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狱卒毫不客气地推了楚凌一把,将他送进牢房,然后重重锁上了大门。
    楚凌被推得往前踉跄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眼瞎啊你!这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男人,他本来正枕着另一个人的大腿闭目睡觉,被楚凌踩醒之后不悦地吼了一声。
    对不起。楚凌道着歉,抬脚向后退了一步,感觉脚下踩了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堆屎,呕胃里一阵翻腾,加上之前就已经被那股难闻的气味熏得够呛,楚凌终于没忍住吐了出来。
    冤枉啊!大人!小的冤枉啊!
    其他犯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思,而是从地上爬起来把手伸出铁栅栏去抓狱卒的衣服,口中喊着冤枉,希望能够申冤。
    啊!!!
    突然有人惨叫,楚凌忍者胃部的不适寻声看了一眼,原来有一人死死拽住了狱卒的裤腿不松开,竟然被活生生剁掉了一只手。
    呕血的腥味与屎的臭味混在一起更是难忍,楚凌早晨没有吃饭本没有什么好吐得,如今却是把胆汁都快吐干净了。
    见有人被剁掉了手,其他犯人都不敢再喊冤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去看一下那个断手犯人的伤情,更不用说是帮他止血了。
    之前被楚凌踩到的那个大胡子更是过分,竟然还开起了玩笑,对他旁边几个贼眉鼠眼的人努努嘴,指着楚凌嘲笑道:哟,他还吐上了,跟个娘们儿似的!
    哈哈哈!众人哄笑。
    楚凌倔强地忍住呕吐感,擦了擦嘴角,一言不发地瞪着大胡子。
    生气了?大胡子干笑一声,坐起身,道:来个人给老子捶背!
    立刻有人殷勤地为他捶背。
    优哉游哉享受着服侍,大胡子上下打量着楚凌,见他细皮嫩肉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他在地上啐了口唾沫,粗声粗气道:小子!你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来?
    楚凌对这种牢头恶霸很是反感,不过为免节外生枝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回答了,淡淡道:我是被冤枉的。
    啊哈哈哈!大胡子听到后笑得身子都仰过去了,很多人也跟着一起笑。
    楚凌听出了笑声中的不友善,不悦地皱了下眉,楚凌道:你们笑什么?
    我们都是被冤枉的。那些人边笑边说,这间牢房里有几个不是喊着自己有冤,但又有几个真的能申的了冤?
    我说,你也别想着什么冤不冤的,还是求老天爷保佑你能活到刑满的那一天吧!大胡子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对楚凌的嘲笑,笑他的想法太过天真。
    楚凌觉得跟这些粗鄙的人没什么可说的,于是不再说话。之前那个被砍掉手的瘦弱男人还在栅栏边哭嚎,不过由于失血过多他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楚凌看不下去,于是踩着地上难得没有粪便的空隙走过去,撕下自己的衣角为他包扎止血。
    戚大胡子冷冷甩了个白眼给楚凌,嗤笑道:都自顾不暇了还管别人!
    听到声音,楚凌用余光瞄了一眼,见那个大胡子又躺倒之前那人腿上老生在在地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去了。
    多谢多谢受伤那人对楚凌道着谢。
    举手之劳。楚凌淡淡道,见此处还算干净不像里面充满污秽,于是背靠着栅栏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目睹着这间牢房里的一切,不时有耗子从他脚边肆无忌惮地跑过去,而且不是一只,而是成群结队的五六只。
    这里只是关押普通犯人的牢房就已经让楚凌难以忍受了,姜迟被关押的地方却是死牢,不知道情况又是怎样的恶劣呢?楚凌不仅开始有些担心,姜迟身上受了伤,在如此脏乱的环境下待久了只会有害无益吧。
    来来来,开饭了!
    这时牢房外的铁门再次打开,有几名狱卒抬了两个木桶进来,楚凌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几乎是眨眼的时间原本在地上躺着的犯人都呼啦站了起来,推搡着往门边冲,手中还捧着一个烂了半边儿的陶碗。
    那个断手的人也想去领饭,奈何他失血太多而且原本就很虚弱,所以动不了地方。见楚凌还在蹲着,他用手肘怼了楚凌一下,虚弱道:哎你怎么不去领饭?一天可只发一次饭,去的晚了可就没有了,只能等明天这个时候了。
    嗯。楚凌不知道牢里的规矩,听到那人的解释后立刻起身打算去领两个馒头,结果栅栏门口早就被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他根本挤不进去,只得在人群外等着他们都散了才去领饭,可彼时一桶稀粥和窝头都已经被抢完了,他只得空着手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没抢到?那人摇着头笑了笑,道: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看来今天只能饿着了,明天动作可要快点儿啊。
    谢谢提醒。楚凌淡笑,其实没有抢到饭的并不是楚凌一个,相反,大多数人碗中都是空的,正因为狱卒带来的饭不够所以大家才会疯抢。
    姜国乃泱泱大国,谁能想到牢中却是这样一幅景象,这真的算是太平盛世吗?
    唉楚凌不由得叹了口气。
    给!
    正在楚凌发愣的时候,有一个窝头送到了他面前,楚凌没有直接去接,而是抬头顺着伸来的手向上看去,见到是之前那个大胡子。想到之前这人的不友善,楚凌怕其中有猫腻,于是戒备地看着他,也不去拿那个窝头。
    拿着!那个大胡子不耐烦地骂了一句:不吃今晚上打算饿肚子吗?说着把那个窝头塞进了楚凌怀里。
    楚凌发现当自己拿起窝头的时候,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带着一丝羡慕,身子还有些嫉妒恨。
    又药不死你。大胡子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躺下,由一众人为他捏胳膊捶腿。刚才大家都在抢饭的时候楚凌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大胡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地方,但现在他身边的陶碗里却放着三个窝头,这还不算给自己的这一个。
    看来,那个大胡子真的是这间牢房的狱霸了,楚凌想着,然后把那个窝头掰开两半,打算一半自己吃,一半给那个受伤的人。当他掰开窝头的那刻却呆了一下,因为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窝头,里面是夹心的,有两片鸭腿肉。
    再看看旁边几个犯人啃着的窝头,都是又黑又硬的死面窝窝,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何刚才那些人会用饿狼扑食一般的眼光看着他了,那些人真正在看的只是这个类有玄机的窝头而已。
    楚凌不解地看着那个大胡子,好奇同样都是犯人,为何他的牢饭跟别人的不一样。
    在牢里,钱还是和外面一样好使。断手犯人悄悄解释给楚凌听:那个大胡子听说自己有个山头儿,劫了不少钱财,只要肯砸钱,别说可以好吃好喝,就是提前出去也说不定。
    楚凌把掰开的一半窝头给了对方,他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捏了捏自己贴身放着的一块玉佩。那还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虽然算不上什么价值连城之物,不过在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狱卒眼中应该也还是个宝贝,必要的时候,不妨拿这块玉试一试。
    对着满屋子的恶臭吃窝头的确需要一定的承受能力,楚凌忍者不适把那半块窝头吞了进去。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一些老弱病残缩在角落里打着哆嗦低声呻吟,还有些在犯人中地位颇高的则由人服侍着闭目养神,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懒懒散散的样子。就连那个大胡子,闭着眼睛时看起来也满是疲惫。
    整间可以容纳三百人的囚室却连一扇窗子都没有,唯一能够用来照明的工具就是栅栏外一张方桌上放着的煤油灯灯光昏昏暗暗的,催人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楚凌开始有些困了,因为不见天日所以分不清时间,不过按照楚凌进来这里的时间估算,现在大概是子时。
    好多人应该都已经睡了,楚凌虽然困却怎么都睡不着,因为夜里老鼠蟑螂之类活动更加猖獗,在目睹了一只硕大的老鼠爬上一个囚犯的脸生生啃掉了他半个鼻子之后,楚凌连困意也没有了。
    啊!被咬伤的犯人从梦中惊醒,捂着鼻子惨叫。有人被吵醒,骂骂咧咧翻了个身儿继续睡去。
    在这里,同情心不会存在,在人人自顾不暇的时候,没有人会分出心思和力气去理会一个不相干的人。
    想到这里,楚凌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明说的寒意。
    每个人都一样,冷漠、自私、伪善,同时却卑微、弱小、无助。或生,或死,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楚凌睁着眼睛蹲到天亮,以至于后来腿都麻了。天亮时牢房的门再次被打开了,狱卒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进去!狱卒把那个人如丢破麻袋一般丢进来之后就再次锁上门离开了,楚凌远远瞥了一眼,看到那应该是个刚被审讯完受过重刑的犯人,身上到处都是鞭痕,脸上还有多处被烙铁烫伤的痕迹,血肉模糊。
    那人被丢进来之后就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有个看起来粗横的男人也许是嫌他碍眼,于是极为厌恶地踢了他一脚,道:死一边去!
    谁知那人被踢得翻了个身,仰面朝上仍旧是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胸口看不出起伏。
    男人觉得有些不对头,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一下,然后一脸淡漠地哼了一声,再次一脚把那人踢得更远了些。
    这是看到这一幕,楚凌有些不解。
    断手男子对楚凌默默摇了下头,叹着气欲言又止。
    楚凌忍不住走过去,在那人鼻子下面试了试,发现对方早已经没有了呼吸。直起身,楚凌发现所有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好像在嫌他多管闲事,似乎那些犯人早已经习惯了有人活着被带走,回来时却已经是死了。
    楚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淡漠,眼睁睁看着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却可以无动于衷。从衣摆上撕下一块方布,楚凌把它盖在了那个犯人脸上。
    喂!你挺爱管闲事的嘛!有人不友好地对他喊了一声。
    楚凌回头,看到是昨天那个大胡子,也许是收了对方一个窝窝的缘故,虽然那人仍是一副无理的样子,楚凌却也没有之前那么厌恶他了。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楚凌觉得没必要跟一个与自己见解不同的人多费口舌,于是没有答话。
    大胡子嗤笑一声,伸手指着牢房最深处左边的那个角落,冷冷道:看到没,那边地上堆着的都是死人,你要同情,你同情的过来吗?
    微微一愣,随着大胡子所指的方向,楚凌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大概二十个人,那些人身上还摞着几个,都是一动不动。其实昨天楚凌就注意到那个角落了,只是他一直以为那些人在睡觉,却没想到他们已经成为了尸体。难怪牢房里会这么臭,原来不全是屎尿的味道,现在是夏天,尸体放一天就有味儿了,而那些尸体已经不知在此处存放了多久,不腐烂才怪。
    有人死了狱卒都不来处理一下吗?楚凌问道。
    这里每天都会死人,被打死的、饿死的、经不起冤枉气死的、病死的那些狱卒早就不耐烦了,索性由着它们自己烂掉,处理这些死人,上面又不会多发银子给他。大胡子不以为意地道,抬眼看了楚凌一下,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皇城来的商人,不幸被卷进一桩杀人的案子。楚凌道。
    算你倒霉。大胡子啐了口唾沫,对楚凌招呼着道:过来坐!说着他抬脚在身边一个瘦子屁股上踹了一下,骂道:闪个空儿!
    是是是,龙哥。瘦子点头哈腰道,躲到了一边,给楚凌让了一个座位。
    楚凌还没有摸清大胡子的底细,只是戒备地看着他,不敢贸然坐过去,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没安好心。
    老子又不吃了你,瞅你那样儿,默默唧唧的。大胡子不耐烦地抓了抓后脑勺,一直骂骂咧咧的。
    听说对方是个山大王,现在看来果然一副土匪的模样,楚凌心道。在狱中毕竟不比在外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终楚凌还是坐了过去。
    看你这样儿就不像是能杀人的,王安之那狗官真是瞎了眼了。大胡子道,抬走拍了一个犯人的脑袋,骂道:别只捶左腿,还有右腿呢!
    我与堂哥来此做丝绸生意,昨晚不料遭人诬陷,堂哥被判定为杀人凶手,现在就关在死牢。楚凌半真半假道。
    大胡子舒服地眯着眼,听到楚凌说死牢二字,他睁开眼坐直了身子,道:可是那一间牢房?
    ?楚凌这才注意到,与这间铁栅栏围成的牢房相隔不远处还有一间小的全部是铁皮围起来的囚室,大概能容的下五十人左右。开始时楚凌以为那里是狱卒休息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却不是了。
    大胡子道:在潮州大牢一共有五间牢房,东西南北关押的都是普通的人犯,只有中间的牢房才是死囚待的地方,你堂哥应该就在那间屋子里。
    啊?啊!楚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盯着那间牢房,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偏过头,对大胡子道:昨天多谢你的窝头了。
    这算什么。大胡子不屑道:别说是窝头,老子就算现在想走谁敢拦着?
    逃狱?楚凌道。
    逃狱怕是不行,不过随便找个替死鬼却是件容易事。大胡子道:只要多给狱卒几个钱,一两个替罪羊很容易就找到,这事只要他们不说,上面的人一般不会发现。
    银子真的这么好使?楚凌故作不解道。
    大胡子见他一脸懵懂,不仅哈哈大笑,道:怎么,你小子要动歪脑筋了?
    呵哪有,哪有。楚凌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望着不远处的那间囚室,暗自捏紧了手中的玉佩。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狱卒再次打开牢门送饭,这次楚凌没有如昨天一样等着饭被人抢完,而是先一步跑到门前等着,当狱卒走过来时他立刻拉住一人的胳膊,瞧瞧把玉佩塞进那人手中。
    狱卒瞥了楚凌一眼,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官爷,我哥在那间铁屋子里,能不能请您帮我传个话?楚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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