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兆光立刻赔笑:雪莲你先上去休息。
    周清洛忽然觉得,宋凌此时螺蛳粉扣在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也不算特别过分。
    宋兆光赔完笑,立刻阴着一张脸,气冲冲走到宋凌面前破口大骂:你干什么?你非得把我气死是不是?
    宋凌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打开螺蛳粉的盖子。
    廉价的塑料包装盖上沾着一层红色的辣椒油,酸笋和酸豇豆的独特气味十分强势。
    宋兆光转眼看向周清洛,面色不悦道:你把这些东西带出去。
    周清洛:父子吵架,关他什么事。
    宋凌嘲讽一笑,慢条斯理地拆开一次性餐具袋,拿出一次性筷子,拨了下螺蛳粉,撩起眼皮看了眼宋兆光。
    你以前当搬运工给人家送货的时候,也敢这么吼?不应该像刚才那样赔笑?
    宋兆光气急败坏,抢过宋凌的筷子,一掰两断,宋凌我警告你,别跟你妈那个贱人一样不识好歹。
    宋凌不为所动,又拆开一副一次性筷子,懒洋洋道:入赘女方发家,都忘了自己以前当过搬运工了,得亏人家也姓宋,不然孩子都得跟女方姓。
    周清洛明白了,宋凌今天叫他过来送外卖,纯粹是来故意气他爸的。
    他不得不佩服宋凌的语言表达能力,三言两语就把宋兆光的老底扒了个干净,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嘲讽力满分。
    宋兆光不知道哪里弄来一支皮鞭,看宋凌的眼神就像看什么晦气东西一样,扬鞭。
    皮鞭划过空气的声音十分有震慑力。
    周清洛:喂,干什么呢,家暴啊。
    宋兆光气坏了,也懒得维持人前那风度翩翩的模样,关你屁事!给我滚!
    家暴犯法知道不,你那么嚣张,警察知道吗?
    宋兆光一分神,宋凌抬头看他,眼神冷冽,嘲讽道:你打啊。
    宋兆光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手顿在原地,最后气急败坏地把皮鞭摔在地上。
    上次他打宋凌,他没还手,而是转手黑了公司的财务系统,把账发给税务局,害得公司补了几个亿的税。
    宋凌这人一身反骨,眼神比狼崽子还狠,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那天江时彦的升学宴上,宋凌去搅了局,承认自己是个变态同性恋,丢尽了他的脸,要是他敢吃螺蛳粉影响给宋锦奕输血,他就抽死这个王八蛋。
    周清洛没想到,送个外卖都能看到一出狗血的家庭伦理大戏。
    他放下最后一碗外卖,准备走时,看了眼宋凌。
    他垂着头,眼神阴郁,嘴角一抹冷冽的笑,像一只受尽蹂躏的野兽,下一刻就要起身反击,冲上去咬破敌人的咽喉。
    他猛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宋兆光,嘴角的笑容一收。
    宋兆光一顿,下意识后退一步,行为虽然怂了,但气势不减,咬牙切齿骂:畜生,你今天吃一口这玩意试试。
    宋凌忽然笑了,畜生的孩子,可不就是畜生吗。
    周清洛:真是够了,把他当成透明人了吗?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暴露豪门恩怨?不怕他告诉记者吗?
    周清洛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宋凌好不到哪里去,但这个宋兆光真不是个东西。
    他拽着宋凌的手臂:走,带你吃正宗的螺蛳粉。
    他鄙夷地看了眼宋兆光,又说:外卖的粉都泡软了,不好吃。
    第9章
    宋凌一走,宋兆光立刻叫保姆把家里收拾干净。
    他气呼呼坐在沙发上,后悔刚才没多抽宋凌两下。
    不过他不敢,刚才宋凌的眼神太吓人,那种不要命的狠厉,就跟他妈一模一样。
    宋兆光靠着宋雪莲出人头地,当上了宝木集团的总经理,宋凌的妈当时只是他的一个下属,当时宋雪莲待产,而女人漂亮得风情万种,精明能干,那年他借酒强迫她,宋凌就是这么来的。
    没想到她是个宁死不屈的烈女,不惜名誉扫地,也拉着他一起下地狱,要不是宋家花钱息事宁人,他又要回到暗无天日的仓库,开着面包车给人送货。
    女人受尽凌辱,将遗书寄到报社,再从公司高楼上一跃而下,再次把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还好当时信息闭塞,钱能摆平一切。
    宋兆光是有点害怕宋凌的,他觉得宋凌身上有他妈妈的阴魂,若不是为了锦奕
    宋兆光皱着眉,叹了口气。
    这时,宋锦奕走到宋兆光身边坐下来,安抚地拍了怕他的肩膀,爸,别生气了。
    宋兆光:我能不生气吗,那个小畜生
    宋锦奕温文尔雅地笑了笑,爸,别这么骂宋凌,他是我弟弟啊,你这样,不连着我一块骂了吗。
    宋兆光:还是锦奕懂事,有你爸就放心了,是爸对不起你啊。
    宋兆光看这宋锦奕,想不通为什么明明高大帅气的宋锦奕会有严重的贫血和肾病,还是珍贵的熊猫血,为什么偏偏是宋凌的血型和他配上了。
    宋锦奕:今天是宋凌妈妈的忌日,宋凌心情不好可以理解,爸你就别生气了。
    宋兆光脑海里宋凌妈狠厉的脸刚褪去,又因为宋锦奕这句话冒了出来,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要是谁都像你这么宽厚仁慈就好了。
    宋兆光不想多提宋凌妈妈的事,先上了楼。
    宋锦奕看着他的背影,阴恻恻地笑了笑。
    *
    周清洛一直拽着宋凌的手臂往外走,一直走到他们家的大院门外才松开。
    他回头看了眼这幢金碧辉煌的大房子,等一会儿空的时候他就要把刚才拍的那些照片删掉。
    太让人窒息了。
    怪不得宋凌说,这是他住的地方,而不是他的家。
    他转过头,宋凌正盯着他看,看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也不用这么感动,只是普通的见义勇为。
    宋凌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还觉得这个房子漂亮吗?
    马屎外面光。
    宋凌一脸嫌弃:周清洛,有点文化,这叫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短短半个小时里,在文化这个领域,周清洛被宋凌鄙视了两回。
    他翻了个白眼,嗤了声,行,你有文化,你学历高,你厉害。
    谁说我学历高,我高中没毕业。
    周清洛气笑了,挺起胸膛铿锵有力道:嗯?那你凭什么嘲笑我?我好歹大专!
    宋凌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这有什么好比的。
    他怎么会回答得这么理所当然。
    本来宋凌的家事周清洛不想管,但他的家人实在可恶,作为一个热心肠的好市民,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
    我觉得你搬出来住,有益身心健康。
    宋凌冷笑一声,没说话。
    那你不搬出来,你就打回去,打他几次,他就老实了。
    宋凌一愣。
    周清洛:你打不过?
    ?
    打不过也打,总有一天会打得过的,敌人像弹簧,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宋凌浅浅笑了下,忽然神色一滞,抬腿往回走。
    周清洛有点摸不清他的套路,哎?
    宋凌步伐加快,没回答他的话。
    宋凌落下了他的电脑,他到哪儿都随身带着电脑,这是他第一次落下。
    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以前都是江时彦陪着他,如今他孑然一身,本想和宋兆光撕破脸的。
    之前江时彦一直劝他,他和宋家横竖是一家人,让他忍着,迟早会有一天,什么都会好的。
    可现在江时彦也离开了,什么一切都会变好,都是狗屁。
    他一直活在沼泽中,只是江时彦让他做了不该做的梦,梦醒了,他就要把所有人拖下深渊。
    而将所有人拖下深渊的密码,就在电脑里。
    可刚才周清洛拉着他时,他忽然魔怔了,满脑子的仇恨像搁浅了一般,像有什么魔力牵引,他就这么走出来了,电脑包忘了带。
    他阴着脸走到家门口,宋锦奕站在门外,笑盈盈地看着他,手里提着他的电脑。
    宋凌加快脚步朝他走去,宋锦奕把电脑递给他:刚想给你送过去。
    宋凌面无表情接过电脑,转身就走。
    宋锦奕仍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着说:想去吃螺蛳粉就吃吧,没关系,爸那里我兜着。
    宋凌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笑了声,一直以来,哥对我可真好。
    宋锦奕:说什么话,我们是兄弟。
    宋凌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那哥什么时候去跟爸说,世界上熊猫血的人那么多,什么时候不要抽我的血给你输血呢?
    宋凌说完转身走了,宋锦奕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心里不由得沉了一下。
    他从宋凌毫无生机的眼神里,看到了亡命之徒的狂欢,再也不是隐忍负重的人。
    看来毁掉了他的希望,江时彦这个棋子,已经失效了。
    *
    宋凌到车库里,开出那辆他那辆红色的马萨拉蒂,他导航到香山墓地,油门一踩,伴着轰鸣声,车子冲出车库,像凶猛的野兽。
    隐约还听到二楼传来叫骂声,在院子里开那么快,撞死你算了。
    宋凌置若罔闻,夺门而出。
    他开出大门,看到周清洛把电动车听到了大树下,在阴凉处等着。
    这人还真傻,是个人都能想到,刚才他是利用他了。
    利用完了还不走,真想带他去吃螺蛳粉不成?
    宋凌本想一脚油门冲出去,但不却不由自主踩下了刹车,稳稳停在他身边。
    他要去香山墓地祭祀妈妈,他不会带周清洛一起去,但他不知道他停下来做什么。
    心里泛起一丝奇奇怪怪的思绪,似乎是愧疚。
    周清洛被这车张扬的红色闪得眯了眯眼睛,宋凌带着墨镜,单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凌厉的侧脸和张扬的纹身,显得整个人气场骄矜冷漠,似乎起了一张无形的屏障,把自己和外世隔绝。
    和刚才判若两人。
    两人沉默着,短短几秒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周清洛默了默,他也不明白自己在这里等什么玩意,难道真的要带他去吃螺蛳粉?
    原来那五千块钱不仅包括气他爸的劳务费,还包了现在的尴尬。
    好像
    也不亏。
    周清洛转过身,带上头盔,跨上电动车,启动电门走了。
    没走多远,身边有车子呼啸而过,速度太快,只觉得是一道红光闪过,片刻后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
    自从周守林闲赋在家,他更有心思钻研菜谱了,每天变着花样给姐弟两人烧饭,烧得越来越好吃。
    周清洛难得休息,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周守林,一本正经地说:爸,你要不开直播教人做饭吧,能红。
    周守林朝他摆了摆手,去房间里呆着,饭好了叫你,这儿油烟大。
    我说真的,爸,网上好多美食博主,做得可都没你的好吃。
    就你高看你爸了,一大把年纪了,不想上去丢人现眼。
    周清洛也不再强求他,周守林这内敛低调的性格,如果火了,被键盘侠攻击,那铁定受不了。
    中午饭周守林烧的是红烧排骨和丝瓜炒蛋,再烧一点青菜汤,周清洛吃完,就给周清沐送饭去了。
    周清沐准备出国学习,医院里事又多,她每天都扑在医院,没时间回家吃饭,周清洛拿了瓶牛奶和香蕉,跟饭盒放在一起,给周清沐送过去。
    周清沐在外科实习,虽是午休,但医院里还是人满为患,只有血液科的高级专家会诊区人少一些。
    周清洛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这儿遇到宋凌。
    他穿着黑色的宽松圆领T恤,米色运动长裤,带着黑色口罩、黑色墨镜和黑色鸭舌帽,安静地坐在科室门外蓝色塑料椅字上。
    他这一身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若不是颈部的纹身,周清洛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宋凌。
    他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后脑勺顶着墙壁,右手静脉刚被扎了针,针针眼上还有血珠往外冒,针眼周围有些肿,青紫的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上特别明显。
    血液科的病人都有人陪着,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形单影只的,旁边放着一只黑色的手提包,这个包他几乎随身带着,里面放着他的电脑。
    周清洛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放慢脚步。
    宋凌动了一下,周清洛立刻收回眼神,目不斜视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宋凌冷冽的声音:周清洛。
    周清洛佯装没听到,径直往前走。
    身后响起脚步声,周清洛没走出几步,就被宋凌挡住了去路。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宋凌看了眼他的脑袋顶,似笑非笑道,比我矮那么多。
    周清洛身高正好180,第一次被人说矮,他笑了笑,不理会他,迈开脚步准备走。
    宋凌也迈了一步,挡住他:不认识了?
    周清洛咬咬牙,刚攻击完身高,又嘲他肤色,键盘侠本侠。
    周清洛举起手中的袋子,笑着说:我忙着送餐呢。
    没有外卖联,送给熟人。
    他在努力在搭讪,可是周清洛不想理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本想说关你什么事,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是。
    宋凌似乎也没耐心了,破罐子破摔,冷着脸说:周清洛,你没看出来我在努力找话题吗?
    周清洛笑了声,真是辛苦你了。
    宋凌:
    两人忽然又沉默下来,这气氛让宋凌想起那天他在树下等他的场景。
    周清洛迈开脚步准备走,宋凌忽然不想让他像那天一样,骑上电动车不动声色地就走了。
    他一把拽住周清洛的手臂,闭了闭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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