以,果然还是考试的时机要选好。
    监牢之中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想想那些牢房所在的位置,常年不见天日的小窗户和封闭的环境带来的潮湿霉腐,仿佛身处其中就已经是坏了的东西,注定要走向灭亡。
    一些小虫在枯草之下肆意爬行,而那些枯草,因为常年接触不到阳光,总会变得潮湿发霉,稍微翻动一下,就有难闻的味道传出。
    纪墨所在的房间之中并不是只有他一个,那要或形容枯槁,要或如同疯子一样的人,还有那如影随形的恶臭,都让他对这种环境深恶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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