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宫里人再怎么好奇,也没人敢问。
    赵喜急道:还不快去?按照王爷吩咐的做!算了,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奴才,还是咱家亲自过手吧!
    赵喜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急匆匆地带着人出去了。他怕自己再不出去,会被永安王看出异样。
    他原本是想祸水东引,好让永安王把这气撒到小皇帝身上。
    可现在这是哪一出他看不明白。
    只得按照王爷的吩咐办事。
    赵禅真依旧坐在毡子上,抱着小宝不知所措,不到半个时辰,室内已经大变样。
    粉彩、天青、洒蓝,各色淡雅的器具摆在室内,原本昏暗的室内,也被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照的亮堂。
    半人高的花瓶上拓着猫戏蝴蝶的图,珍珍走过去,用爪子抓了又抓,大宝也从赵禅真手中挣扎出去,和珍珍一起玩闹。
    钟琤看他低头玩弄着手指,慢条斯理地问道:陛下喜欢吗?
    喜欢什么?这满屋子宝贝?还是老虎?
    想到那张纸条上的喵。
    赵禅真有些心虚,他怯怯地看一眼钟琤。
    便有些挪不开视线。
    平日里他哪敢正眼看永安王啊,今日也不知怎的,许是室内太亮,他竟然把这人看的分明。
    眉眼如锋,眼珠子像是着墨一般,又黑又亮,直勾勾地看着人,不用言语,就让人身体发寒。
    可今日看着,却好像也没那么吓人?
    他又低下头去,戏耍着手指,嘴唇翕动,糯糯道:喜欢。
    也不敢说,房里有小猫有大猫,以后皮起来,这些宝贝少不了要被打碎几件。
    他多少有些不舍,这么好看,应该好好保护起来才对。
    赵喜守在一旁,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
    往日里小皇帝哪能这般平静的和王爷说话,没等说个几句,就好像看到恶鬼一般,吓的眼角通红,泪水似坠非坠的。
    就在这时,钟琤又开口了。
    那纸条,你可看了?
    一瞬间,赵喜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才是错觉。
    小皇帝柔弱的身子又是一颤,显然被吓了一跳。
    嘴巴张了几下,没说出话,眼泪就像珍珠似的,往下掉。
    像是挂在荔枝上的雨水,青叶打底,惹人伸手去接,不忍坠落。
    你哭什么?
    赵喜眼看着他家王爷伸手接了小皇帝的泪珠子,下巴还没收回来,又听他疑问道。
    他伸手揪住小皇帝稚气的脸颊,向外轻扯。
    小皇帝就像是被大虎衔在嘴巴里的幼崽,不敢动,不敢动。
    他眼角红红,可怜巴巴地看着钟琤,眼神里不住地祈求,想让他放开自己。
    手放在半空,却不敢去拽他的手。
    钟琤看在眼里,却不想用语言告诉他,他可以像昨晚那样,攀着自己的手,放心依偎。
    他只淡淡地看一眼,道:你若不告诉我你哭什么,我就把你揪成小老虎。
    小宝在一旁和猫咪玩闹,张牙舞爪,嘴巴鼓鼓,十分凶悍。
    珍珍只坐在那里,屹然不动,一只前爪,一条尾巴,就能逗的它猛态百出。
    赵喜没忍住,笑了出声。
    小皇帝更委屈了,眼神里多了些哀求。
    口齿不清地说道:窝皇酥
    他总不能说自己看了吧!他不可以说!
    话语到了嗓子眼,愣是让他转了回去。
    好半晌憋出来一句。
    禅真不认字。
    噗嗤。
    这回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都笑了起来。
    钟琤忍俊不禁,松开捏他颊肉的手,手指里还残留些滑腻的触感。
    真不认字?
    赵禅真引颈受戮,闭上眼睛,悲壮地嗯了一声。
    这么说,傅偕生欺骗了本王?他不是说陛下,熟读五书吗?
    他眉头一皱,杀心渐起。
    赵禅真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慌忙解释道:老师没有撒谎,是禅真愚钝!
    堂堂大儒,教了陛下六年,却连字都不识,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钟琤咄咄逼人,小皇帝想不出来怎么圆谎,急得耳尖红红,都快冒烟了。
    怕他再哭出来。
    钟琤语气一变,大义凛然道:陛下是天下之主,若是真的一字不识,传出去定会让天下读书人笑话。识字之事,必须提上日程。
    本王看那傅偕生快入土了,就连思想也如同腐木一般,朽不可雕。让他来教导陛下,臣始终放心不下。
    不如,就由本王来教导陛下吧。
    他慷慨陈词,话语中充满了对傅偕生的不屑。
    语毕,神色莫测地看向小皇帝,陛下觉得如何?
    陛下觉得一点都不妥啊!
    赵禅真急的背后发痒,他为了自保,压根不想学习,可那知识进了他的脑子,他想装不会也没办法。
    只能让秋实认字,帮他写太傅留下的课业。
    可他若是现在供出来秋实,永安王一时半会对付不了太傅,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吗?
    这些想法也不过一瞬。
    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含泪忍道:只怕禅真愚钝,平白让皇叔生气。
    若不是还在小皇帝面前,钟琤只怕能笑出声来。
    可爱,实在可爱。
    他锐利的眼睛变得柔和了些,亲切歪头,如沐春风。
    为了大赵,本王不惧困难。
    一旁的赵喜和众宫人也都跪了下来,说着些让人欢喜的恭贺话语。
    钟琤神色一凛,幽幽看他们一眼:今日事,不可传出去。若是传了出去
    只一个眼神,跪下的众人齐刷刷出了一身冷汗。
    他还不想让那些野心贼子知道局势发生了稍微的变化,这样才好玩嘛。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赵禅真总觉得他在谋划什么阴谋,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嗜血的戏谑。
    今日早朝取消,事不宜迟,钟琤命人备好纸墨,这就开始了他的教学。
    室内炭火燃的很旺,开了窗,殿外的风携带着梅花的冷香,吹散了室内的躁气。
    赵禅真笨拙地拿着毛笔,像是刚学写字的幼儿。
    他偷偷看永安王一眼,这人用手揽着广袖,微微弯腰,蘸墨写字。
    侧颜绝美。
    好看吗?
    钟琤玩味地看他,这一会的功夫,赵禅真偷看他好几次。
    他红着脸,笨拙地拍马屁道:皇叔人中龙凤,天人之姿,自然是好看的。
    钟琤笑:本王是问你,字好看吗?
    赵禅真脸唰一下红了,红到耳根出,衣服掩盖下,少年白净的身体,也红的像虾子一般。
    他泫然欲泣,磕磕巴巴道:好好看。
    钟琤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声惊起院内飞鸟,赵喜在门外听着,嘟囔道:平日里也没见小皇帝这么能讨人欢心啊,今儿是怎么了?
    第七章 雷霆雨露,尽是君恩
    铁笔银钩。
    赵禅真神情纯真而茫然,他万万没想到,永安王竟然真的要教他读书识字。
    还是从最基础的开始。
    钟琤拿着一本《千字文》,指着上面的天字,认真道:常言天,齐究何也?昊曰:无题,未知天也,空空旷旷亦天。(注1)
    他先是解释了天的含义,又含着笑看赵禅真,人们头顶上就是天,雷霆雨露,尽是恩泽。人们以天为父,便把人间帝王,称为天子。
    陛下认为,天子,是什么?
    赵禅真眨眨眼,道: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孩子?
    钟琤笑,说的没错。天子就是老天爷的孩子,天子治理天下,对于万民来说,雷霆雨露,也是恩泽。只不过这雷霆该对准谁,雨露又该对准谁,陛下以为何?
    心慌,赵禅真下意识地就避开他的视线,又开始玩弄手指,放空思绪。
    每次他想装傻逃避,都会做这个动作。
    钟琤看在眼中,也不多说。
    陛下,王爷。人已经带到,正在殿外候着。陈世春道。
    刘岩肥胖异常,面黑毛盛,原本端正的官服,被他肥厚的肚皮撑的变形。也跟着陈世春跪地弯腰行礼,腰带都快被崩开了。
    寒冬腊月的,他热的出了一脸的汗,心里也像热锅里的蚂蚁似的。
    忽地,听到里面永安王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语气平平,听不出来太多的情绪。
    刘岩急促地小声喘息,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擦额头的汗,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豆大大的眼珠里满是焦急。
    像是要上刑一般,走进殿内。
    小皇帝和永安王,在窗边的书桌前站着,他不敢多看,叩拜道:臣刘岩,给陛下请安,给王爷请安。
    他跪在那里,钟琤只看了一眼,在纸上,写了一个天字。
    淡淡开口,说道:本王正在教陛下识字,刚好讲到天。陛下有些不懂,刘卿探花出身,不如给陛下讲解一下?
    刘岩眼神发虚,却还是强撑着身子,道:臣驽钝,如有说错,还请陛下恕罪。
    天乃乾,地乃坤,世间万物都内涵乾坤二字的真谛。正如陛下,是天子,世间万物皆听天子号令
    他干巴巴的说些不知所云的话,努力地想拍小皇帝马屁。
    始终没人打断他。
    钟琤站在桌前,从袖中拿出一封奏折,展开,丝毫不避讳小皇帝在场。
    这奏折是他经过整理后写出来的,上面陈列了刘岩在雍州做的恶。
    浮尸遍野,千里无鸡鸣。写在白纸上,不过轻飘飘的几十个字,丝毫重量都没有。
    可放在雍州,便是几十万条人命,是无数破裂的家庭。
    赵禅真看的出神。
    钟琤在某些细节上,写的格外仔细,寥寥几笔,便把人间惨剧勾勒出来。
    父卖子,母卖女,夫卖妻,妻食夫
    连带着小皇帝看刘岩的眼神都暗藏了些愤慨,却又被他压下去,藏在深处。
    永安王既然问及此事,想来是要拿刘岩开刀了。
    刘卿贵为一朝尚书,事务繁忙,居然还能不忘当年所学的书本知识,实在是我大赵之幸啊。钟琤似笑非笑,坐在黄梨木椅上。
    刘岩止住话头,忙表忠心: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本王相信你,你的老师,傅丞相,乃是三朝元老,就连本王,存根探底,也和他有些亲缘干系。平日里针锋相对,也不过是为了大赵。今日唤你来此,也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
    钟琤说着,把桌上展开的折子,随意扔到刘岩面前。
    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你且看看这折子。
    刘岩忙捡起折子,粗看一眼,吓得他魂飞魄散,可他到底是个老狐狸。若是永安王想拿这事处置他,早就不由分说,派兵杀到他家中,先斩后奏了。
    哪里还用得着唱这出戏?
    如果不是想杀他,那就是想要收买,收买他身后的势力,傅偕生。
    傅偕生是当今世上最有名的大儒,桃李满天下,是所有文人信奉的当代圣人。
    小皇帝赵禅真如今能稳坐这个位置,永安王不能明目张胆谋权篡位,说到底就是不合正统。
    那么钟琤此举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刘岩稳下心神,忙不迭道:都怪臣一时糊涂,纵容女婿犯了这笔糊涂账,等臣回家,定要让他把这笔钱吐出来,分文不少地送往雍州。
    臣也会向老师负荆请罪,若不是王爷心系天下,发现此事,只怕臣会遗臭万年啊!
    钟琤轻笑出声,眼神淡漠,像是看什么不入眼的脏东西一般。
    陈世春收到他眼神,忙把刘岩从地上扶起来。
    负荆请罪?钟琤放下茶杯,讥讽道:罪不至此。
    雍州已然如此,再放下灾银也没多大用处。刘卿就留着吧,至于傅丞相,本王很期待能和他好好地聊一聊。
    好好二字,他加重了语气。
    刘岩咧着嘴巴嘿嘿直笑,九死一生,他情绪放松下来,也有些心思开玩笑了。
    那白银,层层剥削,到臣手里也不过五十万两,臣一直觉得这钱收着烫手,等臣一回府,立马命人把白银送到王爷府中。
    他二人,当着天下之主的面,公然谈论剥削国库,实在狂妄至极。
    偏生赵禅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不见,看不见。
    美的像是雕像。
    和野心勃勃的永安王相比
    刘岩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分鄙夷,身为天子,却半分天子该有的野心和威严都没有。
    也实在不能怪贪官横行,民不聊生。
    钟琤侧手撑着额头,眼神里满是戏谑:你倒是和你那个古板的老师不同,比他灵活多了。人嘛,总是要多条路,才能活的更久些。你说是不是?
    是!是!王爷说的对,臣一定会好好劝劝老师。刘岩十分激动,常言道福祸相依,他今日也算战胜危机,成功地抱上永安王这条大腿了。
    人们都说永安王嗜血暴虐,可谁也没见过他杀自己亲信之人,就连太监赵喜,在他跟前混久了,也能耀武扬威起来。
    刘岩心喜的样子,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钟琤捏着鼻梁,挥手赶他。
    笨拙如猪,粗鄙不堪,再多看他两眼,眼睛都要污浊了。
    王爷,刘岩这老小子,真是连您都没放进眼里啊。整个殿内,也只有赵喜敢这样和他说话。
    三百万两白银,不过去雍州跑了一圈,回来就缩水成五十万两?谁敢在刘岩嘴里抢食吃?
    怎么,他也没能让你满意?
    钟琤看了赵喜一眼,赵喜立马嬉笑着凑过来,作势给他捶肩:王爷,奴才是一心向着您。他哪怕把那五十万都给奴才呢,奴才也会五十万一两不少地呈给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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