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点在这个时候就给神龙帮上大忙了。
    神龙的冷淡既可以说成是年少无知,对女人还没开窍,也可以看成一心向佛,愿意为了高洁的志向守身!
    而一国太子如果连能为延续荣耀和光彩的子嗣都不想要,难道他还会对一个国家感兴趣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只要这封信送到了泰兴帝手上,那么不但能一举击溃泰兴帝的全部怀疑,还会让泰兴帝习惯性的多疑一下到底怎么会没头没尾的传出这种流言来。
    殿下,奴婢、奴婢一定把信好好交到陛下手里。小路说着就要离开。
    神龙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不急,父皇刚刚开始怀疑我,你就把东西送过去,太刻意了。
    小路小心翼翼的看着神龙问:那依殿下的意思?
    神龙顺气似的在自己心口轻抚几下,等我和父皇大吵一架,把手串摔碎了之后,你再送过去。
    是。小路赶忙离开。
    神龙轻咳几声,看了一眼,低声吩咐:殿试是哪一天来着?
    月底便是了。
    哦,那就只有不到十天了,我得快一点好起来。神龙看着为打开一条细缝的窗户,传膳吧,我饿了。
    神龙并不饿,但多吃东西,能让身体尽快恢复力气。而且,如果他不痊愈,还怎么镇在听政殿里,让那群评判卷面的内容的官员们不敢动手脚呢。
    他和父皇吵架也得尽快啊,否则一旦成绩下来了,再想防备别人动手脚也不可能了。
    神龙嘴里发苦,几乎感觉不到食物的味道,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照着健康时候的食量把饭菜全塞下肚,扬声道:绿萝为我换衣,我要去听政殿与朝臣议事。
    殿下,您的病还没好呢。绿萝心疼的低语。
    无妨,等事情过去,我每天都可以休息。神龙笑着安抚陪他长大的大宫女们。
    神龙没说的是,如果这次处理不好,那么他很有可能要从太子变废太子,不想休息也得天天休息了;但若能够如愿以偿,顺利解决此事,他日后便再无阻碍,可以一飞冲天!
    殿下今天想穿哪一件?
    恶紫不夺朱,今日我便要试试看恶紫到底能不能压住正红把我那件清华紫色的缠枝牡丹底纹织金奔兔通肩织金长袍取来。
    兔子搏鹰需尽全力,而不知是否能得善果,正与他如今面对的情况如出一辙,便穿着这身衣裳提醒自己时时小心谨慎吧。
    神龙面色不佳,两片薄厚适中的嘴唇血色不足,穿上这身浓紫长袍更显肤白赛雪、气质高华。
    神龙放弃了步行前往听政殿的习惯,乘车而行,车窗里露出少年一小片冷淡的眼神,越发令人想要窥伺他的内心。
    朝臣均知太子自花朝节出宫踏青归来后重病,随即被监察御史王鸿当堂状告收买人心,另有所图。
    陛下虽然对王鸿的说法并未深究,可也不曾训斥王鸿出言无状,于是,朝臣们都忍不住怀疑起陛下是不是对太子生出嫌隙,怀疑太子觊觎他手中的权势。
    这些日子,朝臣们在宫中处理政务,无不是时时刻刻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丝毫风吹草动,现在,他们终于看到事情的进展了。
    大病初愈的太子急匆匆赶来听政殿了!
    以周记、典籍、顾剑为首的臣子不管泰兴帝作何想法,都第一时间走出办公所在,向太子问候,多日未见,太子身体大安了?
    神龙的马车放慢了行进速度,停在他们面前,神龙苍白消瘦的脸颊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笑着回应,让诸位担忧了,我已病好了大半,剩下须得慢慢调养,在床上闲躺也无趣,索性乘车过来走动走动,听听政务消闲。
    殿下快进来,别在外头吹风。
    他们顺势引着神龙入内,还没等臣子再说话,一个内侍低着头从大书房小步趋到诸人面前,客客气气的表示,陛下请殿下入内。
    神龙对诸臣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跟着内侍不紧不慢的走近大书房,临进门前,内侍突然压低了声音说:王鸿刚刚离开,劝说陛下将禄王与殿下放在一处相互消耗。
    多谢。神龙立刻致谢。
    没等他塞钱过去,内侍已经无声无息的走进大书房向泰兴帝通报,陛下,太子到了。
    让他进来。泰兴帝的声音无悲无喜。
    因为从小跟随在崔皇后身边的关系,神龙对泰兴帝非常了解,他知道泰兴帝只有在拿不住事情真相,内心又举棋不定的时候才最喜欢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掩饰内心的软弱和茫然。
    因此神龙大摇大摆的走进房间,向泰兴帝行礼问候,儿子重病数日劳父皇挂念,儿子不孝。
    泰兴帝定睛细看,发现儿子已经渐渐成了个丰神俊朗的小郎君,再不是小时候一团孩子气的模样需要人保护了。
    他捋着胡须,沉声质问:有人状告你向京城内百姓送布,笼络人心,可有此事?
    儿子出宫踏青,回宫前想起使用的布料宫中根本用不上,索性送给家有老者的京中百姓了。神龙梗着脖子,提高声音,儿子不认为这算笼络人心。
    既然不是笼络人心,你送给什么人不行,非得挑年过七十的老者赠送?朕看你也不是对名声无动于衷。
    神龙多日病重,刚刚清醒就跑来听政殿,他应该不知道有人在朝堂狠狠告了他一状,更应该不知道告他的人是谁。
    于是,问心无愧的太子殿下将脊背挺得更直了。
    神龙无畏的抬头凝视着泰兴帝,大声回答,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还是儿子年幼时候父皇亲自念给儿子听的书里面写的,儿子照着父皇的盼望张达父皇却因此而怀疑儿子么?是儿子看错您了!
    父皇若是不想要儿子当这个太子,位置换给您便是!神龙猛地抬起手扯下太子金冠往地板上砸。
    金冠卡住手串,神龙扯了几下,恼火的干脆将金冠一起拉断。叮叮当当数声,金石碰撞,随着金冠落地的还有指肚大小的滚圆朱砂圆珠,梵文在珠面细细写上灿金的经文。
    兴帝想要叫住行事冲动的次子,但当视线落在朱砂圆珠上,突然说:把珠子上的文字给朕念念清楚。
    内侍点头哈腰了半晌,赶忙结果珠子,然后全部呆立当场。
    这内容让他们怎么念啊?珠子上写的可是四大皆空!
    太子,莫不是终于被陛下折腾得心灰意冷,生出出家的念头了吧。
    第61章 记性不好[VIP]
    内侍手心里抓着金字朱砂珠,抖如筛糠,面对泰兴帝的发问不敢回答,他频频用眼神去偷瞧站在一边的太子。
    神龙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大步上前抢过内侍手里的珠子,推开挡住自己的人丝毫不问泰兴帝意思往外走。
    你、你违逆朕的意思?你这个不孝子!泰兴帝伸着手等神龙把圆珠递给自己,却发现儿子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往门外闯,当即大怒,提声高呼,禁卫军何在?拦住太子!
    始终不愿意露面的禁卫军终于不得不出现在大书房门口,他们低着头,肩膀微微缩起,似乎十分畏惧自己在做的事情。
    还请殿下留步。领队客客气气的低声开口,连阻拦的手都没抬起来。
    他们小心翼翼的看了神龙一眼,确定冷若冰霜的少年眼神里的怒火未曾燃烧的更加炽烈,才苦着脸说:殿下,得罪了,您手里东西交出来吧。
    我不为难你们。神龙把圆珠随手丢到禁卫怀中,自己不顾泰兴帝的叫喊,自顾自离去。
    禁卫不敢阻拦,默默让出一条道来,目送神龙离去。
    大书房里是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禁卫们很快矮了一截,匍匐在地上去捡落在地上的圆珠,内侍一看也赶忙跪下,帮着一起找齐。
    待手串上的珠子集齐了,内侍赶紧膝行上前,将珠子捧到泰兴帝面前。
    泰兴帝挑剔的拨弄了一下圆珠,珠子立刻在桌案上哗啦啦的散开,有几颗分外不服管教的一股脑摔在地上,再次滚得远远的。
    泰兴帝看着珠子,眼底起一片虚妄的怒火。
    把把周记和典籍叫过来。泰兴帝死死握着拳头,咬牙下令。
    内侍不明所以,低声提醒,陛下,三公日常不在宫中随侍。
    虽说太子前来听政殿的时候,周太师和典太傅确实都在偏殿候着,可太子现在走了,谁知道他们俩还肯不肯继续留在宫里呢?毕竟等的人不是泰兴帝啊!
    这两位对陛下可从来算不上恭敬。
    朕叫他们来,你就去办!朕富有天下,难道叫不来两个老不死的吗?泰兴帝气得高声咆哮。
    说来也巧,典籍和周记都担心太子年轻气盛,又不知深浅,害怕他大病初愈进入宫廷惹恼了泰兴帝。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两位老者正在大书房在徘徊,就见到守在外头的禁卫一溜小跑入内,随即太子眼中裹挟怒火从大书房里快步走了出来,速度快得他们追不上。
    周记和典籍对视一眼,都知道大事不妙,陛下和太子肯定不欢而散了。
    太子聪慧正直,陛下昏庸无能,两人吵起来谁对谁错还用问吗?当然是护着太子了!
    他们俩正准备请内侍同传进入大书房,结果就听到了泰兴帝的怒骂远远穿出来。
    老不死?周记念叨一声,怒极反笑。
    守在门外的内侍赶忙低声解释,太师勿恼,陛下是被太子殿下气得狠了。
    周记笑了笑,根本不信办事有章法的小太子能对荤素不忌的泰兴帝做什么,随口吩咐,通传吧。
    泰兴帝正想寻周记和典籍,听说两人来了自是直接让人进来。
    他看了一眼颤颤巍巍需要人搀扶的周记,突然让内侍把珠子递给周记,太师学识艰深,帮朕看看上头写的都是什么。
    周记莫名其妙的看了泰兴帝一眼,隔了老远对着圆珠瞟几眼就反问,陛下改信佛学了?挂着些四大皆空的佛珠做什么。
    话虽如此,周记心里想的却是,泰兴帝要是肯信佛学戒色可就太好了!
    四大皆空?你说上头写的是四大皆空?泰兴帝面色一变,握紧了掌心的珠子。
    周记纵横朝廷几十年,立刻明白这些珠子不是泰兴帝的,而是泰兴帝从太子手里得来的。
    可周记并不点破此事,而是顺着原来的计划说:老臣刚刚见太子怒气冲冲的离开,怕是得罪了陛下。殿下年轻气盛,遮掩不住脾气,若是真有不臣之心哪里瞒得过陛下。依老臣看,监察御史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泰兴帝坐在位置里,表情空荡,好像根本没听到周记说了些什么。
    陛下?周记给内侍使了个眼色,内侍连忙上前,轻声提醒提醒泰兴帝回神。
    啊?哦哦,是太师说什么了?泰兴帝含混的应付周记,小声向内侍问周记到底说什么了。
    内侍借着给泰兴帝斟茶的时机,把周记劝慰的话重复了一遍。
    泰兴帝这才回答,是啊,朕要仔细想想。这些日子事情忙乱,朕都没深思过。
    具体深思什么,泰兴帝纵然不肯说实话,周记和典籍两个也能猜出来。
    之前泰兴帝犯疑心病,现在又开始犯优柔寡断的毛病了。
    有些话说一次就行了,别人反复念叨反而不美。
    周记和典籍收了话,起身告辞。
    之前还气势汹汹想找两人不痛快的泰兴帝居然不拦着,直接把他们放回了家。
    走出大书房,周记忍不住感叹,典籍,你果真一辈子好运道。
    典籍哈哈大笑,得意的拍着精瘦的腰杆道,没想到此生还能有让太师嫉妒之处。
    周记摇头,大周历代帝王均得我指点,偏偏一代不如一代,看来教书育人这份活计也不是人人都合适的。
    典籍跟着叹息一声,太师误会了,我两个徒弟也不是教出来的。穆怀渊像他父亲,天纵英才,用不着我管;太子更不用说了,我虽有善识人的美名,这孩子身上我却没看出什么特别,当初挂着师徒名分不过是想给怀渊求官的时候能得崔皇后一臂之力罢了,连课程都是怀渊代师授课的。
    不过你要是说我运气好,这话我信。典籍与有荣焉的挺起胸膛,不管太子是我自己带出来,还是怀渊教出来的。能在困境中想到釜底抽薪之计,实在难得了。
    周记听得直摇头,戳破周记的自卖自夸,看破不说破啊。
    典籍把胸膛挺得更高,踱着步子往外走,笑呵呵的说,走啦、走啦,赶紧回家休息,养精蓄锐,不出三日,肯定还有下一场好戏等着咱们观赏呢。
    周记笑而不语。
    经过今日一场闹剧,两名老者都知道太子身上的危机过去大半,没有需要他们操心的地方了。
    泰兴帝坐在大书房里,屁股底下像是被撒了一层钉子似的坐立不安。他一会唉声叹气,一会又起身绕着大书房快走,行为古怪得让大书房内服侍的宫人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泰兴帝终于下定决心,悄声招来一名内侍,与他耳语片刻,内侍无声无息的从大书房离开。
    这天夜里,小路流着冷汗在太子的书房中多停留了半盏茶的时间。
    夜里,泰兴帝面前多出了一份手书。手书写在白绢上,从墨迹的浓淡变化能轻易看出这份内容是被人分成几次完成的。整整齐齐的簪花小楷成列排布,下笔颇有滞涩之感,似乎书写文章的人心中有着万千愁绪难以排解。
    泰兴帝拧紧了眉头仔细看起内容,心中大惊。
    他儿子竟然字字句句写的都是厌倦人事纷扰,觉得遁入空门才能获得平静!
    泰兴帝叫了一声孟开,许久无人应答才想起来孟开翻下宫规早被崔皇后处置了。
    他心情烦闷的随手指了个内侍问,太子召幸过宫人么?
    内侍紧张的噗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陛下安排的宫女之后,殿下一直谨守宫规,不曾召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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