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那扎尔阁下,您能够看得到我的所思所想吗?」
    叶棠的声音猛得拉回了沉浸在回忆中的阿巴那扎尔。
    “……如果你愿意给我看的话。”
    叶棠点点头:「那请您现在就来看吧。这样您就会明白我为何敢向您承诺我可以比阿拉丁给荷塞亚斯更好的未来。」
    阿巴那扎尔再一次飘向了叶棠。这一次他如同薄雾那样笼罩在了叶棠的身上,裹住了叶棠的全身上下。
    明明没有实体,阿巴那扎尔却像是被人一拳打翻在地,晕眩得难以克制。
    ——那是一种透过小石子窥见了宇宙洪荒一般的感受。极为庞大的资讯朝着阿巴那扎尔汹涌涌来,差点儿没烧掉阿巴那扎尔的脑子。
    他几乎是用上自己全部地力量才甩开了叶棠,从叶棠的精神世界中撤出。
    见阿巴那扎尔远离了自己,叶棠微笑:「如何?」
    变得更为透明稀薄的阿巴那扎尔如同水面上的波纹一样摇摇晃晃,灯神与戒神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阿巴那扎尔制止了。
    “……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我这样的存在,一定很可悲吧?”
    几千年前有一位王因为害怕自己死后无法守护国家、无法守护自己的国民,因此化为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可他终究没能庇护住自己的国家。那个庞大的帝国早已分崩离析,连名字都已经不存在于现在的世界地图上。
    哪怕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还是试着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个更好的未来。哪怕这片土地已经改名叫作“荷塞亚斯”。
    「为什么?」
    叶棠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沾染上了月色的银霜。
    「相反,阿巴那扎尔阁下。我认为您这样的人很了不起。」
    国家就像人,人会出生也会死亡,国家亦然。
    阿巴那扎尔如果想守护的仅仅是“属于自己的国家”,那么他的愿望迟早会以破灭作为结局。
    但如果阿巴那扎尔想守护的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那些野草般的生命,那么叶棠确实认为他是一位高尚的统治者。
    「我们人类是很软弱的。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向着舒适的生活、奢靡的享受滑落。可您,阿巴那扎尔阁下,您没有去享受死后永远的寂静与安宁,反而继续徘徊在这世间,只为实现去守护对您来说有意义的事物……我不认为这是徒劳。」
    哪怕没有一个王国能够永存。想捍卫自己的国家,以此守护自己人民的人依旧是伟大的。
    “……那么你是否已经明白我为什么不亲自出面,以‘阿巴那扎尔’的身份为荷塞亚斯开拓未来了?”
    「当然。」
    叶棠睁眼。
    同样的决定她也做过。
    人类的国家应该由人类去主宰。人类的道路要由人类去开拓。死去的亡灵,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被当作为异闻、传说、故事、无稽之谈的一环就足够了。
    阿巴那扎尔似乎笑了。
    “我就将荷塞亚斯托付给你吧。”
    他在月光里如轻烟一般摇晃两下,竟然说出了如同调侃一般的话:“尽管你已经稍微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是吗?我可是一直都把自己当人类看待的。我今后也会作为人类活下去。」
    一人一影子在这一刻仿佛相视而笑,然而下一秒,叶棠的房门被打开了。
    “……王后、乃醒嘞花(你醒了吗)……?”
    大着舌头开了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门口椅子上守着叶棠、结果守睡着了的艾玛。
    艾玛一开门就惊悚地看到了两个巨神的身影,可是等她闭眼发出惊叫叫醒了总督府二楼、三楼的几乎所有人,她再睁开眼睛时又只看到坐在床边的叶棠了。
    “欸、欸?怎、怎么会……?那、那两个超级、超级巨大的男人呢……?”
    艾玛后退一步,结果自己把自己绊倒了。
    亚瑟等人被惊醒,披了衣服拿上滑膛枪就往叶棠的房间冲,看见的便是艾玛一脸疑惑。
    「你睡糊涂了?」
    叶棠用唇语这么问艾玛,在叶棠房间里什么都没找见的杰诺德得等人没好气地瞪着艾玛,害得艾玛因为心虚与害怕低下了脑袋。
    叶棠很仗义地站起,挡在了艾玛的面前,替她扛下了那些不友善的目光。
    距离日出还有好几个小时,幽暗之中没人发现叶棠身上的睡裙之下多了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黑色的护符。也没有人发现叶棠的右手食指上多了一枚外观朴素的戒指。
    更没有人发现叶棠的床上、在还带着叶棠体温的被子下面有一盏金灿灿的油灯。
    “……为什么没有回来?”
    阿拉丁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为什么灯神和戒神还没有回来!?”
    轻薄的帐幔被风吹得轻轻摇摆,豪华的大床上阿拉丁像个疯子一样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很快就注意到自己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像洒入水中的盐一般逐渐溶解在空气之中。
    “神戒!!我的神戒!!”
    拿左手用力捂住右手食指的根部,像是只要这样就能摁住不断消失的神戒,阿拉丁却没有再摸到戒指的触感。
    “怎么会……!?我的神戒呢!?戒神!戒神你在哪里!?”
    用力在自己的右手食指上搓啊搓,把皮肤都搓红了阿拉丁才想起去摸自己一直宝贝地藏在怀里的神灯。
    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摸了块十遍才终于肯死心地承认怀里的神灯不见了。
    “神灯!!我的神灯也不见了!!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阿拉丁手脚并用地爬下大床,他四处寻找着神戒和神灯,只希望神戒和神灯是被自己不小心掉在了哪里。
    可是阿拉丁失去的哪里只是神戒与神灯呢?
    从花园里的大象与孔雀开始,皇宫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消失。精美的回廊花窗也好,喷涌着无限清水的喷泉也罢,所有东西都在阿拉丁的眼前消失了。
    第213章 白狄伦·布杜鲁的哑母21
    当太阳跃出地平线,雅尔兰的一天也从睡梦中醒来。
    她穿戴整齐,本想伸手去拿那身最为熟悉的黑色罩袍套上,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将手伸向了那身新的浅灰色罩袍。
    那是来自王后的礼物。
    雅尔兰一摸到那极好的质料,眼眶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湿意。
    哪怕她为了自保曾在人前甩开过王后的手,荷塞亚斯的太阳依旧愿意朝着她播撒光明与温暖。她不仅让大英帝国总督府的人过来给她送了些干粮,还让大英帝国总督府的人为她带来了这身新衣裳。
    尽管她始终没有勇气穿上这浅灰色的新罩袍,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接受苏莱丝王后的好意,但这并不妨碍她每天将这身新罩袍当作是圣物膜拜,并向真主请求降下好运给荷塞亚斯的太阳。
    再一次穿上黑色的罩袍,雅尔兰漱了口,开始坐在窗前纺线。
    因为不需要养阿拉丁,雅尔兰身上的负担轻了许多——阿巴库尔最近粮价飙升,但与粮价一起飙升的还有布价。这是因为许多穷人得到了阿拉丁的施舍后立即就去买了新衣服,买不到新衣服也要买新布料。
    市场上的成衣与布料一下子被消耗一空,价格当然成倍飙升。雅尔兰纺的线可以直接拿去市场上换粮食而不用换成钱再去换粮食,自然也就有了保值效果。
    与雅尔兰一样没有因为阿拉丁的施舍好赚就放弃纺线的女人们这下子不说是富裕起来,起码也成了家中的顶梁柱。男人们打老婆的行为多少有所控制,毕竟打伤了老婆,谁还来纺线呢?难不成让男人们自己动手吗?
    有些男人还真的为了家计开始自己动手了。遗憾的是这样的男人终究是极少数,更多的男人哪怕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还要去嘲笑那些跟着老婆姐妹学纺线的男人,骂他们是娘娘腔,居然干女人才干的活计。
    等随着市场上流通的布料逐渐增加,布料的价格略有缩水,线也跟着价格降低。这些嘲笑纺线的男人娘娘腔的男人们再去加入纺线的队伍也没有竞争力了。谁让纺线这门手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菜鸟纺线通常都是纺得又慢又粗糙。这样的线哪里卖得出去呢?没亏本都算是幸运的。
    咚咚——
    门上传来敲门声,雅尔兰连忙到了门前。
    “谁呀?”
    开门的雅尔兰一抬头就看到了兜帽下那张倾城绝世的脸。
    “王——”
    然而迅速进门又锁上了木门的那人露出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白狄伦·布杜鲁公主……”
    发觉来人是公主而不是王后,雅尔兰难以克制自己略感失望的情绪。
    白狄伦·布杜鲁发现了雅尔兰的失望,却没有点破。
    “抱歉,突然打扰了您……这还是我与您第一次见面吧,雅尔兰。”
    雅尔兰睁大了眼睛。
    不是因为公主称呼她时直呼她的名字,而是因为公主没叫她“阿拉丁的母亲”。
    “您、您知道我的名字……?”
    她上一次被人当作是“雅尔兰”这个人,而不是“阿拉丁的母亲”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雅尔兰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
    “当然了,雅尔兰。”
    白狄伦·布杜鲁微笑:“我的母亲在信中不止一次地向我提到了你。她说希望我来看看你。”
    雅尔兰一愣,接着眼眶里微微发涩。
    荷塞亚斯的太阳知道自己害怕死而复生的她,所以她再也不亲自上门。然而身为荷塞亚斯人,尽管王后住在大英帝国总督府里受大英帝国的庇护,可她并不完全信任大英帝国的人。
    白狄伦·布杜鲁公主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荷塞亚斯无人不爱的纯洁珍珠。王后会让白狄伦·布杜鲁公主来见她,一定是因为她依然挂念着她,想让自己信任并亲近的人来确认她一切安好。
    白狄伦·布杜鲁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这是除了父王之外,她第一次接触到与母亲有直接关系的人。
    “雅尔兰,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我母亲的吗?”
    为了能让给白狄伦·布杜鲁的信被送入王宫之中,叶棠在信纸上写的内容总是相当模糊,让人看了也只会当成是阿拉丁希望白狄伦·布杜鲁公主在婚前去见见自己的母亲。
    “当然!当然!”
    被白狄伦·布杜鲁拉起了因纺线而十分粗糙的手,雅尔兰激动地微微抹泪。
    “您的母亲、荷塞亚斯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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