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永安王残暴非人,字体也该如此吧?可他写的字,却比当朝大儒傅偕生的字还要好看些。
    小皇帝本来是照着傅偕生的字帖练字的,可一看到钟琤的字,就心里痒痒。
    偷偷摸摸练了两天,被钟琤发现了。
    钟琤连夜给他写了一本字帖出来,让他对着练。
    陛下喜欢本王的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钟琤笑眯眯地如此说道。
    小皇帝红了脸,视线飘移,不敢看他,却接了字帖,更加认真地开始练字。
    钟琤拿着本书正在看着,就听到陈世春在外面禀报。
    看了眼认真练字的小皇帝,钟琤走到殿外,贴心地关上房门。
    何事?
    王爷,静坐的太学学子有几个晕倒的,说是连傅偕生都惊动了,这老头也跟着瞎掺和,到太学外劝说不成,非要和学子一起静坐呢。
    傅偕生?学子静坐?
    钟琤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岩贪污被抄家,傅偕生求情不成,反失了面子,用告老还乡来做威胁。
    钟琤不吃这套,那帮学子反倒像死了亲爹一样上赶着求饶。
    这几日钟琤只顾着小皇帝的事情,哪里还记得宫外还有这些人。
    不由得嗤了一声,他们要坐,就由他们坐。
    傅偕生一把老骨头,估计要不了两天就撑不住,灰溜溜跑回家去了。
    这老头,真当自己的大赵的肱骨之臣了,钟琤不想惯着他。
    陈世春被他身上的杀气吓的一凛,憨憨一笑道:王爷,话虽如此,可近日城内并不怎么安稳。学子静坐,他们的家人也跟着掺合,城中连着几夜走水,人心惶惶,都说是陛下触犯了圣人。
    又玩这一套。若是陛下要斩了傅偕生,老天爷是不是还会落雷劈了这宫殿以做示威,嗯?
    这些小把戏瞒不过钟琤,可城中百姓却信以为真,士人地位最高,傅偕生更是士人的精神领袖。
    现如今傅偕生受累,老天爷肯定看不惯啊。
    钟琤沉思片刻,他布下的棋子也快要启动了。
    到那时,傅偕生就没多大用处了。谁还管他是死是活。
    正要摆手让陈世春退下,小皇帝开了门,探出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道:皇叔,让禅真和老师谈谈吧。他年岁已高,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陛下可知,傅偕生是要以此威胁陛下?
    禅真知道,可学子们并不知道啊。他们把老师当做父亲一般看待,才会对皇叔,对朕如此无理。只要他们知道,老师做的是错的,想必就会离开了吧。
    赵禅真一板一眼地说着,言语间非常认真。
    可陈世春怎么听都觉这味儿有点不对啊
    陛下真的是想给傅偕生一个台阶下吗?他怎么觉得,这是把丞相往死路上逼?
    钟琤心里闷笑,面上却不显,只揉乱了小皇帝束好的发,沉声应道:好。
    小皇帝脚伤未愈,钟琤亲自把他抱上软轿,前往宫外。
    承天门外,早有体弱的学子受不了寒气侵袭,眼一白,晕倒在地。
    一有人晕倒,侍卫就上来,把晕倒的人拉走。以免真的死了。
    其他学子见这些侍卫动作粗鲁,都一脸沉痛,更有甚者,还和侍卫吵起嘴来。
    我等为民请命,你们这些粗人,就不能轻些吗!
    切,你为什么民请命?我也是民,我让你请了吗?起开!
    侍卫一脚把阻拦的学子蹬开,嘴里还嘟囔着:他奶奶的,要不是这批玩意儿在这儿搞事,咱们这些兄弟也不至于每日多个活计。
    说是嘟囔,他声音大的很,这些学子都能听见。
    你你这匹夫!
    先生坐在傅偕生身边的学子看他淡淡摇头,面露不忍。
    叹口气,不再去听后面的喧嚣,诚心静坐。
    可膝下又冰又冷,他早已察觉不到小腿的存在,不分散些注意力,心里更是难受。
    就在两帮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尖利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争吵声戛然而止,太学学子更是激动,齐齐下跪,高呼吾皇万岁。
    诸位请起。小皇帝声音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侍卫们起来了,学子们还低着头,趴在地上,不肯服从。
    赵禅真看一眼钟琤,没有得到回应,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辅助陛下亲政的安分摄政王一样。
    他稳了稳心神,对盘腿坐在首位的傅偕生说道:老师,您这是又在做什么?这般冷的天,若是冻病了怎么办?
    傅偕生淡淡看他一眼,语气冷淡:陛下担心罪臣这个老师,为何不看看这些学子?他们都是大赵的栋梁,却被陛下搁置在冰天雪地之中,死伤无数!
    他语气怨怼,一上来就给赵禅真扣了不重视士人的帽子。
    小皇帝却不生气,好脾气地笑道:老师说这些学子是大赵栋梁,朕却不以为然。
    陛下何意?
    若是栋梁,必然才高八斗,仁义礼智孝皆通,可朕在他们身上,只看到了愚蠢。
    荒谬!
    傅偕生直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他身后的学子只敢兀自愤然,谁也不敢像傅偕生那般直接斥责皇帝。
    还不等傅偕生解释,小皇帝坐在软轿上,软嗒嗒地靠在那里,依旧带着笑脸,明媚的像是邻家少爷。
    丝毫看不出被臣子驳斥的怒火。
    他道:在隆冬天气跪在地上威胁朕,既不仁,也不孝。背的了四书五经,却分不清是非好歹,没有礼,也没有智。同窗晕倒,不去关心,反而借此吵架,便是没有义。见到朕来了,还不知道见好就收,这便是愚蠢。
    朕读书不精,所赖都是老师教给朕的,这几个字,不单单是字,更应该是士人的行操守则。如今你们连这些都没有了,还算的上是大赵的栋梁吗?
    他歪着头,状若懵懂地问着,明明是在质疑这些学子。
    可傅偕生的脸却火烧似的,火辣辣的。
    满脑子疑问,这还是那个蠢货皇帝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通常玩鹰的会被鹰啄了眼 不愿透露名字的钟某人
    第十四章 他怕痒
    傅偕生被小皇帝近若天真的话语给刺激到了。
    下意识地回道:这些士人皆是为了大赵,为了天下万民
    小皇帝淡淡一笑,颇有摄政王的神采。
    他语气很轻,却让人深思极恐。
    他们为的是太傅求饶,不是朕。
    他不再叫傅偕生老师。
    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提醒了。
    傅偕生沉默半晌,抬头看一眼一旁站立的摄政王,脑海中再次升起疑惑。
    钟琤到底想做什么?他在试图养大一头狼,一头用来要自己命的狼。
    思虑良久,傅偕生打破沉默,额头狠狠磕在冰凉的石板上,声音像是老了十岁:是臣想的不周到,触犯天颜,希望陛下能够看在这些孩子初犯的份上,饶他们不死。
    小皇帝冷淡开口:起来吧。
    即使他答应了,皇叔也不会愿意用这些被人拿来当靶子的蠢笨学子的。
    事已至此,傅偕生只能站起身来。
    他年岁已高,动作也很迟缓。
    偏偏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咯咯地笑了出声,他道:老师,方才朕还在想,要不要找宫中最好的推拿太医给你看看。现在看来,你倒是七窍玲珑心呢。
    这话何意?坐在傅偕生旁边的学子下意识扭头去看,看到了傅偕生宽大的袍子里,露出来的压整缝合的棉絮一脚。
    傅偕生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正要解释自己年纪大了。
    就听到他的学生痛苦大叫起来,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侍卫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腿软趴趴的,像是面条一般。忙有太医上前,捋起他的裤腿,露出冻的青紫、冰凉的小腿。
    太医无奈道:陛下,这学子只怕是要不良于行了。
    在这种天气跪坐两天两夜,堪称一种酷刑。即使他意志坚定,还能重新走路,每逢下雨降温,也会疼痛难忍,难以下榻。
    朝廷更不会要一个形容有失的人来做官。
    他这辈子算是到此结束了。
    小皇帝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他针对的只有傅偕生,并不是这些无辜的学子。
    钟琤呵呵一声,调笑道:傅大人倒是个心大的,知道给自己准备跪垫,却不知道给学生们也准备一些。
    一句话,瞬间把所有仇恨都拉到了傅偕生身上。
    寒风凛冽,赵禅真轻轻闷了个喷嚏,不自觉把袍子裹的更紧了些。
    场上不断回旋着痛哭的声音,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士人,纷纷丢了优雅的做派,抢着让太医为他们看腿。
    一场闹剧。
    只怕经此一事,傅偕生在学生心里的形象会崩成碎片吧。
    钟琤留下赵喜在这收场,忙命人抬着软轿,把小皇帝送回去。
    下轿时,还是钟琤抱他。
    赵禅真乖乖地展开双臂,钟琤一伸手,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在怀中。
    他手轻轻搭在钟琤肩膀上,像猫咪一样,讨好地问道:皇叔,我刚才做的对吗?
    身为皇帝,要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威,天子的地位不可冒犯。
    对皇帝不敬,别有二心,是一顶非常大的帽子了。
    被抱着,往上看可以看到钟琤的喉结。他的发束的非常整齐,赵禅真却记得,自己这个皇叔,最好荒诞不羁,经常披头散发,在宫中饮酒作乐。
    他遥遥地看过一次,回宫后对照着水影再看自己。
    总觉得像是隔了很多年那么漫长。
    他兀自出神,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钟琤凸起的喉结。
    正要收手时,钟琤只单手抱他,吓得他惊叫出声。
    他这才发现已经到寝宫了,身下就是床榻。
    看他受惊炸毛的样子,钟琤不客气地放肆大笑,把他放下来,又用另一只手去试探他额头温度。
    风吹的有些凉。
    他五官深邃,眉眼含笑地认真看着赵禅真,看起来深情无比:陛下做的,自然是对的。
    说完,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看向赵禅真的眼神带了些探索。
    然后,用手指迫使赵禅真抬起下巴,用小拇指勾他喉结。
    小巧而精致,并不是很凸起。
    小皇帝貌若好女,连这话儿长的都格外不显。
    原来是好奇两人的区别啊,钟琤在心里暗笑,嘴上却安慰道:陛下还小,等像我这般年岁的时候,就会有阳刚之气的。
    谁说的?赵禅真红了脸,不着痕迹地扭头躲过他的小拇指。
    钟琤并没在意他的躲闪,反倒是被指尖那抹滑腻的触感给吸引了心神。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收回手,藏在袖子里,下意识捏成拳头。
    像是要留下这种触感。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陛下若是想要快些长大,等陛下脚好些了,我教你骑射,可好?
    赵禅真乖乖一笑,软的像猫一样,好。
    用了上好的金疮药,养的又格外仔细。
    过了除夕不过几天,他就觉得脚下像是有小虫子一般爬来爬去,痒的难以忍耐。
    他自己想要去挠,却被秋实抓个正着,说什么也不让他去碰伤口。
    陛下若是碰坏了伤口,留下疤痕该怎么办?
    赵禅真振振有词:朕是要当男子汉的,这点疤痕何惧?更何况是在脚底。
    谁能看到啊。他心里反驳。
    可秋实却铁了心,怎么也不肯他碰。他一碰,秋实拿他没办法,就跪在地上默默哭。
    赵禅真没办法,只能收手,弓着足尖,企图甩掉那阵子痒劲儿。
    钟琤进来,就看到他们主仆二人,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床下,默默无声,都在哭泣。
    这是怎么了?
    秋实擦擦眼泪,把事情说了一遍,还有些害怕,她这是以下犯上了吧?
    赵禅真把头扭床里面,谁也不看,几个脚趾豆却还在动来动去,看来确实很痒。
    钟琤觉得好笑,让秋实退下,去太医署问问有没有什么药。
    自己侧坐在矮榻上,捉住小皇帝还在乱动的脚,拿捏在手心里。
    很痒?
    小皇帝回头,满面清泪,鼻尖都泛红了。
    他实在委屈,要不是这人,自己怎么会踩碎片,受伤示弱?
    可这话只敢埋在心里,说出来却是软糯的求饶。
    皇叔,你帮帮禅真吧,禅真实在难受。
    钟琤轻柔地挠他脚心,确是隔靴搔痒。
    把纱布揭开,发现伤口已经愈合,长出粉嫩的新肉。
    怪不得小皇帝会说痒。
    钟琤也不敢太用力,怕赵禅真会觉得疼。
    只拿指尖轻轻地抚摸一遍又一遍。
    赵禅真又痒又难受,想要抽回,又想凑的更近。
    最后只能抱着被子,趴在那里抽泣。
    钟琤停手。
    小皇帝却扭着身子,皇叔,你继续啊。
    钟琤无奈,陛下是觉得舒服呢,还是觉得不舒服?
    这句话可把赵禅真给问倒了。
    他闷在黑暗里,双脚乱踢,一副你只管照做就是了,哪来这么多怪问题的架势。
    殿内炭火烧的很足,小皇帝只穿着中衣都不会觉得冷。
    乱踢脚的时候,裤子自然地垂到腿弯处,他又是趴着的。
    单从背影看,真是
    钟琤默默起身。
    赵禅真觉察到了,正在想要不要回头说两句好听的话。
    脚下又试到热气。
    钟琤又回来了。
    他道:陛下,我要继续了。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叫大宝的名字,我就会停下。如果你不叫,我就不停。
    这是什么怪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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