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宋凌的语气似乎有些妥协退让,像个骄傲的孩子在小心翼翼地认错。
    周清洛心想,宋凌也许已经彻底把他当成了江时彦的替身,所以真情实感地担心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周清洛有点理解原主的心路历程,被一个帅气多金的人周到地照顾着,小心翼翼地在乎情绪,确实是能让人心动啊。
    他人前疯狂冷漠,人后却能低声细语妥协着道歉,在荷尔蒙贲张的年纪,怎能不恃宠生娇,恣意妄为呢。
    若他不事先得知自己是替身身份,他估计也会走原主的老路吧?
    他也不太确定。
    周清洛收回目光,低下头摆弄怀里的药,无声笑笑,行。
    余光中,宋凌胸口起伏了下,吐出一口气,懒洋洋靠在座位上,单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搭在窗外,恢复了全世界老子最吊的状态。
    不知怎么,此时的气氛,居然有种类似冰释前嫌既视感,仿佛两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朋友。
    或许是晚霞太美了,人容易产生错觉。
    周清洛,你还是白一点好看。
    周清洛:没觉得。
    你当然觉得白一点好看了,白一点才像你的白月光。
    一白遮百丑。
    看着某些人单手握着方向盘,目光悠远,不知道想起什么画面的样子,周清洛想戳瞎他的眼。
    你闭嘴吧,以及,请文明驾驶,双手握方向盘,谢谢。
    放心,我开车技术没那么差。
    某些人虽然这么说,但双手手却也老老实实地扶住方向盘。
    对了,这药多少钱,我转给你。
    关明朗请客。
    周清洛第一次发现,原来请客还能这么请的。
    别废话,多少钱。
    宋凌别过头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机给关明朗打电话,那个药多少钱?
    关明朗沉默了一阵,你还是早点来我这儿住院吧,我觉得你离疯不远了。
    宋凌:别废话,多少钱,医保打折过的。
    关明朗:40块三毛五。
    宋凌挂了电话,周清洛没听到对方说了什么,看来他的手机真的有点严重漏音。
    宋凌:40块三毛五。
    周清洛点了点头,拿起手机给宋凌转账。
    宋凌拿起手机响了下,他拿起来一看,周清洛给他转了41块钱。
    他点了收款,笑笑,还挺大方。
    周清洛:你以后别莫名其妙就给我转钱。
    没办法,某些人的昵称太霸气。
    你还真实在。
    我说过我是老实人。
    要不把你的头像换成收款二维码?
    周清洛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宋凌目光下移,然后又迅速抬起来,似笑非笑道:不过,我不如你实在。
    ?
    检查个身体而已,居然要脱裤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隐疾。
    周清洛心想,江时彦果真是人间活菩萨,收了这个不该长嘴的神人。
    冰释前嫌,果然是错觉,泡沫,全都是泡沫。
    某些人还是适合当半天吐不出一个屁字的酷哥,喋喋不休的样子实在太气人。
    关医生喊你蔡桓公,周清洛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有疾的人恐怕是你。
    宋凌忽然笑了声,笑得颇有深度,阴凉又戏谑。
    就好像真的有隐疾一般。
    周清洛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真的有隐疾?
    宋凌勾了勾唇,上次被你踢了,落下了病根。
    第21章
    周清洛从没见过心眼那么小的男人,猴年马月踢了他一下,至于记到现在。
    碰瓷虽迟但到。
    周清洛:之前不是说好了,不能碰瓷吗?
    宋凌抿了抿唇,忽然想笑,最后没忍住,笑出声。
    周清洛转过头看他,不料某些人单手控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径直扣上他的脑袋,揉了揉。
    周清洛不耐烦偏过头,宋凌的手便滑过了他的脸蛋。
    起开,好好开车。
    宋凌收回手,撵了撵指尖。
    某些人的脸即便是被太阳晒黑了,也长了些疹子,还是很软的。
    周清洛,你的脸真软。
    软字还没说出来,就接到了周清洛要杀人灭迹的眼神。
    他立刻闭嘴了。
    周清洛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你的脸真的白一点好看之类的,立刻警告地看着他:我的脸真什么?
    宋凌:你的脸真的白一点更好看。
    周清洛:
    周清洛决定,以后哪天打得过宋凌了,他一定要把他打废,让他真的不能人道。
    车子路过银行,周清洛喊了停。
    停一下,我去一趟银行。
    做什么?
    取钱给你治病。
    宋凌踩油门加速。
    真有事,你停下来。
    等周清洛办完事,宋凌还在街边等着。
    周清洛真的很想装作看不见,奈何宋凌眼神太好,他一出来就鸣笛。
    而且做出了他不上车他就一直鸣笛的架势。
    周清洛上了车,手里拿着办理业务的回执单。
    宋凌瞟了眼,漫不经心问:你要出国?
    周清洛大大方方给他看回执单,哦,不是,我姐姐要出国留学了,我得给她准备点小礼物,这可是我这两个月的积蓄,全兑成外币了,够意思吧。
    宋凌看他得意洋洋的神情,慢慢地勾了下嘴角。
    你不是视财如命吗,怎么舍得把钱给别人?
    什么叫别人?她可是我亲姐,我们家的大学生,以后要悬壶济世光宗耀祖的。
    宋凌看着周清洛自豪的眼神,无声笑笑。
    亲情是存在的,只是他从来没有,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时刻算计自私自利,只是他没遇到过。
    *
    周守林去药店买些皮肤过敏的药,往回走时碰上了邻居李大姐。
    李大姐跟周守林寒暄了几句,就责怪他:唉哟老周啊,你家清洛怎么晒黑成那样?那天碰上他我差点没认出来,本来清洛就不怎么壮实,现在一黑,看起来又黑又瘦,看得我心疼得不行。
    周守林有些自责道:清洛最近帮我送外卖呢。
    李大姐:男孩子也要注重保养,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白白净净的男孩子,不喜欢糟老爷们,清洛长得好看,去找个室内的工作干干,不比送外卖强。
    和李大姐告了别,周守林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周清洛这孩子。
    看来不能让清洛继续送外卖了,又黑又瘦以后真的没有小姑娘喜欢了。
    周守林回到家时,周清洛和宋凌刚好也回到了家。
    宋凌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可周清洛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周守林:清洛,你怎么不开心?是不是病得挺严重?
    周清洛当然不开心。
    宋凌立刻接过话:周叔叔,清洛这个病是日光性皮炎,医生说不能做户外工作,我刚才劝他不要他再送外卖,他生我的气,说他的事不要我管。
    周清洛:?
    宋凌面不改色,目不斜视,问心无愧地站着。
    周清洛:爸,你别听他说。
    宋凌:清洛有紫外线过敏,长期暴晒容易得皮肤癌。
    周清洛没好气地瞪了眼宋凌:爸,宋凌串通医生来骗你的。
    宋凌:我没有。
    你那么大声,看起来有点心虚。
    宋凌:我为什么这么做?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周守林慌了,清洛,从明天开始,你别送外卖了,你换个工作。
    宋凌连忙附和:我赞成。
    周清洛沉默了,似乎在动摇。
    宋凌松了口气,我出去打个电话。
    宋凌是去给崔紫打电话,你现在给周清洛打电话,说咖啡厅招人的事。
    老板你也看到了周清洛的作品了对不对,他的作品真的是精美绝伦。
    宋凌打断她:立刻。
    好。
    挂了电话的崔紫,觉得自家老板真的是求贤若渴的好老板。
    宋凌放下电话,才发现两个多小时之前崔紫给他发了几张图片。
    崔紫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几张图片。
    是宣传海报的图片。
    图片构思新颖,颜色搭配柔和,右下角还有个胖胖的咖啡杯拟人化,很招人喜欢,可以直接当店里的吉祥物。
    宋凌第一次觉得,萌态可掬的东西也挺可爱。
    【崔紫】:老板,周清洛的绘画功底实在太好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下定决心要用他的话作为纪念卡的封面了!
    【崔紫】:把他招到店里来,以后店里的海报、易拉宝、板报都靠他了!
    【崔紫】:完美又专业,上面的每一个元素都是原创!
    【崔紫】:老板好眼光,我一定会努力签下他!
    宋凌勾了勾嘴角,转身回屋。
    周清洛正在接电话,正在谈薪资,劳动报酬等等,周守林便在一旁听。
    电话是崔紫打过来的,她说:我们店里急需一个画手,每周的板报,画卡片送给客人,画手办等等,我也在网上看到了你的简历,觉得你可以试一下,你考虑考虑,绝对不是给你开后门,单纯是欣赏你的能力,我知道你的能力不止这些,但你可以在我们这儿起步,毕竟来我们这儿消费的客人,都是漫画爱好者。
    崔紫说得很真诚,他有点动容了,那我考虑考虑。
    周清洛挂了电话,周守林问:是不是有新的工作机会?
    周清洛:上次帮崔姐改了下她咖啡厅里的海报,她很满意,说是要我到店里当画手,顺道帮忙。
    周守林一听,喜笑颜开:这么巧,清洛,你最近不是在投简历吗,这工作感觉不错。
    周清沐的事情敲定之后,周清洛确实想转行不送外卖了,但由于学历实在不行,即使他简历后附一些作品,估计在第一轮筛选的时候就被淘汰了。
    但他跟崔紫非亲非故,对她没有那种感觉,也不想接受她妈妈的好意。
    可崔紫说了看中了他的能力
    不过宋凌是那家咖啡店的VIP
    这时,宋凌开口了,那家咖啡店挺好的,五险一金都有,据说每年还会涨薪百分之十。
    周清洛:这你都知道。
    宋凌沉吟一声,周清洛,心动不如行动,想想你继续送外卖,轻则毁容,重则会患上的皮肤癌。
    周清洛:
    宋凌意味不明笑了声,低声说:你不是想好好活着么?皮肤癌会死。
    周清洛瞳孔一缩,你别吓我,我才不怕。
    宋凌:是么。
    某些人这阴阳怪气的两个字,简直杀人诛心。
    周守林洗完葡萄,从厨房走出来,我觉得小宋说得一点没错,清洛你就去试试看,不行再出来,来,小宋,随便坐,吃点葡萄,你俩聊,我出去转转。
    周清洛如果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他接过周守林手中的葡萄,放在茶几上,过来一起吃吧。
    黑紫色的葡萄很饱满,周守林洗得很干净,一颗颗泛着光。
    宋凌直勾勾地盯着这一盘葡萄,顿时胸闷气短,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暗,一股腐朽霉烂的味道钻进鼻腔,仿佛掉进了地狱里。
    这一颗颗葡萄像人的眼珠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爬到他的身上,钻进他的喉咙里,扯着他的食道,挠着他的胃,用宋兆光的声音叫嚣着:你吃啊,你倒是吃啊,我吃不死你。
    周清洛摘下一颗葡萄送进嘴里,才发现还站在原地面如死灰,大汗淋漓的宋凌。
    他一直盯着葡萄,嘴巴微张,但呼吸困难,双手紧紧攥着,眼神即厌恶惊恐。
    他似乎本能想逃避,但却执拗地逼自己不许逃,自残一般浑身颤抖地和眼前的葡萄对抗。
    周清洛也有过这种体验。
    小的时候他外出郊游,不小心掉到池塘里,池塘里有许多青蛙卵,还有好多小蝌蚪,那些滑溜溜的青蛙卵往他身上缠,黑不溜秋的小蝌蚪往他身上钻,从此,他无数次能到,小蝌蚪长出獠牙啃他,那些青蛙卵死死绑着他。
    从此之后,他只要一看到一群蝌蚪,就拼了命撒腿就跑。
    成年后,医生让他脱敏治疗,他就是这个反应。
    对周清洛来说,脱敏治疗实在是一种自虐,不去碰就行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去治。
    葡萄,或许是宋凌童年遭遇到最让人窒息和痛苦的恐惧所在。
    周清洛连忙撤走葡萄,再站回原地,像宽慰自己一般喃喃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宋凌浑身一僵,眼神空洞地盯着葡萄原来摆放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站着。
    脑子里惊悚的地狱骤然消失,空落落的。
    周清洛站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
    良久后,宋凌身子一软,重重吐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
    周清洛也松了口气,将纸巾递给他,喏,擦擦汗。
    宋凌转过头怔怔看着他,机械地拿过纸巾擦脸上的汗,他目光渐渐聚焦,眼皮眨了下,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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