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开学后,陈倩见到苏然吃了一惊:过了一个暑假,苏然下巴都尖了。陈倩笑着上前说你怎么减的肥啊,作势捏苏然的胸,苏然一动,领子里掉出一根项链,吊坠是一枚戒指。
    “我靠!”陈倩惊叫道,“瞧瞧我发现了什么!戒指!”
    苏然赶紧把那枚戒指收进衣领里。
    “有故事有故事!”陈倩紧追不舍,“和沈哥哥说通了?你们订婚了?”
    苏然眼里没有一点欣喜之情,相反表情十分不自在,转过头不接话。
    陈倩怎么会放过这个惊天发现,跟个复读机一般:“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我瞧瞧,这是对戒吧?你说话啊!”
    苏然敌不过,淡淡地“嗯”了下,没承认也没否定:“我爸送的。”
    “妈呀!”陈倩一下跳坐在苏然跟前的桌子上,“我就说嘛,异地恋就是有点小问题,解决了就好了嘛!我还是很看好沈睿哥哥的,你看看你们俩,青梅竹马到修成正果,真是羡慕死人啊……”说到这里,陈倩忽然想起一般,“暑期陈焕庭来找过我,问你的情况。”
    苏然动作一顿:“他问什么?”
    陈倩晃动着双腿,别有深意地看着苏然:“你猜猜他想知道什么?”不等苏然说话,陈倩又贼兮兮地说道,“你俩是不是有点什么?”
    苏然的脸一下变得很空洞,她低下头,从领子里掏出戒指,自己先看了看,又举到陈倩眼前:“你说我们能有什么?”
    陈倩被苏然这个神情吓到,她看上去又疲惫又心酸。陈倩跳下桌子慌忙解释:“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和陈焕庭关系一向很好,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你有沈睿,也不会……。”
    苏然眼眶却没来由地红了,毫无征兆地抱住她:“倩倩,我爸爸出车祸了。”
    陈倩一惊:“车……车祸?不……不严重吧?”
    苏然说:“他现在还一直昏迷,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成为植物人……”
    “这……”
    陈倩还不知道说什么好,苏然已经放开了她,轻轻抹掉眼角的泪,自我修复般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有两个月了,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个学期我大概不会长呆学校,会把论文带回b市写。”
    陈倩心疼地扶住她的胳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
    九月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即便是到了晚上,空中的风非但没有凉爽,还更加闷热。苏然吃过晚饭从食堂回宿舍,路过操场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就拐了弯儿。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来,但她听到陈倩说陈焕庭来找过她,心里又忍不住,希望在操场上遇见他,又害怕在操场上遇见他。
    没过多久,陈焕庭的身影出现在操场上。
    今天苏然戴了帽子,也戴了隐形眼镜,看到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短裤,操场北面的门进来。他在原地拉伸了一下身体,然后由慢及快,绕着圈子跑起来。
    苏然压低帽檐,迈开步伐,混在夜跑的人群中。她速度不及陈焕庭,起初他在她前面,慢慢就变成在她后面。当他消失在她的视野,她就非常小心地跑到最外圈,生怕被他发现,然后他超过她,她又可以看见他跑在前面的背影。
    半个小时后,苏然已经大汗淋淋,几乎已经减为步行。陈焕庭再次消失在她的视野,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身后有人经过,热风送来陈焕庭不冷不淡的声音:“苏然。”
    苏然一惊,冷不防回头,见到陈焕庭在她后面慢慢走着,也不知跟了多久。她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被发现了,脸上很拙劣地笑了笑,理了理心绪假装巧遇般说道:“陈焕庭,这么巧。”
    陈焕庭没有戳破她:“是啊,好巧。”
    苏然薅了下帽檐下早被汗水湿透贴在额前的头发,说道:“你跑完了吗,要不要去买瓶水?”
    陈焕庭没有拒绝:“好。”
    操场外面是林荫大道,走五十米就有自动贩卖机。陈焕庭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苏然一瓶。
    去年差不多的时间,也是在这条林荫道上,苏然兴致勃勃地说可以运营“物托帮”的公众号,陈焕庭笑着,黑色眼眸有温柔闪亮的光。一年之后,他们又站在这里,两人却是难得的默契——默契地沉默着。
    蝉躲在树荫里鸣叫,同空气中的潮热一并令人烦躁。
    “论文开题了吗?”苏然终于打破僵局。
    陈焕庭拧开瓶盖,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不是研二下开题吗?”
    “哦,是的。”苏然碰了个软钉子,不自觉地低下头,帽檐的阴影遮住她大半边脸,她想今晚这帽子真是戴得英明。
    陈焕庭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侧过去的脸颊和白皙的脖子。他忽然发现她似乎瘦了很多,脸颊没有之前饱满,下颚骨的轮廓变得突出——虽然那也是一条优美的曲线,但是消瘦的曲线,眼神再往下,这件运动服也显得宽大空荡。
    在他开口之前,苏然又说道:“这个学期我可能不常在学校。”
    “为什么?”陈焕庭问。
    “我爸爸……出车祸了……”
    陈焕庭一愣,本来水即将送入嘴边,这一停立马就有几滴撒了出来。他动了恻隐之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暑假。”
    “严重吗?”
    “有点。”苏然点点头。
    “那现在……好些了吗?”
    苏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不用担心,家里已经安排好了。研三主要是写论文,我的基础调查上学期基本也做完了。”
    陈焕庭看见她削弱的肩膀,忽然想起上个春节在操场遇到,她朝气蓬勃、面色红润,全然不似现在这般——也许女生会形容这是“骨感”,但陈焕庭并想看到这样骨感的苏然。帽檐下的侧脸轮廓似冷月弯刀,凌冽生硬的气质并不符合苏然。
    他语调缓了下来:“照顾好你爸爸,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
    他说了和陈倩一样的话,用词和意思都几乎一模一样。这是对的吧,因为他们都是苏然的朋友啊,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吗?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无声。握在手里的矿泉水沁出冰冷的寒意,苏然换了手,将它拧开。她希望出现自己怎么拧也拧不开的画面,然后她就可以借口将水瓶递给陈焕庭,让他帮忙,他们之间好歹会有一些互动,而不是现在这样僵硬。
    可现实是,她不但一下将它拧开了,还因为用力过猛,瓶盖掉到了地上。
    苏然蹲下身去捡,脖子上的项链迫不及待地从空荡的运动服里跳出来,借着地心引力,荡秋千一般晃来晃去。
    精美的戒指在路灯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她看见了。
    陈焕庭也看见了。
    苏然拾起瓶盖站起来,脑海里第一反应是想将吊坠藏进衣服,但理智按下了她的手。
    何必欲盖弥彰呢?如果不想让人知道,就根本不要戴;既然戴着,就应该坦然接受这个事实,接受它的提示和警醒。
    不要再做又当又立的事情了。既然被看到,就大大方方地让他看吧。他其实本来也就知道的,不是吗?
    “对了,”苏然心一狠,索性说道:“因为我爸爸的意外,这个暑假沈睿也回来陪了我很久。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我……”
    “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陈焕庭看到那枚戒指,心中顿时明白。本已经沉寂一个多月的情绪再次泛起波浪。他冷冷地打断她,面色沉郁,极不耐烦,转身想走,但苏然像是铁定要和他交代清楚一样,字字句句像珍珠落玉盘般急速而清晰:“在日本我跟你说过我对他很迷茫,很困惑,我想我现在大概是搞清楚了。如果我以前的一些言语对你产生了打扰,我向你道歉,我……”
    “你什么?”陈焕庭却轻笑起来,“完全没必要吧苏然,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倒是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对我的欣赏,也感谢你对我的放过。除此之外,你还真没必要这么客气。”
    苏然猛然抬头,陈焕庭言语轻松,毫不在意,眼里分明写着“你太自作多情了,我完全没当回事”。这样的笑刺痛了她,她呼吸一滞,不假思索地问道:“一点打扰都没有吗,如果没有,为什么在日本你会牵起我的手,为什么会送我我喜欢的钥匙扣?”
    陈焕庭的笑意终于消失,他看着苏然,语气极其淡漠:“那你想听见什么答案,苏然?”
    她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她后悔刚刚不经大脑说出来的话。她的本意已经让两人够难堪了,可贪念又不甘心地跳出来,火上浇油。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操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开始撤离。空气里的湿意越来越重,酝酿着一场雷阵雨。
    可陈焕庭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我告诉你。之前在青山村,你问我对你什么感觉,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你的感觉没错——是的,我是喜欢你。但是我也很清楚地告诉你了,我对介入别人的感情不感兴趣。你有男朋友,我不想做第三者;你说你困惑你与沈睿的感情,我也很理解,异地恋出现插曲很正常;现在你回来,戴着订婚的戒指,告诉我你选择了沈睿,还来向我道歉,又问我是否对你有所动心。”陈焕庭的语速逐渐减慢,虽然他的话早已让苏然再次缩回到帽檐的阴影中,但他并未就此停止,心中反而涌起某种变态的快意,“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苏然,凭借着我对你的好感,就可以反复玩弄我吗?”
    “不是的,”苏然急急抢白,“我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什么呢?
    不是真的爱上沈睿,还是陈焕庭?
    抑或,不是真的要戴上戒指,又来和他说这些?
    还是,不是真的要戏弄他,只是阴差阳错,天意弄人?
    忽然间,“轰”地一声,惊雷平地乍起,很快,雨水穿透树叶,大大小小地下了起来。
    “算了,”陈焕庭轻叹一声,微微摇头,目光落到她锁骨前方的戒指。借着昏黄的路灯,小小的戒指居然也能发出刺痛眼球的光芒。
    “苏然,你总是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止如此,却又只能这样。”
    第41章
    那枚15克拉的钻戒在白素的手上闪闪发光。许诚美见她举着自己的左手,在空气里反复端详了五分钟,不禁说道:“行了吧你,手酸不酸。这戒指你打算怎么办,还给陈焕庭吗?”
    “还给他?”白素好笑道,“为什么要还给他,这是他送给我的,就算分手了,也是我的。”
    许诚美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久走夜路必闯鬼,现在好了,事情败露了,要是他知道是我给你支的招,心里不知道怎么看我呢……”许诚美低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就是问,除了车里的gps被他摘了,电话卡他发现了吗?”
    白素顿时肩膀一垮:“他换手机号码了。”
    “换号码了?”许诚美惊讶道,“这可真够彻底的。”
    是的,不光是换手机号码了,那日提出分手后,陈焕庭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直接住到了公司。白素再怎么爱他,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轻视,两天后便搬离了他的公寓,住到了许诚美这里。
    其实白素心里十分明白,这一次,她是真的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们没法再继续了。陈焕庭和她,已经走到了一个无法回头的死胡同。她的嫉妒猜疑,不仅仅是因为幼年家庭带来的不安全感,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她与陈焕庭的复合。诚然,她是爱他的,但是她总觉得她的爱低于陈焕庭,特别是她曾经插入别的家庭、为有妇之夫打过胎,还是陈焕庭来陪她做的手术,这件事情成为她内心永恒无法跨过的坎。虽然陈焕庭从未提过这件事情,但是越是这样,她越是无法平等看待他们的爱,所以她总是在寻找、甚至希望陈焕庭也犯点错误,这样他也能掉落神坛,真正走到她的身边。
    但是没有,陈焕庭没有。
    他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大概也永远无法给她想要的爱。
    这一刻,白素也累了。
    她想,如果换个人,是不是此刻她早就已经结婚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
    爱情里,哪有锱铢必较的对错?如果不这么走一遭,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究竟怕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对于陈焕庭,爱消散地没那么快,但又有一点点恨,更多的是不甘。
    当白玫瑰变成了嘴边粒,那红玫瑰是不是就此复苏、立刻走马上任?
    可令白素意外的是,是她和陈焕庭分开后,并没有听说陈焕庭和苏然在一起。
    苏然对于陈焕庭,绝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也许他们彼此都是这样的存在,白素能清楚感受到他们之间极力控制却又藕断丝连的牵扯,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他们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
    “那天我去见了苏然,告诉她我和陈焕庭要结婚了。但是她并没有生气,事实上我感觉她反倒松了一口气。”白素回忆道。
    “松了一口气?”许诚美感到奇怪,“这是什么反应。按照你的推断,她应该恼羞成怒或者现场摊牌才对。”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她好像终于摆脱了陈焕庭一样。陈焕庭跟我承认过他研究生时期喜欢过苏然,但那时她有男朋友,并没有接受他,毕业后就回b市结婚了,但听说她现在单身,不知是没结成,还是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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