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他又梦到姜迟死在牢中,可与之前的梦不同的是,羽曦读佳这次他看到姜迟浑身都在向外渗血,面如白纸。虽然楚凌在梦里就一再告诫自己眼前看到的都不是真实发生的,但醒来后回忆起梦中的场景,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心悸。
    难道姜迟真的遇到危险了?
    楚凌并不认为这个梦是某种预示,但他知道自己与其在客栈苦等,提心吊胆,倒不如亲自去打探姜迟的消息。
    打定主意,楚凌把之前存放在客栈里的最后一些银票全部塞进了怀里,拉开门刚要出去,却被裘索挡住了去路。
    公子你要去何处?裘索道,铁塔一般的身躯挡在门前。
    楚凌脚步一顿,抬头道:我要去大牢打探一下阿迟的消息,这都已经第十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仅阿迟没有回来,王安之也没有什么行动。
    公子还是回屋里歇着吧,主子的消息属下会去打探的。裘索道。
    现在已经过了十日,你打探出什么情况了吗?楚凌咄咄道,他知道这几日裘索一直都在他门外守着,根本不曾离开过,怎会有时间去牢里找姜迟?
    裘索脸色微变,但依然没有丝毫退让,道:主子不在,属下的职责是要保护公子。
    是不是阿迟出事了?楚凌轻声问道,他望着裘索,竭力压制着内心突然的不安,如果只是保护的话,你没有必要不让我出门,这与软禁又有什么区别?还是顿了顿,楚凌道:还是你有什么瞒着我的?
    公子别问了,安心在房里待着便是。裘索道,然后硬生生关上了房门,把楚凌关在了屋里。
    裘索!楚凌气急,狠狠在门上踢了一脚,吼道:你家主子就让你这样对我的吗?你开门!我要出去!
    公子还是省省力气吧。裘索紧紧拉着房门生怕楚凌再跑出来,平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去找姜迟救他出来,只是如今潮州大牢已经变成了地狱,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更进不去。他受命于姜迟要保护楚凌,所以宁愿让楚凌埋怨他也不会让楚凌出去涉险。
    楚凌在房间里又是踹门又是踢翻凳子,霹雳咣当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安静了下来。裘索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发现屋里动静小了,以为楚凌放弃出门的打算了,于是道:公子能想清楚最好,您饿了吗?属下到楼下通知小二送些东西来。
    问完话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屋里迟迟没人回应,裘索这才发觉情况不对。打开门一看,房间的窗子大开着,有一条撕碎的床单绑成的绳子一端系在床脚,另一端从窗台延伸下去,屋里哪儿还有楚凌的影子?!
    房间在二楼,不算太高,不过却是紧挨着街道。
    裘索心道不妙,如果楚凌在街上随便往人群里一扎,可就很难找到了。于是忙跑到窗前向楼下望去,果然,大街上人来人往,根本看不出楚凌藏在何处。
    浓黑的眉毛拧成一团,裘索拿起佩剑转身下楼。
    ***
    楚凌也是急中生智才想到用床单做绳索下楼的,脚一沾地面他立刻就跑进了人堆里。因为刻意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衣服,而且裘索对他还没有熟悉到只看背影就能认出来的地步,所以楚凌笃定裘索一时半刻找不到自己。
    楚凌无疑是在往大牢的方向走,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以免被裘索发现,他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可是却发现越接近大牢行人越少,直到路上放眼望去也才不过七八个人的时候,楚凌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路走来只顾得躲避裘索的追踪,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无论是在悦来客栈也好,在潮州大牢附近也罢,几乎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低着头,绝大多数人还都用面巾把脸挡了起来,就好像在躲避什么谈之色变的东西。
    楚凌想拉一个人问问,但没有人愿意在大牢门前停下来。越是这样楚凌心里就越不安,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潮州百姓如此惧怕?
    远远看着牢门前有两名看守犯人的狱卒同样用一块白色的纱巾蒙着脸,楚凌心头的不安逐渐加重,下意识捏了捏怀中的银票,他决定过去一探究竟。熟知刚向前迈了一步就被人扣住肩膀拽进了一个角落。
    啊!唔唔楚凌被这突然的一吓惊得叫出声来,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刚要抬腿去踢那人裆.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动手,是我!
    楚凌稳住呼吸抬眸一看,面前这人竟然是秦善!
    见楚凌认出了自己,秦善松了手,道:抱歉,吓到你了。
    没事。楚凌喘着气道,刚才突然被人扣住肩膀,确实把他吓了一跳,不过吃惊归吃惊,楚凌没有忘记问秦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道:你为何在潮州?
    其他几位将军都已经回离国了,剩我自己一人无处可去,所以一路跟着你们来了。秦善道。
    你跟了我们一路?楚凌讶异。
    小凌,于公于私我都会保护你的。秦善轻声道,眼中是不亚于姜迟的温柔,但没有姜迟的霸道,今日若不是看你执意要进大牢,我也不会为了拦你而暴露自己。
    为何你也要拦我?楚凌道,越是有人要阻拦他,他心里的不安就会更多一分,是以无意中错过了秦善目光中的眷恋与温柔。因为着急,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秦善的胳膊,道:秦大哥,是牢里出了什么事吗?
    秦善道:潮州大牢里爆发了鼠疫,官府为了不让疫情扩散,已经下令三日后将牢中的犯人全部拉到万苍山活埋,现在大牢已经被戒严了。
    你说什么?楚凌一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紧抠住秦善的胳膊,他又问了一遍:瘟疫?
    隔着衣服楚凌都把他抠疼了,秦善目光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没错。
    !楚凌向后退了一步,险些坐倒,脸色是受惊过度一样的惨白,怎么会他,他还在里面他还在牢里,怎么会楚凌轻轻摇头,转身拔腿就往大牢跑。
    小凌!秦善再次拉住楚凌,道:你不能去,那是瘟疫,很容易就会被感染的!
    放开我!阿迟还在里面!楚凌道。
    他的死活与你何干?秦善喊道:之前你不肯跟我走,说自己无路可逃,因为姜迟不会放过你。可现在他在牢中自身难保,你为何还是放不下他?
    放开我!楚凌根本顾不上听秦善的话。
    别自欺欺人了,你明明就是喜欢他!秦善道,死死攥着楚凌不让他涉险。
    见自己挣不脱,楚凌回头冷冷望着秦善,一双黑沉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火光在跳跃,他一字一顿道:我让你,放手!
    !瞳孔一缩,秦善被楚凌的眼神摄得险些松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凌,面如寒霜,明明不带情绪却仍让人不寒而栗。沉默片刻,秦善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可曾想过若姜迟不在牢中,你进去岂不是枉送性命?
    楚凌想过,最初在听到狱卒说姜迟不在那个铁皮的囚室中时,楚凌就设想过也许王安之实际上已经知道了姜迟的身份,所以把他秘密关在了一间密室里。但是,设想只是设想,楚凌不会凭借一个毫无根据的设想就放弃了要进潮州大牢救姜迟的决心。
    如果,姜迟真的被关在牢中,如果,对方现在还没有感染瘟疫,没有人去救他出来的话最终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说的,我都知道楚凌低声道,方才冰冷的神色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他的脆弱,可是我不能放弃唯一的可能,如果他在,而且还没有得鼠疫,我不去救他的话他只有和那些病人一起被活埋了
    你不要忘了,他是皇上!秦善道:他是怎样用计一步步逼着我们签下条约,逼你做质子的!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他什么事没有经历过?他有这么深的城府,怎么可能轻易就折在一个小小知府的手里!自从到潮州后,他说的话做的事,有几分真几分假,你分得清吗?
    我没忘!国仇家恨,我没忘!楚凌道,我只是累了,不想去管那么多了。我只想见他一面,秦善你放手好吗?
    你放手好吗?
    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带了几分乞求的语气,却像一把坚锤,彻底砸醒了秦善。他想紧紧握住,对方却在求他放手,对比之下,自己的执着显得格外可笑又可怜。
    背井离乡只身在外,只为默默守护在楚凌身边,在暗处保护他。然而他的真心,在楚凌心中还不如那个人的虚情假意更宝贵。这让他怎能不恨?但也只是恨姜迟而已,恨楚凌他舍不得
    你们入狱的第一天我就买通狱卒打探过了,他与普通犯人一起被关在西边的那间牢房,不过现在是否还在我就不知道了。秦善默默松手,从袖口掏出一块白色的丝帕给楚凌,道:这张帕子事先浸了药,兴许能遮挡一下,你进去的时候用它遮住口鼻。
    楚凌一愣,他没想到秦善会连这个也为他准备了,原以为秦善会一直阻拦自己,却没料到对方其实是来保护他顺利进入牢房的,一时间,楚凌感激地不知如何是好,只道:谢谢你,秦大哥。
    不要与那些犯人接触,不要待得时间太长秦善不放心地交待着。
    我知道。楚凌点头,接过帕子遮住脸,转身朝大牢走去。
    你是什么人?见楚凌走过来,一名狱卒拦住他道。
    楚凌停下来,轻声道:两位官爷,家兄在牢里关了数月了,家里人今日让我来看看他。
    狱卒道:你不知道大人已经下令戒严了吗?里面可都是被鼠仙娘娘诅咒了的人!
    正因为此,家里才让我来看看兄长最后有没有什么要求,就算是害了那种可怕的病,总也要他一路走好不是?楚凌道,拿出几张银票塞进狱卒手中,求二位官爷通融通融,这点儿银子就算是孝敬您二位的了。
    狱卒捏了捏那一叠银票的厚度,觉得没有一千两也得有五百两,心想一年的俸禄也就二十两银子,五百两简直就是赚大了,是以互相对了个眼色,假装正经地咳嗽一声,道:进去容易,要出来可就难了!回头别把疫情带到外面来。
    楚凌忙道:官爷放心,出了事小的一人担着,绝不会连累各位。
    狱卒向四周看了眼,发现四下无人,于是打开了牢门道:好,进去吧。
    救命救命我不想死
    公子救救我吧
    进了潮州大牢,楚凌直奔西牢而去,牢中依旧是一股腐臭的味道,冲刺耳膜的是病人无力的哀嚎。
    无数只细瘦而孱弱的胳膊从铁栅栏的缝隙中伸出来要拉楚凌的衣角,那些骨瘦如柴的手臂上无不是鲜血淋漓,他们的皮肤在渗血,咳嗽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这些犯人心中无比清楚,自从瘟疫爆发至今两日,狱卒从未出现过,更不曾有人来送饭,楚凌两日来第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所以如果有人可以救他们,那么这个人只会是楚凌而不可能是狱卒。
    一路走着,所见之人没有一个是健康的,都面色惨白虚弱地躺在地上苟延残喘,颤巍巍伸着手向楚凌求救,甚至有人前一刻还在喊:公子救命后一刻就两眼一闭一命归西。
    不断地有人在面前死去,楚凌觉得有一股寒意慢慢在心底滋生,还没有看到希望,他就已经开始有些绝望了。
    终于到了西边那间牢房,与之前所见一样,牢中遍地躺着数不清的死人、活人、半死不活的人有人正趴在地上咳着血,有人蜷缩在一起浑身战栗
    楚凌仔细找着姜迟的身影,不敢有一丝放松。不是,都不是!找不到,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心紧紧揪成一团,楚凌觉得如果再看不到姜迟自己就会疯了。
    为了看清楚些,楚凌无意中向铁栅栏靠近了几分,竟忘记了秦善的叮嘱。
    公子,救救我求你有人试图去扯楚凌的衣摆。
    !楚凌发现后猛地退了一步险险避开,刚站稳脚,便听到一个带着几分虚弱和不确定的声音。
    子凌?
    听到姜迟的声音,楚凌僵了下,急忙抬头,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姜迟。
    姜迟身上倒没有渗血,不过脸色与其他人一样惨白,他站在角落里望着楚凌,目光里有着诸多难以探破的情绪。
    楚凌的出现,在姜迟的意料之外。在此看到楚凌,姜迟不能说是不激动的,感动也有,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和不解。
    担心楚凌被感染,不解他为何明知可能会被感染却还是来了。
    阿迟!看到姜迟的那刻,楚凌忘记了彼此的处境,竟然向前走了几步扒着栅栏要去接近姜迟。
    别过来!咳!咳咳!姜迟一惊,大声喝道。因为语气太过激烈,他躬身咳嗽了几声,有腥甜上涌,不得已他只好捂住了嘴,哑声道:走,你走
    不姜迟没有发现自己指缝中渗出的血,楚凌却看得真切。被姜迟一声厉喝,楚凌向后退了几步避开那些犯人的手,眼睛死死盯着姜迟指缝溢出的血水,心紧紧揪成一团,道:阿迟,怎么样才能救你我要怎么做
    不用你救。姜迟艰难直起身,抹去唇边的血迹,勉强勾了勾嘴角,道:我说过有办法脱身的。
    你骗人!楚凌吼道:你都这样了,还怎么脱身?这是瘟疫!王安之三日后就要把这里的人全部活埋了!
    我几时骗过你?姜迟虚弱的笑了笑,道:出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楚凌摇头,我不能
    我让你走!走啊!姜迟低吼,他再一次对楚凌动怒,却不是记忆中那般残忍而疯狂。
    楚凌第一次没有害怕发怒的姜迟,相反,他的心里却很难受,难受到眼眶都有些热了,阿迟他低低唤了一声,带着几许无奈,对生命的无可奈何。但,依旧固执的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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