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元蕴没想到,楚昊炎会将此事如此记在心里。
    我和昭华并不知道那时已经有了你,朔宗老祖闭关,我又生了贪念,便不顾你母亲劝阻去了云岭,楚昊炎露出痛苦的神情:旁人如何做都无所谓,归根结底是我的错!
    李怀瑾看他这般饱受煎熬的模样,并没有同情,楚昊炎说的没错,昭华那么早便香消玉殒,确实跟他脱不了关系。
    但他觉得,造成这个悲剧的始作俑者,不止楚昊炎一人。
    李宝璋既然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诬陷昭诬陷我母亲,想来当年也做了不少好事。
    据李怀瑾所知,昭华无论如何也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定是有所顾虑,她在宗门之中,至少有屋檐避雨,又如何顾虑到如此地步。
    你是说李宝璋她
    李宝璋在你面前都可以搬弄是非,她当年与我母亲走得那般近,又怎么会不在我母亲面前使阴谋诡计呢?
    李怀瑾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李宝璋的阴毒之后,便不用把人想得太好,仔细思考,也无非就是那几种情况。
    要么,她让昭华以为一旦把孩子的父亲公开,孩子会有危险;要么,她让昭华以为,这个孩子根本不受楚昊炎的期待。
    若是前者,扯些散修盟的内斗、楚昊真人的宿敌便可。
    可若是后者,那便有些难办到了。毕竟按照楚昊炎的说法,两人是两情相悦的,昭华该知道楚昊炎的心思,岂会被李宝璋误导
    这时候,李怀瑾突然想起自己与韩宁是如何才了解彼此心意的,又没有自信了。
    人的感情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事情,他们的两情相悦或许不假,但要完全的心意相通,却未必容易做到,否则也不会有后面种种。
    楚昊炎心中有执念,昭华又是那般天真善良的性子,丝毫没有对身边的姐妹设防,于是叫人钻了空子,无辜丢了性命。
    李宝璋只要做出昊炎真人也对她有意的假象,便可叫有些自卑的昭华心生顾虑,或者李宝璋干脆在昭华面前表明自己如何心悦散修盟的这位大能,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桥段,生性善良的昭华决计招架不住她的算计。
    这时候的李怀瑾没想到,自己一番胡乱猜测,竟是把当年李宝璋做的那些龌龊事猜了个八_九不离十。
    他虽不能证实自己的猜想,但至少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李怀瑾抬头看向楚昊炎:你为何相信母亲?
    哪怕与昭华分开了近三十年,他也立刻识破了李宝璋的谎言这份信任,才是让李怀瑾有些动容的地方。
    如果不是有这份信任在,他们还要误会当年的事多久,恐怕就说不清了。
    楚昊炎似乎不曾想过对方会问这个问题,闻言愣怔了一下,回答道:你若见过你母亲,便知道为什么了她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昊炎老祖心疼孩子没见过母亲,但李怀瑾其实知道昭华如何。
    两人各自在心里追忆了着那位女子的往昔,这时候楚昊炎又开了口。
    他语气变得十分慎重,看来也是考虑了很久:你可能还不愿认我这个没用的父亲,但昭华不在了,御灵宗又不是个好去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源生活?
    这是楚昊炎此行再到太初门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伤害已经造成了,他知道再谈什么弥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但在这世上,他们父子已经是唯一念着昭华的人,这孩子又是昭华留给他的念想,他实是想好好照顾他和昭华的儿子,告诉孩子母亲是什么样的。
    李怀瑾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一旁听他们交谈的韩老祖先皱起了眉头。
    第73章 洞府
    九州修士的洞府, 得来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是直接继承先贤、长辈的洞府。
    好比各门派的掌峰,其洞府便是从自己的师父或者前任峰主手中得来,讲究的人会扩建修缮, 有些不讲究的, 原模原样拿来用的也不是没有。
    还有一种就是自己辟出洞府来, 那便麻烦许多了。
    虽然凿壁、建屋的不是本人, 但洞主还是很多事情要亲自去想去看。
    楚昊炎被困云岭之前乃是散修盟的元婴真人, 有一处自己的洞府,最初是从他的师父那里得来的。
    他结婴之后入了散修盟, 有几分威严在,陆陆续续地也着人修缮了一番,但最后一次扩建之后没过多少年, 人就去了云岭, 没来得及享受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楚昊炎到太初门求助之前曾回自己的洞府一观。
    修士寿元绵长,为寻机缘外出游历乃是常事,数年便归的人不少,外出几十年不着家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像楚昊炎这样一点消息都不传回来的,却不多见。
    散修盟不像其他门派,盟内的修士,尤其是元婴大能,在一定程度上互相合作, 又相对独立。
    比如太初门内的金丹修士都会用一缕魂识修成同命灯, 好叫宗门知道自己的安危, 散修盟却没有这个规矩。
    一个元婴修士,就这么突然杳无音讯了,无论是散修盟内部还是外界,都觉得昊炎真人恐怕已经陨落。
    因着痴迷御兽之术,楚昊炎收下的门人不多,而且没有记名的入室弟子。
    这弟子记名还是记名,是有天地之别的,楚昊炎失踪以后,这些不记名的弟子便陆续离开了他的洞府,转投其他门派了。
    当楚昊炎回到旧居,看到自己的洞府愈发冷清、只剩下几个不敢往外跑的仆从时,他并不觉得意外,也很能理解离开之人的心情。
    洞府的主人外出一趟,便毫无缘由地消失了三十年,旁人没有借机占了这洞府去,已算是仁至义尽。
    作为御灵师,自己摸索御兽之术是一回事,有老师教导又是另一回事,否则楚昊炎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御灵宗,找朔宗老祖请教。
    若能有前辈解惑,谁不想学更多的东西呢,若是洞主真人在外陨落,永远回不来了,他们也不可能继续在此蹉跎。
    楚昊炎觉得只有他们父子也不错:我的洞府如今十分安静,没有外人打扰,你若去了,便可以专心修炼,照顾你的妖兽。
    安静这一点,对于现在的李怀瑾来说自然是好事,只不过他在韩老祖的玉溪峰就能体会这种安稳的生活,委实不用再大老远跑去北源体验。
    楚昊炎见李怀瑾兴趣缺缺的样子,心想:难道怀瑾原来住的地方更好?
    他可是打听过了,怀瑾在御灵宗的时候一直住在外宗的茅草屋里住着,条件谈不上好。
    后来怀瑾到南山游历,像怀瑾这样没有身家背景、形同散修的修士,要想找一处安全又安静的处所是非常不容易的。毕竟离城镇近了便没有了灵气,到了森林里要幕天席地、得随时注意安全,防野兽也防人,哪里可能安稳。
    在楚昊炎看来,怀瑾此前离开始丰山的时候还是个筑基修士,理当还没有办法辟一洞府,却不曾想李怀瑾住人家太初门韩老祖的洞府就跟住自个儿洞府一样,比主人还主人。
    楚昊炎以为孩子是担心他的洞府三十年未用,已经荒芜,于是解释道:我的洞府里其实还有些人,这些年打理着院子里的东西,所以并不乱,到时候你若住进去,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随时改,也可以再辟新的地方。
    虽然跟着楚昊炎的修士走了个干净,但他回去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些仆从留在了自己的洞府里。
    这些仆从有的已经锻体入气,但有的却连打坐聚气都做不到,与普通百姓无差。
    对于没有辟谷的人来说,洞府周围至少有元婴真人设下的禁制,待在洞府里面相对安全,也比较自在,而且灵气也比外面多些,于修炼有益。
    他们慢慢在洞府种植灵谷,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所以等楚昊炎回到自己洞府的时候,发现原本洞府里种那些花花草草和灵植的位置,都变成灵谷田。
    那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并没让突然回家的主人家生气,叫心惊胆战的众仆从暗道主人仁慈。
    没找到儿子之前,楚昊炎的心思不在场面上,所以只吩咐吓坏的仆从继续整理院子、先将主院恢复原貌。
    但找到儿子后,楚昊炎想要好好与他相处,他当然希望儿子去的时候,自己的洞府看上去更加完美,于是决定回去便大修特修、大整特整,务必按照怀瑾的喜好来。
    自己如何无所谓,但他要给这孩子最好的。
    第74章 婉拒
    总之, 你若愿意跟我住一处,我保证,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更新最快
    昊炎老祖对这个分别多年的儿子, 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言语间便带了讨好的语气。
    原本被他这样的大能如此对待, 李怀瑾该觉得荣幸才是。
    可惜他已经由俭入奢好多年、天天都被韩老祖捧在手心里过日子, 虽然韩老祖没有昊炎老祖那般好笑脸, 但论起用心程度,剑修是不输的。
    韩宁听昊炎老祖要带李怀瑾走, 之前还掩着威压、当作没人一样安静站在旁边,此刻便有些不高兴了。
    他其实心里清楚,太初门能给怀瑾的, 眼前这个人都能给。
    韩老祖没有完全释放威压, 但气息变得有些不善,昊炎老祖肩上那只重明鸟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一目双瞳。
    李怀瑾还是李扶风的时候曾与楚昊炎见过,那时候重明鸟不过炼骨中阶,它睁与不睁眼,旁人感受不到太大的区别。
    但如今它已炼骨后期,离结丹不远了,这时候的重明鸟眼睛睁与不睁,带给人的威压是决然不同的。
    如此一来, 气氛突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李怀瑾不动声色地看了明显不开心的剑修, 转而就对楚昊炎道:
    我在此处住了好几年,已经住习惯了,暂时没有出去的打算你若想找我,来太初门吧。
    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跟昊炎老祖去北源,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百年前,李扶风还没有陨落的时候,实力其实比楚昊炎强,要不然也不会在百年前便要渡劫化神了。
    即便他如今不过刚刚结丹,但内里的本事还没有忘,再加上年岁小,未来可期。
    他和楚昊炎都是御灵师,在一起自然有更多话可以聊,不像跟韩宁在一块儿,都是他说他做,韩宁听着看着。
    更何况楚昊炎心爱昭华,对他爱屋及乌,又有心拉进父子二人分隔多年造成的隔阂和遗憾,跟他在一起,定会对李怀瑾千般好、万般好。
    不过,好处再多,李怀瑾心里还是最爱玉溪峰。
    这个地方,是在他困顿之时或者需要帮助时容下他的地方;是他以现在的身份、在始丰山饱受压抑后终于得到真心关怀、尊重和重视的地方;是他安置白狼一家,可以看着它们无忧无虑生活的地方当然,也是有韩宁在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的生灵,长久的孤身一人或许没什么,一旦得到了有人相伴的快乐,便再也割舍不下了。
    如今白狼一家在玉溪山中生活,毛毛能带着小山猫和小赤狰常去林子里活动,他也能安安心心地修炼,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样子。
    李怀瑾虽然承认了楚昊炎的身份,也为他和昭华阴阳相隔的遭遇感到惋惜,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李怀瑾。
    他可以待原身的生父好些,但未必愿意与对方住在一起。
    对于现在的李怀瑾来说,他已经有了重要的家人,玉溪才是他的家。
    自己的意愿被对方婉拒,楚昊炎并不感到奇怪,毕竟他们父子才刚刚相认,对彼此都不是很熟悉,要一下子好好相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来日方长,他相信自己如果慢慢表达自己的态度,总有金石为开的时候。
    真正让楚昊炎感到惊奇的事,是怀瑾竟然就在太初门住着,而且还住了好些年!
    难怪他说要找儿子,太初门一下便找到了,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为叫楚昊炎放心,李怀瑾和韩宁带着他到了玉溪,好叫他看看李怀瑾的院子。
    当初为了让李怀瑾住得舒服、愿意留下来,韩老祖为他选的是除主院最好的一地儿,就算是楚昊炎带着挑剔之心来看,也觉得不错。
    他们刚走进院子,就见一只庞然大物带着两个小毛球等在里面,显然是早就发现了来者。
    李怀瑾的妖兽论起血脉来,连望天犼都无法压制重明鸟,再加上重明鸟能驱猛兽的天赋,其他妖兽见了它多少有几分敬畏,小山猫它们原本在院子里追逐,眼下都钻到望天犼肚子下面求庇护。
    小崽子们的主人:莫名有种被毛毛比下去的感觉。
    这是扶风真人的望天犼?楚昊炎一见院子里那只妖兽,便猜到了它的来历。
    结了妖丹的望天犼,眼下又待在李怀瑾身边,显然是扶风真人陨落前留给昭华自己的妖兽,又由昭华传给了李怀瑾。
    李怀瑾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也不用瞒着望天犼的存在,于是点点头。
    不过他还是嘱咐了一句:虽是舅舅的妖兽,也已与我结契,但怕御灵宗有人来夺,所以暂时没叫外人知道。
    楚昊炎一听 外人不知道,怀瑾却愿意告诉他,可见是没有再把他当外人的意思,一时之间高兴不已,也暂时忘记去想,这样的大妖哪里会凭借一点血缘便跟个金丹修士结契。
    虽然血脉隐隐被压制,但望天犼乃是妖丹期的大妖,论实力,比炼骨后期的重明鸟还是更厉害一些。
    它见是李怀瑾带了人回来,便知道这客人是熟人,它收了炸起的毛,把小崽子从自己的肚子下面拨了出来。
    嗷呜嗷呜~铮铮铮铮~
    小家伙在地上滚了两圈,见毛毛不给它们躲了,小山猫立刻撒开小肥腿往李怀瑾旁边的剑修跑去。
    李怀瑾:手痒痒的,好想打它的小屁屁是怎么回事。
    楚昊炎见李怀瑾身边有扶风真人的望天犼,而且还有两只看起来天赋极好的小妖兽,心里为他高兴。
    虽然一般的御灵师很少会养育小妖兽,但他的重明鸟是从鸟蛋开始孵化、抚养,才养到如今的模样,对于李怀瑾收下小妖兽并不感到奇怪。
    在他看来,怀瑾现在连三十岁都不到,哪怕等上个两百年,等这只小山猫和小赤狰长到炼骨期,那便是极厉害的帮手。
    他的重明因有特殊的威压,面对比自己境界高的妖兽也半点不怵。
    如果说第一次入云岭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他入的地方不深,运气又太好,那第二次入云岭能成功脱险、渡劫归来,则离不开重明鸟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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