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意利用中午和下午她们的训练时间,把画册中的19幅设计图全部打好版,在钱杨的带领下,找到制衣部主任周志宏。
    周志宏上次和葛大川闹得不欢而散后,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但想到纺织厂的现状,还是决定哪天再去一趟京市。
    既然沪市的服装设计师请不来,那就换个地方去请,左不过一张老脸皮,他是豁出去了。
    “这是?”周志宏正戴着老花镜,翻看京市的几个服装设计师的资料,被钱杨忽然放在桌上的一大摞纸样吓了一跳。
    钱杨笑着把纸样往前推了推:“这是咱们厂的服装设计师——小秦同志,为新的衣服做的打版。”
    周志宏诧异地摘下老花镜,看了秦秋意一眼后,视线立刻被桌上的纸样吸引走。
    他把资料表折了两下塞进抽屉,把秦秋意的纸样一一摊开,重新戴上老花镜细细查看。
    “原来还可以这样设计?”
    “真是奇思妙想。”
    “这个打版至少需要三四种车法,对技术要求很高。”
    随着周志宏把纸样从头看到尾,他的嘴里不时发出几声自言自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最后,他抽出其中一张设计图,眼睛发光:“小秦同志,我想车一下你这款‘叠翻领a型大衣’,你过来帮帮我。”
    秦秋意点点头,从周志宏工作室的一面挂满各种布料的布架墙上,挑出一块黑色的混纺平纹细布,接过周志宏递来的剪刀,三下五除二便裁剪好。
    周志宏坐在心爱的蜜蜂牌缝纫机前,将线分成两股,穿过底梭和压脚等几个位置,按照秦秋意指点的方法和尺寸踩起踏板。
    钱杨不懂服装裁剪里面的道道,安静的在一旁听周志宏和秦秋意你问我答,半个多小时以后,一件崭新的大衣便做好了。
    周志宏收完最后一针,迫不及待地拿起大衣,往身上一套,走到穿衣镜前欣赏起来。
    “不错,这件衣服的款型很好看,很适合我穿。”
    秦秋意:“……”那是女款大衣,谢谢。
    钱杨“扑哧”一乐,“周主任,我看这件新衣服穿在你身上怎么有点怪怪的呢。”
    周志宏之前是有点激动,现在热情冷却下来,确实发现大衣的版型偏瘦,抬胳膊的时候有些许的紧绷感。
    秦秋意接了一句:“这是女款。”
    周志宏尴尬地脱下大衣,强行挽尊:“款型设计的不错,我觉得可以改改尺寸,再做一版男款出来。”
    秦秋意善意地一笑:“嗯,等我回去改改数据,再打一个版。”
    周志宏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神情,叫来助理给秦秋意和钱杨泡了两杯茶。
    “小秦同志,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设计?”周志宏边翻看纸样边拉着秦秋意闲聊。
    懂服装设计很重要,会打版同样重要。
    秦秋意“嗯”了一声,“周主任,接下来的一两周内,葛厂长准备全力赶制这批衣服。他还委派我给制衣部的女工们,讲解一下缝纫方法和注意事项。”
    周志宏闻言点点头,笑容和煦:“你的设计确实比从前厂里那些直来直去的车法要复杂很多。”
    他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安排一下时间,把她们中技术比较好的女工抽调出来,再分成几个组。你就费点心,多教她们几次。等她们学会了,再去教下面的人。”
    秦秋意:“行,我听周主任安排。”
    “对了,小秦同志。”
    “怎么了,周主任?”秦秋意偏过头,视线落在周志宏的脸上。
    周志宏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刚才做的那件大衣就送给我……送给我爱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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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周志宏:我还是觉得这件大衣适合我穿。
    第二十章
    “赵家妹子,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我家没有垃圾要扔,你去别人那里看看吧。”
    一道微带着烦躁的女声响起,随着她的声音出现,四周卖菜的小贩看向赵雨洁的目光全部带上一点莫名的看不起。
    “走、走、走,我这儿刚摆摊,没有便宜的剩菜叶子给你。”一个大婶甩着手驱赶赵雨洁,像赶一只苍蝇一样。
    “大婶,我就站在旁边,不会碍着客人买菜的。”赵雨洁抹了一把脸,苦笑着厚着脸皮继续说:“客人们挑菜时扔下不要的烂菜叶,您就便宜些卖给我行吗?”
    大婶竖起眉头,神态愈发不耐:“滚开,别在我面前待着,我就算把菜叶子扔进垃圾桶,也不想便宜卖给你。”
    赵雨洁愣了一下,两秒后佝偻着身体慢慢挪开,最后在离商贩五六米的地方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贩们热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赵雨洁仿佛被遗落在失地的一个小可怜,只能孤独地舔舐伤口。
    等早起买菜的人流散去,小贩们推着三轮车离开,赵雨洁才缓缓起身。
    用破了几个洞的衣袖擦掉眼泪,她捡起地上被挑剔的客人撕下的,或枯黄或软烂的菜叶。
    一个大娘有些不忍心,从车上抓了两颗土豆给赵雨洁:“给你吧,我家里人不爱吃土豆,拿回去也是浪费。”
    赵雨洁的眼泪刷地落下,她忙不迭地接过土豆,连连鞠了几躬:“谢谢,谢谢大娘。”
    大娘摇摇头。
    这个赵雨洁也是个苦命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吃着百家饭长大。
    等她长大嫁了人,丈夫又是个赌鬼,把家里的家底全部赔了进去,欠下一屁股债后跳河自尽了,给她留下一大堆烂摊子、一个瘸腿的婆婆和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她为了还债,每天要打两份工,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装卸工的活,即使如此,他那个赌鬼丈夫的赌债也像个无底洞一样,根本填不满。
    她们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三个人挤进只有几平米的窝棚里,卖房的钱勉强够还掉三分之一的债款。
    赵雨洁打工赚的钱也全部用来还债,平时只能靠捡些菜叶子之类的维生。
    “哎,小赵啊,你这样过日子也不是办法啊。”大娘叹息一声,“大人能熬,可是孩子还小,长期只吃烂菜叶肯定会伤到根子,以后想补回来可就难了。”
    赵雨洁的儿子今年不到四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和三岁的孩子差不多,瘦瘦小小的,只有脑袋奇大无比。
    赵雨洁的手指捏紧怀里的菜叶和土豆,眉头深锁:“我也是没有办法,再忍忍吧,等过两年把债还清了,我再给小宝补一补。”
    说着,她咬了咬牙,“实在不行,我再多打一份工……”
    大娘把三轮车推着三轮车往前走,赵雨洁和她顺路,碰到一处陡坡时,在车子后面帮忙往前推。
    等过了坡,大娘还没来得及道歉,猛然想起来早上老伴儿读的一份南桥日报的内容。
    她上下打量着赵雨洁,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小赵,你有多高啊?”
    赵雨洁一怔,努力回忆着刚怀孕时,去医院检查顺便量的身高,“好像是1米74吧?”
    正因为身高足够高,她才拿到了装卸工的工作,领导也能无所顾忌地把她当男人使。
    “够了,足够了。”大娘一拍巴掌,“咱们市里最大的纺织厂在招工,听说福利待遇特别好,你快去报名。”
    “纺织厂招工?还有身高要求?”赵雨洁听着感觉那么不靠谱呢。
    像纺织厂这种国企单位,出了名的难进,像她这样的人想进去端铁饭碗,还是做梦比较实际。
    见赵雨洁不信,大娘解释了两句:“说是招模什么特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她们写明了只要大高个儿。”
    说完,语重心长道:“依你的身体状况,装卸工的活只怕是干不下去了,不如趁现在有机会赶紧换个正式工的工作。再说,小宝岁数也大点了,该去上幼儿园了,你婆婆根本看不住他。”
    赵雨洁停下脚步,内心十分认同大娘的话,她的身体确实越来越差,领导正有意向辞退她。
    还有小宝,越来越调皮好动,有几次婆婆都差点看丢他,吓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大娘,您知道纺织厂招人的具体信息吗?我怕我不符合她们的招工标准。”赵雨洁下定决心搏一搏,眼中染上一抹从未有过的神采。
    “我记不清了,不过南桥日报上有,你跟我回趟家,我把报纸拿给你看看。”
    “谢谢大娘!”
    *
    “小凤,你有想去的单位吗?”严母捏起一颗葡萄,剥掉葡萄皮,把果肉放进严向风的嘴里。
    严向凤咬了两口,微酸的果汁在唇舌间爆开,她皱了皱眉,推开严母递来的第二个葡萄:“有点酸,我不吃了。”
    严父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扫了两人一眼,隐隐压着怒气,“你就惯着小凤吧,早晚把她惯坏了。”
    严母把严向凤拒绝吃的葡萄果肉塞进嘴里,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沾满汁水的指尖,提起整串葡萄放回果盘。
    “我怎么惯着小凤了?她一个人出去留学两年多,前阵子才回国,难道我不应该把这两年的母爱给她补回来吗?”
    严母气势汹汹地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严向凤时,又恢复温和慈祥的笑脸:“小凤,我让保姆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珍珠豆腐丸子和玉米烧麦,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不?”
    严向凤摇摇头,“妈,我在国外习惯了不吃早餐,你们不用给我准备。”
    她戴上新买的项链和手镯,欣赏了两眼涂成大红色的指甲,起身拿起手包和大衣:“一会儿我和几个小姐妹还有个聚会,你们自己吃吧。”
    严父听到严向凤又要去聚会,“啪”地一下把报纸甩在桌子上,拉下脸,面上一片阴沉。
    “不许去,今天你给我乖乖在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他沉着嗓音命令道。
    严向凤气得跳脚:“你这是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不同意!”
    “别跟我来你在国外那一套,我说不许出去就是不许出去。”严父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严向凤,“天天跟一群不着五六的纨绔子弟混,不是搂搂抱抱地跳着不知羞耻的舞,就是穿着奇装异服在街上混,我看你去国外读书把品性都给读坏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你出国。”严父的话越来越难听,严向凤和严母不由得齐齐变了脸色。
    严向凤情绪激动地反驳:“我看你才是封建老古董,只知道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现在时代变了,你能不能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就看着你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见面就跟人脸贴脸?”严父冷嗤一声,嘴角向下拉得老长。
    严向凤把手包和大衣往沙发上一扔,“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只是在跳交际舞,不是搂搂抱抱。还有,脸贴脸是外国人打招呼的一种方式,就跟你和别人握手是一样的意思,你别总上纲上线的,行不行?”
    严父:“我不管你在国外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在咱们华国必须遵守我定的规矩。”
    严向凤气不过,跺了跺脚向严母寻求帮助:“妈,你看看我爸……”
    严母刚要张口打圆场,严父便斜了她一眼:“小凤变成这样,跟你的溺爱脱不开关系,这样下去,你会毁了她的。”一句话,把严母怼得哑口无言。
    他勾起指节,敲了敲桌子,“小凤,你今天想好要去哪个国企工作,我托人去给你办入职手续。从明天开始,你给我乖乖去上班,和之前的所有狐朋狗友都断了联系。”
    严向凤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果以后注定被工厂呆板无趣的生活禁锢住,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正要绝食抗议的严向凤,视线忽然被桌子上散乱的报纸吸引住。
    她拿起那张南桥日报,指着其中的主版面说:“我想好了,我要去这里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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