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不是每一间时装屋身上都没有债务。绝大多数时装屋的老板都是通过分期付款购买的店面,少数全款购入了店面的时装屋老板也做不到每次供货商上门送货就当场付款。
    绝大多数的店铺在购入布料、装饰品、成品刺绣的时候都会采用月结、季结乃至半年一算、一年一算的方式来进行结算。这不光是为了方便清算,更多的是因为服装行业在此时还不算快销行业。
    普通人一年能够添置春夏与秋冬两套衣服就算是家境不错,以上流人士为目标消费群体的时装屋则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完成贵族或是有钱人订制的服装。光是刺绣、封珠、贴闪片中的一项就有可能要消费几个月到一年的时间,这也就是说时装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回本。
    一旦周转资金掉链子,时装屋老板发不出工资来,时装屋的存续就很成问题。因此,为了缓解资金周转的压力,大部分的时装屋老板身上其实都背着相当金额的货款。
    叶棠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么许多时装屋老板就要在破产的同时背上巨额负债。并购时叶棠不一定会留下并购店铺的老板,但她至少可以让这些时装屋老板不至于背上巨额债务。
    当然,并购本身也对“现代女士”有好处。它能为“现代女士”带来充足的生产线、仓库,还有更多能够成为时装设计师的裁缝与裁缝学徒。
    一旦条件成熟,叶棠就会建立新店“现代男士”。这也是为“现代男士”的建立做准备。
    叶棠在起草计划的初期就让索菲娅来写具体的企划书,毕竟比起单纯的学习来,这种实战式的参与更能让人快速累积行业经验。
    索菲娅最初也有过诚惶诚恐与不知从哪儿下笔的抓耳挠腮,但现在,她作为叶棠计划的参与者,对于情况的把握是非常准确的。
    索菲娅与叶棠一起回了“现代女士”。叶棠去了三楼换衣服,索菲娅则找来巴黎时装协会的协会长,向他询问她记忆中的那些男人们是哪家店的所有者。
    “小姐,您是说这个位置长着两颗痣的男人吗?”
    协会长指了指自己右唇上方、鼻子之下的位置。
    “没错。还有左手虎口到食指指缝上有伤的男人。”
    戴了顶白假发的协会长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点点头:“我知道小姐要找的人是谁了。不过小姐,我能问一句您为什么要找他们吗?”
    十六岁的索菲娅微笑起来,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笑容已经带上了两分叶棠的气质。
    “当然可以了。”
    “协会长您也知道我们‘现代女士’打算买下那些开不下去的时装屋。但是您看,有些时装屋只是现在受了‘现代女士’的影响,所以有些萧条而已。我相信这些时装屋以后会在他们所有者的英明决断下重整态势,再次在这个美丽的巴黎站稳脚跟。”
    “为了不让这样有着大好前景的时装屋因为我们‘现代女士’被耽误,我才想向您询问这几位的身份。”
    索菲娅太年轻了,年轻到让人不会认为她有什么威胁。
    协会长对索菲娅的话不疑有他,他一边“噢噢!”地发出惊喜的声音,一边感慨叶棠这样低贱的出身居然也知道同业者不仅仅是竞争对手,还能是同舟共济、相互扶持的商业伙伴。
    协会长不会想到的是:短短两个月后,索菲娅打听过的时装屋老板们吃起了大碗牢饭。他们被自己拖欠货款的布料商人、小配件制作者乃至旗下的裁缝们一纸诉状告到了法庭。
    由于受害者众多,法官也不能草草了事。收了其中一个时装屋老板贿赂的法官也曾经准备做点儿什么,巧合的是,正好有皇室直属的官员来到他主持的庭审旁听。
    收受贿赂的法官当然选死被告不死自己,横竖钱他也拿到手了,就算他不办事被告也奈何不了他什么。因为,他会判被告死刑。
    受贿法官的判决一出,被判了死刑的时装屋老板立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妻子带着孩子们当场嚎啕大哭,他指着受贿法官刚想说法官明明收了他的钱,承诺会判他无罪,他就被法警一个麻袋套在了脑袋上,跟着一条麻绳紧紧地捆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说出话来,只能跟只待在的畜生一般被人拖了出去。
    叶棠没有去旁观庭审,索菲娅倒是去了。
    从法庭出来的时候,索菲娅面上并无恐惧、沉痛、愕然亦或是难以接受的表情。她平静地为自己戴好“现代女士”新发售的帽子,在飞舞的早春花瓣中坐上了马车。
    不管是那些被扔去吃馊臭牢饭的时装屋老板们,还是这个被判处了绞刑立即执行的时装屋老板,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敢得罪自己的布料商人、小配件制作者乃至裁缝与裁缝学徒们怎么突然就敢来找自己麻烦,还都是一窝蜂地来找麻烦。
    只有索菲娅知道叶棠救那些被拖欠货款的布料商人、小配件制作者于水火之中。裁缝与裁缝学徒们通过起诉拖欠他们工资的时装屋老板可以拿到自己被拖欠的部分工资。变卖时装屋老板的私有财产依然填不上的窟窿,则由叶棠补上。并且其中技艺优秀者直接被内定为“现代女士”或是“现代男士”的专用裁缝,有潜力成为设计师的人则被单独培养。
    索菲娅乘坐的马车越靠近“现代女士”所在的三层小楼,大街上的香气也就愈发浓郁——叶棠不喜欢光秃秃的建筑,所以在“现代女士”的营收趋于稳定之后,她立刻买下了爱丽舍田园大街十三号周围的其他房产。
    这些房产出乎众人的意料没有变成第二家、第三家“现代女士”,也没有变成“现代男士”。倒是直接被叶棠找人给铲平,并布置成了花园。为此“现代女士”特别歇业了两个星期。这两个星期可把巴黎的贵族们和有钱人们给憋坏了。
    不过事实证明“现代女士”这两周的歇业是值得的。
    从“现代女士”的二楼、三楼看出去,外面的景致更好了。一面可以看到对面咖啡厅、书店与餐馆等现代建筑,另一面则可以看见种植了丁香花、白玉兰、芍药、山茶等等花卉乔木的花园。
    夏季之前,花园里的喷泉、石雕还有石道都会尽数完工。届时女士们不仅可以在花园里乘凉小憩,与三五好友小聚并相互展示一下自己今天的战利品,还可以让闲不住的孩子们在自己购物时有地方游玩。
    女士们的丈夫在等待妻子、女儿购物的期间也能有地方打发时间。绅士们甚至可以在花园的一侧打一场门球!
    最重要的是,“现代女士”的夏季新款将会由真人模特在这个花园中进行统一展出。
    没错,这将是全世界第一场时装秀的诞生。
    第328章 “废物”的假母亲30
    苏维斯与法兰西之间终究还是爆发了战争。
    秋季两国边境线上就开始有零星的小摩擦爆发,深冬时因为粮草不足,两国边境线上的摩擦日益频繁。苏维斯与法兰西相互指责是对方的士兵先袭击了自己国境线上的边防驻军,双方各执一词,又都拿不出可靠的证据证明是对方先动的手。
    圣诞节前夕,边境线上气氛险恶。法兰西对苏维斯实行了边境封锁,两国贸易中断,外交暂停,双方进入了冷战状态。
    受此影响,向索菲娅承诺圣诞节会回到苏维斯的爱德华没能回到苏维斯。在学校度过了圣诞节与新年的爱德华郁郁寡欢,他无比期待夏季假期的到来,给索菲娅寄信的频繁度又高了许多。
    “又在写信?”
    同寝室的公子哥儿们正在打桥牌。见爱德华伏案于桌边,其中一人忍不住调侃他:“明明你的意中人从不回信?你已经超过半年没有回去了,她这样冷酷无情一封信都不寄给你,难道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吗?”
    “不会的。”
    爱德华回答得斩钉截铁,写完信的他在信纸的最后签上署名“你的爱德”,最后一笔拖了老长。
    “你对自己的魅力可真有自信啊。”
    另一名公子哥儿“噗嗤”笑出声来。
    身份不如前面两位公子哥儿高,向来只是一行人中的应声虫的男生则是附和另外两人阴阳怪气道:“爱德华是对泰伦斯家的资产还有地位有自信吧?我听说你的大哥要出任市长了?因为前任市长卷入了苏维斯和法兰西的摩擦,死在了边境上。”
    爱德华不想问阴阳怪气自己的人他是怎么知道大哥的事的。安德森·泰伦斯确实要做市长了,还是在苏维斯极为少见的、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市长。他母亲海伦来信告知了他这个“好消息”。
    ……假如爱德华没有从别人的嘴里得知安德森之所以能够这么年轻就成为市长候选人之一,那是因为前任市长死得不明不白,或许爱德华真的能把哥哥有可能当选市长的消息当作一个好消息。
    ——其他人会把前任市长卷入苏维斯和法兰西的摩擦、因此丧命的消息当真,爱德华却不会。那位市长是泰伦斯家的常客,也算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长辈。就像老市长了解爱德华一样,爱德华也了解老市长。
    老市长是个胆子很小、性格也很软弱的人。这种人说好听了是性格温厚不爱惹事,说难听了就是墙头草绝对不做可能威胁到自己安全的事。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明知苏维斯与法兰西边境上起了摩擦的情况下只带着一个下人就跑到边境线上去?
    但爱德华没法把自己的疑虑说给任何人听,毕竟这其中还牵扯了他的家人、他的血亲。
    所以爱德华压下心头的疑念,冷冰冰地起身。他只澄清一点:“索菲不是那种女人。我相信她。”
    对于爱德华的说辞,他的同学们都是不屑一顾,只是偶尔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两眼。
    爱德华并不在意这些男生们的眼神。他安静地穿上外套,又戴上帽子,准备去把刚写好的信寄出。
    他真的是每天都在期待索菲娅的来信。可他也清楚以自己母亲的性格,自己寄给索菲娅的信很可能一封都没有到索菲娅的手中。
    索菲娅……他没有收到索菲娅的回信很可能是因为索菲娅没有收到他的信件,因此对他的感情还有承诺都产生了怀疑。又或者是索菲娅回了他的信,这些信却被他的母亲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了。
    将兴许永远寄不到的信件投入邮桶之中,爱德华抬起头来,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呵出白气。他在无声叹息。
    细碎的雪花随着寒风落了下来,一沾到爱德华温热的面颊就化成了一滴滴的水露。爱德华闭了闭眼,雪花的触感让他想起从河里上岸时碰到的索菲娅手指的触感。
    索菲娅,此时此刻你在哪里呢?
    你是否像我在思念你这样也思念着我呢?……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已经淡忘了对你的情意。
    如果可以,今年夏天我想见到你。
    ……
    即将到来的夏季让叶棠的衣服轻薄了起来。
    已经在巴黎中心地段置产的叶棠时隔两月再度造访了福勒庄园。贝纳妮丝似乎非常担心叶棠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荒废了琴艺,叶棠前脚刚下敞篷车,与向她扑来的露比拥抱了一会儿,后脚就被贝纳妮丝拖去检查钢琴水平有没有退步了。
    叶棠这一弹就弹了一个半小时的琴,这让她的指尖微微发疼。
    “看来就算我不在,我们梅也没有荒废自己所学的内容啊。”
    贝纳妮丝边笑边给叶棠鼓掌,叶棠却是越过她看向了贝纳妮丝身后交头接耳的小辈们。
    索菲娅与叶棠一起寄居在福勒庄园的时候就与戈登、锡瓦两兄弟相处得意外和谐。叶棠集中注意力弹琴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会儿弹完曲子起身向观众们行礼才发觉露比与贝纳妮丝坐在前排,母女两人都在给她鼓掌。索菲娅与戈登、锡瓦坐在后排,却是神神秘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叶棠对于索菲娅与戈登、锡瓦交流的内容也不感兴趣。
    爱德华是个好人。在《她是一个废物》的原文里,这个男人在得知心爱的女子嫁个了手套匠做续弦之后从未找过心爱女子的麻烦。他一个人留在了国外,成为了一名律师,并且终生未娶。
    明明回家就能做富贵闲人,偏偏在病死之前做了一生的中产。终生未娶的男子最后为心爱的女子留下了六百法郎的遗产。可就是这些遗产也没被他的哥哥及时交到洗衣妇的手中。洗衣妇至死都不知道这个她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惦记着她。
    话虽如此,叶棠并不打算干涉索菲娅的个人选择。
    索菲娅有幸福的权利,但她没有任何的责任与义务一定要与爱德华一起幸福。
    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本就该顺其自然,索菲娅若是与戈登或是锡瓦相互吸引,叶棠又有什么必要去拆散索菲娅与她选择的新恋人?再说索菲娅也未必就会选择戈登与锡瓦。在与戈登、锡瓦这样年纪相近的男孩子接触过后,说不定索菲娅还是会认为爱德华更好。
    对叶棠来说,最重要的是索菲娅本人的意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拆配cp,那是红娘月老丘比特才会做的事,叶棠可不打算当自己是神,要去安排索菲娅的命运。
    晚餐过后,贝纳妮丝以叶棠难得来福勒庄园一次为借口,趁势留下了叶棠。她还提笔写了信给因为过境封锁而没能回苏维斯的塞莱斯汀写了邀请函,让塞莱斯汀明天也回来福勒庄园与自己还有叶棠小聚。
    贝纳妮丝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这种时候却强势得不得了。叶棠拗不过贝纳妮丝,还是住了下来。就是这次贝纳妮丝不许她再住客房了。
    咚咚——
    叶棠房间的门响了两下。索菲娅十六岁生日之后就不与叶棠住在同一个房间,因此叶棠自己起身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戈登。
    戈登看起来很是腼腆,深夜拜访女性、哪怕女性是他的亲属,他依然僵硬得同手同脚。
    “我……我可以进来吗?”
    叶棠从门边让开了身:“当然可以,请进。”
    看她不打算关门,戈登又紧张地喉头滚动了一下,道:“我可以关上门吗?”
    看样子戈登是来找自己商量不能被人听到的事情的。
    可这会是什么呢?啊……难道是要和自己商量追求索菲娅的事情?
    叶棠想着,冲戈登做了个请的动作。于是戈登不仅关了门,还把门上了锁。
    “很抱歉在这种时间打扰你,实在是我不知道错过今晚,下次能抓住机会与你单独说话是在什么时候。”
    叶棠颔首,并没有往歪处想。她在小茶几前坐了下来,多点了一个烛台放到桌上。晕黄的光随着她电灯的动作照在她的脸上、身上,让她看起来有种朦胧而神圣的美。
    戈登是计划好了才行动的,他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可真到了实践的时候,戈登脚步一顿,最终他还是没有坐到叶棠的旁边,而是走到了叶棠的对面。
    ——他果然没法带着私情、杂念还有轻浮的心情来与叶棠讨论这件事。
    “我来是希望能得到你的建议。”
    把试图追求叶棠和借故与叶棠亲近的想法放到一边,戈登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到叶棠面前,随后正色道:“我和锡瓦打算让‘巴黎绿’彻底消失。”
    “为此,我们从去年开始就委托专业人士对‘巴黎绿’进行了全面的检测,这里是检测结论。检测报告书太多也太重了,我没法完全把它们从我的房间搬到你的房间来。……如果你想查看,可以来我房间找我。”
    一秒拍散叶棠到自己房间来的幻想,戈登继续说:“我想不看报告书,你也能猜到答案。结论就是所有的‘巴黎绿’不分产地与制造者,都有毒。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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