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父也是有眼睛会看的,他看到之后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说别的,就小儿子这份聪明,这份专注,若是不能有所成,才是上天不公。
    那么大点儿人,也就跟那琴等高,就那般
    纪母看得满眼爱怜,以前不知道小儿子在做什么,看不到这样的场景,如今回想,要从师父手中学点儿东西,该多不容易。
    一时又想到了曹木:以前看着是个老实头子,如今知道这人也不老实,还不知道他对三郎到底怎样。
    一颗心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再次担心起来,纪母能够做的就是做一些好吃的,给小儿子补补。
    婚期临近,纪大郎没时间嫉妒这些,来来回回置办东西,连新柜子,他都亲手打了一个,放在准备好的婚房里。
    成婚那日,纪家格外热闹,纪墨被打扮一新,放在了新床上当童子坐床,等到新娘子来了,他这个小叔子更是有幸在新房中待了一会儿,大家闹起来的时候,把他这个小叔子往嫂子的怀里塞,让新娘子抱一抱,也好早日得个儿子,把纪墨闹得,怪不好意思的,瞅着空跑出来了。
    他现在年龄还小,还跟着父母住,晚上父母说话也避不了他,听着纪母跟纪父感慨,回想当年的甜蜜什么的,翻个身继续睡,夫妻啥的,真麻烦啊!
    次日见过新娘子敬茶之后,纪墨跟着叫了一声嫂子,扭头就去木工房里忙活儿了。
    嫂子有点儿犹疑:三郎是不喜欢我?
    家里头没有小姑子,不至于有姑嫂矛盾,但若是小叔子不喜欢,似乎也有点儿为难。
    你想多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他现在专心着呐。
    那是一种融入其中,所有都注意不到的专心,看得旁人也会被感染到,虽然不明白,却能感觉到这件事对他的重要,或者说他对这件事的看重,全家都默契地不去打搅他。
    纪大郎娶了媳妇,春风得意,更不想做什么木工活,那房间都给了纪墨用,等到新娘子明白这层意思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挑事儿的人家,谁过得不舒心啊!
    纪墨第一架琴做出来的时间是在冬季,曹木那许多讲究也是因为山上冷,但在家里,纪墨却不讲究那些封建迷信,旁边儿的小炭盆摆着,觉得冷了就停一停,在炉子上烤烤手,或者搓一搓,做得虽慢,却一点儿没耽误。
    调音的时候犯了难,他是真的没办法确定自己听到的宫、商、角、徵、羽就是正确的五音,更不要说文武之音了,他还让家里的人都听了听,奈何一家子都没个文艺细胞,真是听不出来。
    镇子上有一家卖琴的,不然,你去那里听听,之后再回来调?
    纪大郎给出主意。
    纪墨想了想,倒是也行:我带着琴去吧,现场调音,他们应该会同意的吧?
    纪大郎说不准,看向纪父,纪父拍板:明天我带着三郎去。
    次日一早,纪墨就把琴包好了,跟着纪父往镇里走,纪父怕他走不了远路,干脆赶车去。
    镇上有且只有一家卖琴的,纪父带着纪墨进去,掌柜的就看到了,实在是这两人哪一个都不像是买琴的,也不像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
    纪父见过点儿世面,跟人打交道一点儿不怵,上去跟掌柜的沟通了一下,说了来意,掌柜的笑起来:看不出来啊,小友年纪轻轻,就会制琴了!
    他这里的琴,名家的少,也有很多是个人委托来卖的,附近卖琴的人家他也算是熟悉,并不知道有一家姓纪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徒弟。
    目光之中带了几分打量,掌柜的笑容和善,指了指一旁的桌子,示意纪墨展示一下自己的琴。
    一路上,纪墨都是自己抱着琴的,过了一年,他长高了些,倒是比琴高了,也就高出半头,纪父忙上前帮了一把手,这才把琴端正放好,打开包在外头的细棉布,露出里面的琴来,无论是光泽还是形制,都让掌柜的正色以待,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看起来的确不错。
    师父走得早,调音虽教过,我却拿捏不准,想请您指教一下,这样的音是不是准了。
    纪墨说着拨了拨琴弦,他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个,跟着曹木学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学制琴,拨弄琴弦的手法不过是照猫画虎,看不出什么专业来,也许曹木从小耳濡目染,还能弹出一首半首的曲子来,纪墨就不太行了。
    这真是你自己做的?掌柜的看完琴,又看了看纪墨,目光惊奇,无他,纪墨的年龄太小了。
    七八岁的样子,能制琴了?这是哪家教出来的啊?实在是太厉害了吧。
    掌柜的所知的那些制琴匠的弟子,最早的,也都是十一二岁上才开始上手制作,这么小,手上的力道都掌握不好,怎么就能制琴了?
    上好的梓木,七八年的阴干时间,可是容不得浪费。
    有些人家,收了弟子,一开始让他们练手都是制膝琴,短而省材,最重要的是可以用那些作废了的材料再加工,如此,少说也要练个一两年才能上手真正的好木材。
    掌柜的上手把琴看了又看,还试了试音,稍稍指出两个音不太准,纪墨现场调了一下。
    看纪墨的手法熟练,他这才相信琴是对方做出来的。
    了不得,了不得,敢问是哪位师傅教出来的啊?
    掌柜的一时起了好奇,询问着。
    师父不让说。纪墨抢在纪父前头,把纪父的话卡死了,曹木走了也快有一年了,曹家的麻烦早都完了,但镇子和村子太近了,若是这里有什么话传回去,还不定会怎样呐。
    纪父本来想要炫耀一下,听到纪墨这句话,想到炫耀可能带来的后果,也就不说了,略显矜持地微微点头,谦虚道:他这水平还差得远,您看看,给指教指教。
    如曹父在世时那样,跟君子之艺沾上边儿的,哪怕是做这等买卖的人,多少都有些风雅之心,掌柜的也不例外,纪父这话说得白,但那尊敬之意还是颇为让人受用的,掌柜的也有爱才之心,看到纪墨小小年龄,就能制出这等琴来,也是欣赏,可能还有和未来的制琴匠提前交好的意思,当下也真的说了一些东西来。
    【主线任务:制琴匠。】
    【当前任务:专业知识学习(59/100)】
    知识点往上跳动了一点,纪墨听得愈发专注了。
    好学的态度是能够影响人的,见到自己所说都被悉心听取,掌柜的捋了一把胡须自得一笑:小友这琴,可是要转与他人?
    纪父是惯做生意的,以前虽没接触过卖琴这一行,却也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问卖不卖,当下就问:掌柜的看,这值多少?
    话问得太白了,掌柜的皱了皱眉,却还是给出了一个诚心的价码,还道:这是小友第一张琴,新手之作,虽形制音色不输大家,却还是不能促得高价。
    他这话说得婉转,纪墨却有些明白了,任何行当都有准入门槛的,不是说谁制作出来琴都会被收,这就相当于某种垄断,圈内人想要卖东西容易,圈外人就是东西再好,里头不要他们也没奈何。
    掌柜的压低价钱,就是让他迈过这个门槛的回扣了。
    第90章
    小友看如何?
    掌柜的把目光放在纪墨的身上,自从知道纪墨是制琴的,他对纪墨的称呼就一直是小友,没有跟纪父对话的意思。
    都说士农工商,看起来农民是比商人高贵很多,却从来只听说过商人富贵豪奢的,不见哪个农人绫罗绸缎,车马成排,可见这地位排序也只是依照某种政治地位来排,而且并非没有逆转可能,于商人,钱可通官,官商勾结,农人往往是被压在底层的,若要再底层,可能就是某些贱籍工匠了。
    卖卖卖,当然要卖!
    纪父猜到价钱可能高,却没想到竟然这样高,这可顶他两三个月的忙碌了,欣喜之下声音都高了。
    掌柜的略略皱眉,正要顺势答应下来,就听到纪墨说:这是我做的第一张琴,还算不得好,且让我拿回去当个音准模子,等到第二张琴做好了再拿到这里来可好?想来那时候我的手艺会更好一些,也对得起掌柜的给的价钱了。
    纪父被反驳了,没有很生气,只是不解地看着小儿子,纪墨的这一番话很有条理,一思量,纪父也想到了,总不能每次制琴后都要来这里调音吧,今天人家心情好给帮了忙,明天万一借此压价呢?
    大儿子跟着自己做事,小儿子不是不能做一样的事,只是这么点儿事两人分润,利润就会更低,若是小儿子想制琴,一直制琴,显然更好,不用离家,也不用跟大儿子相争,一家人和和美美
    掌柜的听完了,余光瞟见纪父毫无怨言的样子,哈哈笑了:如此也好,那我就等着小友的第二张琴了!
    手艺这个东西,除非是发挥失常,否则只有越来越好的,再次再次,也总不会比第一次更差,同样的价钱,收更好的进来,自然是更好。
    冬日无事,纪墨又在这里多留了一会儿,请教了一些制琴相关,掌柜的不是匠人,对这方面不懂,只是做这行生意,耳濡目染,听过那么一句半句,半桶水卖弄完也就没什么了,却见纪墨认真听讲的样子可爱,又听他说不曾会什么曲子,干脆教了他一小段琴曲。
    自古文气相通,我辈中人,不敢与读书人比肩,但入芝兰之室,其香不闻而染,便是不能透骨,也当浸透衣裳、肌理,得一两分书墨香,懂一两分人间理旁者皆不论,便如这曲,制琴之人,不识五音,不辨文武,手下无章,岂不令人嗤笑?
    掌柜的说这些倒没嗤笑纪墨的意思,又道:你师父走得早,这些定还没来得及教你,如今我教给你,不过查漏补缺,也望早日得见大匠。
    于匠人而言,最大的荣耀就是在匠前加个大字了,这是一种恭维,也有些锦上添花的意思。
    纪墨听得明白,知道对方是好心,也耐下性子来学,零散一段琴曲,如雪后飞鸿,一掠而过,片爪无存,似有鸿影,如雪上明暗,晃入人心。
    这可能是最简单的入门曲类型,如水墨山水,寥寥数笔,大片留白,那些白就给了人足够的脑补空间。
    似有山水藏于雾中,隐于雪下,又似远山远水再难目睹。
    并不响亮的琴音一声落下,一声续起,断续之间,偶有连绵,若山远,若水远,若人远,那雪上的影,是天上的飞鸿,还是那已经走远的人,留下的恋恋不舍的心影?
    掌柜的弹着店中的展示琴,纪墨弹着自己的琴,第一遍他还在看对方的手势动作,第二遍,他已经能够续接,只是在一些地方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幸好是留白过多的曲子,否则还真是双手倒腾不过来。
    记忆力再好也不行,脑子记住了,不等于手能跟上,更不等于能够配合好。
    反复几遍,简单的曲子循环,纪墨终于能够手眼自如的时候,掌柜的便停了手,听着纪墨独自弹完了这最后一段。
    多谢指教!
    琴音袅袅,似还停留在那一片山水雪景之中,纪墨已然起身鞠躬,这年头,学什么都不是无偿的,掌柜的能够提前投资,教他这一曲,真的是爱才之心更多一些。
    小友聪颖,实在是让人见而欣喜,还未请教小友名姓?掌柜的嘴角带笑,人生快事,不是空守铺子,乐享清净,而是往来无白丁,言谈有馨香。
    三郎,纪三郎,这是我小儿子。纪父听得名姓,忙笑着答话。
    这是排行,可不是大名啊!掌柜的微微皱眉,实在是这当做小名还行,一听就知道行三,然而旁人叫来,不是过于亲昵就显得不够正式。
    我有意名纪墨,墨香之墨。之前没人问过,纪墨也就没说,没有小孩子吵闹着要给自己一个什么名字的意思,但既然有人问了,他就想要就此定下来这个名字,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
    先斩后奏,目光透着点儿征询局促地看向纪父,生怕他不同意,然而室中又哪里轮到纪父说话了,掌柜的拊掌而赞:纪墨,好名字,自此当为墨香之家。
    被忽视的纪父早就习惯了,实在是掌柜的那一套,看起来就跟自己不一样,比自己高一等的样子,听到对方这样说,他也没责问儿子为什么有这样的名字,如何想到的,只连连点头,像是在附和好名字这个说法,脸上还带着点儿夸我儿子就是夸我的笑容。
    又是一番话语之后,纪墨依旧把琴包好,抱着离开,等到坐上车子往回走的时候,纪父还在乐,嘴里头哼唱着不知道哪里的调子,荒腔走板的,倒是好记,一下子就把掌柜的教的那首曲子的调子给冲淡了。
    阳春白雪没有下里巴人的调子朗朗上口,也是有些无奈了。
    纪墨抱着琴,缩成团儿,心里头一个劲儿叹,曲高和寡啊!
    回到家中,早就在等着的纪母看到小儿子抱着琴回来,以为是卖不出去了,还想着安慰的词儿,就见到纪父乐滋滋把放车子的事儿交给了大儿子,笑着跟她说:你猜这琴值多少?
    多少?纪母问着又看了看小儿子的脸色,没什么高兴,似乎也没什么不高兴。
    纪父伸出手指头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笑着说:银子!
    啊?什么!
    他们日常买卖菜和鸡鸭,给的都是铜子儿,最后汇总也几乎不太可能调换成银子,若要调换,中间损耗的那点儿铜子儿就让人心疼,干脆就一串串钱放着,还真是没见过银子结算的。
    这么多,那怎么吓了一跳的纪母看了一眼纪父,又有些不理解地看向小儿子。
    什么墨不墨的,我也没太懂,儿子留着当个什么音准当时听的时候,纪父觉得没有不明白的地方,这会儿复述却又觉得怎么都讲不明白了。
    纪墨已经进屋把琴放下了,听到父母说话,扭头说:娘,你忘了,我说了,我做的第一张琴是给你的,以后你也可以弹一弹,今天孙掌柜还教了我一段曲子,很简单的,我弹给你听啊!
    纪母听着还没来得及受宠若惊,就听到小儿子要给自己弹曲子,高兴地坐在了床上,还有些好奇地问:要不要焚香什么的?
    以前那王家小姐弹琴之前要做很多事情,沐浴焚香,换衣服换首饰的,来来回回把里外里的丫鬟都折腾个遍,找好了地方摆好了架势,也就弹那么一小会儿,就什么兴尽而归,如此方才被赞一声有才高雅。
    这等小姐闺阁之中的玩物,如今竟然能够在自家留着吗?自己还能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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