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身上的锋利锐气顷刻散去,只剩下包容一切的温柔。
    三枝还在抽泣,他只好耐心哄着,用手指揩去他脸颊泪水。
    心意一动,在三枝少年气的颊边落下一个吻。
    他长大了,原本圆幼稚气的小脸,也变得清晰俊朗,这是他又一次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样想着,钟琤卡在他下巴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移到他后脑勺,捧着他的脸,满足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渴念。
    房间里只剩下墙上挂着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声响,阳光移转,留下的影子在房间里拉的很长,又陡然转换位置。
    三枝果然不哭了,他鼻翼翕动,漂亮的大眼睛睁着,又很快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就连眼角下面也掺染了红色。
    钟琤的鼻尖碰着他的鼻尖,满嘴的甜。
    心里几个月空落落的黑洞,也已经被填的满满当当的了。
    一吻天荒。
    等钟琤松开他,三枝立马软倒在他怀里,趴在他身上的力道格外轻柔,这个时候他还没忘记钟琤身上的伤。
    两个人都没说话,三枝宕机的大脑反应了很久很久。
    钟琤一直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嘴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吻他的耳尖,激吻过后的声音格外沙哑,如同过电:我很想你。
    什么都不用说,一句我很想你,就治愈了三枝,他傻兮兮地笑,不再问钟琤去做了什么。
    夜里睡觉前轻柔地给钟琤身上的淤青揉搓药酒,偶尔眼神撞到一起,便又是一个深情的长吻。
    钟琤很快就给了臧川行回答,他会沿着自己的道路前进,不负期望,成为一个有温度的记者。
    臧川行知道,他这是被委婉的拒绝了。不由得叹一口气,只觉得可惜了这样有韧性又机灵的好苗子。
    又多少觉得钟琤有些让他失望,对钟琤也不向之前那样热情,可答应了钟琤的事情,他也不至于毁约。
    那天晚上的长吻,钟琤和三枝之间的关系,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他俩见面时的气氛,像是拉扯成丝的棉花糖。
    钟琤怕耽误三枝的比赛,只好减少和他见面的机会,偶尔休息回家时才会好好哄着三枝。
    临近世青赛,臧川行见钟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调试机器,擦拭镜头,像是准备上战场的将军。
    钟琤身上有那种很罕见的沉稳气质,他伫立在那里,自然而然的和周遭的人拉开距离,这样出色的人,愿意做些什么的话,又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
    臧川行总算想开了,可还是放不下心里的执念,在钟琤交还摄像机的时候,哼了一声,问他:你以后想做什么记者,可都不如这样的受人追捧,你可要想清楚了!
    年轻人,总要想着为大众做些什么,这样才不算白活。
    说到这里,臧川行夹带着真心实意,钟琤明白,可他不想。
    沉吟片刻,钟琤正色直视臧川行,老师,学生不才。这辈子辜负父母长辈的养育之恩,辜负恩师的照料之情,实属无奈。
    只是,我更不能辜负另一个人。
    钟琤前所未有的轻松。
    似乎抖落了这些年来禁锢在他心头的重担。
    人生在世,从来不是一块石头那样天生地养,毫无牵挂。他这辈子遇到过许多有情有义的人,承担着许多期望,可他好像一项都没有让他们满意过。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能放开三枝。
    臧川行气的不行,拂袖而去,连摄像机都没带走,瓮声瓮气地让钟琤用完再还回来。
    世青赛准备的如火如荼,钟爸钟妈从老家赶过来,带着王琴阿姨一起。
    齐北焉也来了,还带着一个大他一届的学姐,两个人眉来眼去,坐实了恋爱关系,趁这次机会见一下王家父母。
    王琴满眼欢喜,喜不自胜,私下和钟美丽聊天时,已经畅想几年后抱孙子孙女的美好场景了。
    钟美丽看的眼酸,再一看坐在沙发上把玩摄影机的钟琤,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捡了颗糖果扔他:你倒是好,还是当哥哥的,我怎么连个女孩子都没有见过?
    他们这次前来,都住在钟琤家里,钟美丽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如今还在和三枝睡一个屋。
    只是三枝大多数时间都在训练,不常回来,屋里属于他的东西并不算多。
    钟美丽才没有想到深远的地方。
    就算如此,她心里也不舒服,这次也是想趁着人多,提点一下钟琤。
    不管以前多不听话,为了照顾三枝放弃学习远离父母东奔西跑,她都既往不咎。
    可找个媳妇,这种事情总不至于还要为了三枝拒绝吧?
    有时候夜深人静了,她真是越想越觉得委屈。
    她生了个儿子,还没养大呢,就被人拐跑了。
    偏偏那人还是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了!回来了!真是羞愧,断更这么久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太监的,这本书本来就没有多少章了,尽量年前日更完结~撒花,多谢大家,留言有红包!过年也有!感谢大家!
    第一百零九章 比天地更宽广的
    钟琤有些无奈, 齐北焉坐在沙发扶手上,身子倾过来,冲着钟琤挤眉弄眼:钟姨, 谁说他身边没女生的?
    上次他消失那几个月,我去找三枝, 可是遇到一个姑娘对他很上心的。比我还急。
    哟!钟美丽一听就支愣起来了, 着急道:哪个姑娘啊, 人怎么样?也是个运动员?
    叫什么林笛儿?好像是个游泳运动员, 对我们三枝也可好了,最重要的是长的可好看了, 配我哥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齐北焉笑嘻嘻的, 钟琤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拽下, 幸好他眼疾手快, 搂着女朋友坐正了身体。
    李白燕斜齐北焉一眼, 问他:比我还好看?
    她是个聪明姑娘, 又惯会看人脸色, 这会儿一看钟琤表情不太对,连忙岔开话题给齐北焉找补。
    可齐北焉大大咧咧的,压根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钟美丽乐不可支,明儿你不是要去见三枝吗?我们也去看看这个叫林笛儿的姑娘。
    钟琤把摄影机装好,眉头一皱,沉声道:别听北焉胡说,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她对我没意思, 我对她更没意思。
    钟美丽一听就急了, 那你对什么有意思?她声音尖利, 像是认真了。
    钟美良在一旁扯她袖子, 行了,儿子现在还小,还用不着操心这些,他有他的想法,你别逼他。
    我什么时候逼过他了?钟美丽气呼呼的起身,进了客房,留下莫名其妙的几人。
    钟美良打哈哈道:你钟姨进入更年期了,最近脾气总是这样,怪怪的。
    钟美丽在屋里喊:别说我有更年期哈,我好的很!
    王琴哈哈一笑:美丽就是这个脾气,让她待一会儿她就想开了。
    几个人又畅聊起来。
    只有钟琤知道,钟美丽一向敏感,只怕是察觉到一些端倪。
    钟美丽坐在床角,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坐着想了一会儿,她又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这房间原本是三枝睡的,只是大部分时间三枝都和钟琤睡一个屋,是以属于三枝的东西并不多。
    桌面上放着些厚厚的书,拿过来随意翻看,是关于运动后保健身体的教材,上面写着三枝的名字,字体清秀。
    内容却是钟琤的字迹,还写有贴心的备注,比如什么样的力道来按摩,遇到突发情况该如何急救等。
    钟美丽无奈叹气,又在桌子旁边的箱子里,找到一个运动器材,有些器材看起来年头已经久了,可还好好保存着,不知道是三枝用,还是钟琤用。
    钟琤十三岁就离开家,真正意义上开始自己照顾自己,不仅如此,他还要照顾智力有碍的三枝。
    他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呢,这些年他怎么过来的?每次钟美丽内心升起来照顾他们的冲动,都会被钟琤和钟美良劝下去,家里老人需要她,厂子需要她,就是她儿子不需要她。
    钟美丽擦了擦眼角沁出来的泪水。
    两个孩子一起住,钟琤再怎么成熟懂事,在卫生方面总是做的不够完美。
    钟美丽摸到箱子外面的一层灰,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打扫卫生。
    找了一圈房间里没有毛巾,起身,开门,经过客厅时看都不看人,拿了毛巾又回房间去了。
    钟美良摇摇头,对钟琤说:你妈已经不气了,这是想给你打扫卫生呢。
    钟琤想去拦,却被钟美良拉住,别管你妈,她就喜欢做这些事恢复情绪呢,你坐下来跟我说说,这摄影机怎么玩的?
    虽然已经是千禧年,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傻瓜相机走进了一些人的家中,可像这样完全外国货的大家伙,只有城里摄像馆里才有,他没见过呢。
    钟琤坐他旁边,耐心给他讲解怎么拍怎么洗。
    他自己买的也有照相机,只是品质不如臧川行的这台好,他想着世青赛那天,一定要拍出三枝最好看的样子。
    钟美丽边收拾屋子,边劝自己,钟琤挺好的,谁家孩子有这样优秀呢?
    这么多年,没少有人夸她儿子,就连幼儿园里的老师,每次见到她都会竖起大拇指,说钟琤三岁看到老,小时候就是个聪明孩子。
    当年那个小肉团子,在她怀里慢慢长大,跳出她的世界,长成如今这个模样。
    或许她还没有接受这样的事实。
    明明在她心里,儿子应该还是那个需要照顾的肉团子。
    怎么突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让她抓也抓不住了呢。
    钟美丽想不通。
    钟琤原本想叫饭店送些饭菜来家里,可王琴阿姨非要下厨露一手,齐北焉和他女朋友领功去附近商超买菜,钟美良在厨房翻看有什么缺的。
    又叫钟琤来哄哄他妈妈。
    钟琤敲门进来,钟美丽正坐在地板上,翻看着相册本,旁边还放着两摞厚厚的的相册,已经看完了。
    看见钟琤进来,她也没什么表示,钟琤盘着长腿坐下,靠近,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他玩摄像机不是一年两年了,之前在市里就购买过傻瓜相机,拍了不少三枝的照片。
    三枝睡觉,三枝跑步,三枝路过农贸市场逗小鸡
    这些照片被他洗出来,放在相册里面,见证了三枝了长大。
    钟美丽看了半天,她虽然埋怨钟琤心和她不齐,可看了这样笑的开心的三枝,还是喜欢。
    三枝这孩子,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
    她要是个女孩该多好啊。钟美丽沉沉叹气。
    下一页,看到钟琤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相片。
    笑了起来:三枝拍的?
    见她笑,钟琤心里也轻松不少,他越长越大,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围在钟美丽身边,细细观察她,才发现妈妈眼角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平坦光滑。
    深深看了一眼,钟琤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妈妈。
    从几岁起,他不再这样亲昵的称呼钟美丽了?
    这一声妈妈直接让钟美丽泪如雨下。
    小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不敢告诉妈妈?
    瘦弱的女人哭的不能自已,手指紧紧握着相册,低下头,像是随风摇摆枯瘦的花。
    钟琤圈住她,像是当年她轻轻拍着自己那样,轻轻拍着她。
    什么也不说,只是又叫了一声妈妈。
    他知道自己有多残忍,这样费劲心思的,把那些蛛丝马迹,若无其事的放在一个全身心爱着他的母亲眼前。
    他不得不做。
    钟美丽颤着手翻开相册,露出那张沾有泪痕的照片,上面赫然是三枝闭着眼睛,钟琤凑近吻他。
    曝光度有些高,可钟美丽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那些年藏在心里的敏感和不安,好像突然有了答案。
    她声音发颤,不敢继续问。
    这样的事情坦露在她面前,她想的更多。
    三枝是个特别单纯的孩子,她的儿子她能不知道什么性子吗?
    这些年对三枝的溺爱,宁愿远离父母都要牢牢把三枝攥在手里,她不得不想的更多。
    比如,三枝是不是被他欺负了。
    三枝是不是被他诱骗了。
    三枝是不是什么都不懂。
    钟美丽快伤心死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钟琤完全没想到她会想歪成这样。
    不应该是担忧他成了同性恋吗?
    三枝还这么单纯,这么小你怎么能下得去手?钟美丽抽噎着,低声骂他,捶他,越想越觉得三枝可怜。
    钟琤该怎么回答,三枝他也喜欢自己?他和三枝还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好像都不合适对妈妈说吧?
    他咽着口水,正斟酌着语言,正对上钟美丽的眼睛。
    那眼神里藏了太多太多。
    有伤心,失望,担忧,唯独没有真正的愤怒。
    好像是在问他,以后遇到这样的质问还多着呢。
    他扛得住母亲这样的质问,扛得住世人的吗?
    钟琤心口一热,握住她的手指:妈妈,小时候你不总说我没有喝孟婆汤,这辈子是来找人的吗?我这辈子,真的是为了三枝来的吧。
    对不起,妈妈。
    他不害怕世人的眼光,那无法伤害他分毫。
    可他躲在父母为他搭建的小小巢穴里,最害怕伤害的是父母,最期待得到的祝福,也是来自父母。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贪心又过分。
    可被这个比他瘦弱、名为母亲的女人抱住安慰的时候,他好像感受到比天地还要宽广的东西。
    是爱。
    被钟美丽牵着从房间里出去时,母子二人都收拾好了泪痕,面带着笑容,钟美良也多了几分真诚的笑。
    饭桌上其乐融融。
    钟琤也终于放下了心里最深的担忧。
    第二天去见三枝时,遥遥看见林笛儿,齐北焉指给钟美丽看,她也没太多反应。
    只是一见到三枝靠近钟琤要抱抱,她才恨铁不成钢地点三枝脑袋:你这个小笨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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