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开了定位,但周遭五十米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了饶遥的影子了。
    见孙锦严没有动的意思,罗规影一把拿起了外套就要急吼吼往外冲,他嚷嚷道:我知道他要去哪,我去拦下他。
    识念里的计算飞转,灵光一闪,祁曜伸手拦下了罗规影。
    不用了。孙锦严的声音有些干涩,罗规影听到他说:他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去了,与你无关。说完最后一个字孙锦严闭了闭眼睛。看着他郁闷纠结懊悔交杂的复杂神情,罗规影已经在脑海内脑补了几十万字的霸总他爱而不得,我喜欢你没想到你居然离开了我,既然你要离开我就放你走的长篇囚/禁捆/绑小黄文。
    罗规影顿了顿,有些无法直视孙锦严和饶遥了,寂静了好一会,他才问道:你知道他是有什么事?
    祁曜内心是情绪复杂,却绝对不是罗规影想的这么比宇宙还没边的复杂。他纯粹是没想到自己作为一个智商超人类几倍的AI,居然有一天能被人类摆一道。
    饶遥离开前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我要走了,他没说他还回不回来,也没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这是在和孙锦严告别。第二句,给我看好罗规影这个孙子,看好是怎么个看法?为什么在罗规影的名字后还要咬牙意味深长地加上这个孙子四个字?
    饶遥这哪是给他摆了一个套,分明是把他摁到了套里还让他抓住了套往别人身上塞套中套。
    飞快将这些事情连串了起来。祁曜神色未变,对着罗规影的态度却变了,他脸色忽地郑重其事了起来,他对罗规影说:现在虽然抓到了三个人,但听他们的意思是后面还有人没有找出来,搜查货物不定只是一个借口,等你们放松了警惕,他们拉的这张网说不定就要收了。
    祁曜知道自己这话和之前的话有些互相矛盾,经不住仔细推敲,但他只能赌一把这能唬住罗规影。
    他不知道饶遥究竟是做什么的,但那毕竟是任务对象,别说是配合他的套,就算他是拉了屎祁曜也只能捏着 鼻子给他擦屁/股。
    当然,祁曜尽力配合饶遥的目的更是想要挖出饶遥到底是有什么身份,竟然连中控区都拿不到他完全的背景资料。
    祁曜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如果罗规影是那边的人,而如果饶遥的态度是站在罗规影的对立面的话祁曜眉头一紧,那别说完成他的任务了,饶遥这种作死法,活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祁曜最后只能寄希望于饶遥没有他想的那么能作死,或者只是他想偏了。
    这是最好如此,因为按照以后的历史发展轨迹,坐在现在这条看似宽敞的船上,不说孙锦严,就说整个孙家,都必然也是在这场历史风暴中难以全身而退的。祁曜给孙锦严想好了路,如果任务提前完成那他就能提前脱离时空裂缝,如果任务时间必须拉很长,那他只能在风暴中护着饶遥暂时蛰伏,或者去国外再培养饶遥白手起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饶遥能好好的活到那个时候。
    现在信息不足,祁曜不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眼看着饶遥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除了帮他一把让他能尽量找死找得慢一点,祁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拉住他了。
    和饶遥这个行走的大麻烦比较,孙锦余那点心眼在祁曜眼里都显得可爱了起来。
    盖世太保的确是来抓人没错,但他们做要抓的是哪些人祁曜心里都有点AC数,孙锦余想借刀杀人,祁曜是将计就计。他的网已经拉开了,有的人也跳进来了,现在只等拉好袋子,一网打尽了。
    海关检查货物是常事,但这次似乎格外认真些。不仅查,还带了美法日的使馆工作人员来查,这就显得很是意味深长了。
    前不久大不列颠公开在上傩租界范围内大肆□□鸦片,引起了美法日等国联合抗议,且在报刊上揭发并强烈谴责了大不列颠这一恶劣行为,还将大不列颠告上了国际禁毒会。明面上大家都是正义的化身,维护世界的爱与和平,实质上却是大不列颠垄断上傩的du/品市场严重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至此才造成了三国的猛烈反扑。(注1)
    因着这件事,上傩最近的土行、烟馆招牌都收了起来,甚至巡捕房还状似认真地派出了巡捕不定期进行搜查,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
    孙锦严坐在港口的一家咖啡厅二楼外台的咖啡吧位上,他的身后站了三个一身黑西的保镖,而对面是几个穿着使馆工作服和巡捕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孙家的船就泊停在港口,在孙锦严的眼皮子下被一众人翻来覆去地搜查。
    忽然,船上的人像是有了什么巨大的发现,大声喊了起来。不一会儿,一箱箱的货物就从船舱里被搬了出来,坐在孙锦严对面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船上的人用起子撬开了货物箱,先是安静,直到那些东西的保护膜被揭开,浓厚刺鼻而又引诱人坠入地狱沉沦的味道铺面而来,船上的人和咖啡厅外的看的几人才纷纷变了脸色。
    我的老天爷这样大量而又精纯的du品显露出来,让所有人跌碎了下巴。
    一个小个子男人在船上翻出货箱时就紧张迫切地扒在了围栏上,他瞪大了眼珠子,咬紧了牙关盯着那一箱货被打开。看到结果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瞪圆的眼睛慢慢缩了回来,但是他的愤怒没有停止,他转过了身,暴躁而又亢奋地上蹿下跳地指着孙锦严叽里呱啦大骂了一通。
    从旁目睹了他的变化,孙锦严心里已经落定了猜测。而在众人眼里,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孙锦严也是沉着冷静的,他岿然不动。
    有人拉住了这个矮个子男人,制止了他的失态,礼貌而又不失/身份地对孙锦严道:孙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的货船不仅窝藏情报分子,还运送走私毒/品,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请孙先生和我们走一趟了。
    孙锦严动作文雅地将手上的咖啡杯摆回了咖啡桌上,起身,保镖弯腰递过来了一顶黑帽,孙锦严接过来扣在了头上。他不像是要去接受讯问,姿态绅士得像要去参加晚宴。他对着表情不太好的众人侧了下头说:还请带个路?
    众人浩浩荡荡地往警察局去了。
    局里一层环一层套,孙锦严只身一人也应对自如。
    这世上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祁曜有时真的会对某些人类的智商产生很大的怀疑。孙锦余想要栽赃陷害孙锦严,固然能拉孙锦严下水,但同是捆在孙家这条大船上,孙锦余这样豁出去的栽赃就等同于让整个孙家也溅了一身的淤泥,他要是能完全摘出自己也好,只怕是火中取栗,难得全身而退啊。
    而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孙锦余竟妄图挑拨帝国列强的刀来杀人。对于帝国列强来说,不过一个家族,不碍眼的时候随便怎么蹦跶也难得多给个眼色,木林森而一旦触及了某些利益,摁死一个百年家族也不过是列强们动动手的事。
    这大概也是孙锦余被逼急了走投无路,最后的狗急跳墙了。眼瞧着父亲的身体一天天的垮下去,而孙锦严手上握的权力越来越大,几次三番想要置孙锦严于死地都被他见了鬼了的死里逃生。
    既然我杀不了你,那就借势杀人
    祁曜对孙锦余的心理把握得很到位。除了智商上有一点硬伤,孙锦余敢为敢做的胆量的还是很让祁曜佩服的,只可惜他借的势也不是这么好借的,只怕最后是玩火自/焚,自掘坟墓了。
    孙锦严进了局子喝茶的消息不到半日就传回了上傩,但还不等上傩那边做出反应,据说孙锦严就被地方领导客客气气请出来了。
    最后定论,砸了所有人的眼珠子,孙锦严被评为先进爱国商人榜样,主动移交非法入境的毒/品,而那些所谓的情报分子,最终调查却与船上某些掌舵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一牵连,拔草除根,孙锦严这一刀直接砍断了孙锦余五六年熬起来的半臂,可真是剥皮扒骨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退一步,人再犯我,我再退一步,人一而再再而三犯我,我锤爆你。MH71,AI准则。
    港口这边风云变幻,而几公里外的某条街道,一个身着风衣,长发高扎的男人,提着一个箱子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一家照相馆。
    第40章 阔少和他的女装大佬(十九)
    照相馆里灯光昏暗, 柜台前空无一人,饶遥环顾整个照相馆,看到了一面靠墙的,上层是相集下层是几个柜门组成的大柜子。他的手指从柜门上一个个的划过去,划到第三层第二个,一个较为凹陷的柜门处,他拉开门, 将手上的箱子粗暴塞了进去,接着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拉出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
    这里没有人招待他, 也没有人目送他,照相馆里安静得像一座死楼。
    偶尔透过墙隙的光打进来,也只能看到淡金色的光线里细小的灰尘在跳跃着翻滚。
    饶遥走出去后, 屋子里又恢复了静谧。
    饶遥干净地走进去,又利落地走了出来, 他步伐不停,又接着奔赴下一个地点。
    那是一家日料店, 一入门, 饶遥没有在艺妓打扮的侍女指示下走,他道:我在这有个常位。
    艺伎装扮的女人偏了偏头,显然是对饶遥有些脸生,饶遥很快换了个说法,他说:我习惯了一个位置。
    他根据罗规影提供的信息跨步朝着自己说的位置走去了。那是临着全封闭式包厢的一个小门帘隔间。
    看到客人的确有了明确的目标, 女人也只小步而又快速地跟上了饶遥的步伐。
    饶遥走到了自己预估的位置前, 看到旁边包厢的门还是拉着的, 里头听起来歌舞升平,热闹非凡,他貌似有些诧异地问女人,那是谁在这儿?
    女人听得懂一些华夏话,但显然不太会讲,面对饶遥的疑惑她恭恭敬敬地回应了一句大和语,饶遥只听懂了第一句的su mi ma sen(对不起),至于后面的,女人说的什么他也能猜到,大概也就是说的她也不清楚了。
    饶遥挑了下眉头,仿佛只是稍微有些好奇,不为难她,饶遥掀开帘子走进了单人的小隔间里。
    女人跪在桌边仔细为他甄上了一杯酒,然后将菜单递给他,说了一句请您自由挑选,接着便安静地等饶遥选好菜,离开前,她又在门口跪了一下,说了一句请稍等,接着放下帘子出去了。
    别的不说,就这服务态度也是非常舒心的了。
    桌上的烧酒饶遥没有动,饶遥将手边的箱子塞在了厚布遮掩的桌下,接着手掌向上一翻,摸到了一个黏在桌下的如同糯米纸一样的东西啊,他指尖轻柔地将纸划下来,然后揉开纸,对着光看纸上极其细微的字,看罢,他嘴角轻哂,他将纸点入了烧酒杯中,被液体一浸泡,薄如蝉翼的纸竟然奇异地融化在了烧酒中,无形无迹了。
    大和女人穿着木屐匆匆穿过走道的声音传来,饶遥端起酒杯贴在唇上,当女人在门外说了一句打扰了,然后膝行着走了进来是在一起时,饶遥正放下了酒杯。
    餐盘布置好了,女人也退下了。
    桌上的寿司和刺身在幽黄的灯光下不仅显得精致,华美,而冷艳的,尖而长的筷子摆在筷台上,意味不明地指向隔壁的隔间。
    饶遥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了筷端。他眉眼微垂,几缕墨发缀在他身侧,昏黄发暗的灯光下,他美得不可方物。
    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是不太恰当的,可的确即便饶遥他不动,只安静坐着,就能让人觉得惊艳。
    但这种惊艳此时却是无用的
    饶遥夹了几粒鱼子酱入嘴,粒子爆裂,鲜腥的味道泛满口腔,饶遥皱了下眉头。
    按理说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但跟着孙锦严这么久,饶遥已经习惯了去思考琢磨孙锦严了。孙锦严对猎奇的食物喜欢的很。也不知道是什么品味。
    大概是在西方长大的缘故,孙锦严热爱尝试一切新(黑)鲜(暗)食(料)物(理),除去牛排,鹅肝,蜗牛焗这些常见的外域食物,孙锦严总还能口味奇特的吃下别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能咬掉牙的法棍,惨绝人寰的鳗鱼冻,大和式全生的刺身......
    饶遥都忍不住发愁地想,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但想着想着,他嘴角反而挂起了一抹笑,他泼了杯里的酒,淌干了杯子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然后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面。
    这次任务后他就能好好回去休息一阵了,唔,估计缓过神的孙锦严得正在气头上,回去得想想怎么让他消气,再争取能把人好好地追到手。
    饶遥又惬意地想,这次任务完成后就终于能再好好待在他身边了。想到这,他的浑身都一松。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饶遥却觉得,大概是前世三百词的的回眸,才修到今生的因缘交错。
    他不信命,却信直觉,他直觉自己等那人已经等了很久了,甚至心里头总是惶恐,不敢相信就这样能遇到他。他常有一个疑问:我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遇到过你呢?
    但这些年他们一个东一个西,听到过彼此的名字已经算是好的了,更别说遇到过了。饶遥心知这个问题太诡异了,孙锦严也回答不了他。
    从日料店走出来,饶遥手上的箱子已经不见了,他从门口的置伞架上摸到了一把伞。踏出门时发展,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已的确是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但没有惊雷,也没有瓢泼大雨,只有细细绵绵的雨丝,不期而会。
    饶遥撑开了伞,黑色的伞面砰的一声在空中打开了。屋里的大和音乐已近尾声。饶遥抬步走下了台阶,雨声逐渐变大,溅起的雨滴染上了他的裤脚,他每走一步,都是一个小水坑泛起了涟漪。
    他转过街角,走到了一个电话亭前,收了伞,将伞尖立于一侧,他拿起话筒,按住键号顺时针转了一圈,许久,这个电话才被接通。
    但那边依旧没有人出声。
    三哥。
    饶遥先说话了,他的嗓音听起来低沉又粗粝,与饶小瑶唱曲儿时那长而悦的声音大相径庭。
    那边静了静,一个显然也不是本音的沉闷男声响起,问他道:是五弟吗?
    是我。饶遥回应说。
    你在外面?要回家吃饭吗?(你在哪里?是否要回总会?)对方用暗号代码在暗指。
    饶遥回问他:饭熟了吗?(总会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暂时还没有那边说。
    饶遥说:我已经饿了,先在外面吃了,三哥,最近外边有什么好吃的推荐吗?(我手头暂时没有什么任务了,最近外面是有任务要出吗?)
    那边的话筒好像被拿开了些,对方在讨论着,饶遥不着急,他看着身侧的雨点从电话亭上顺着透明隔挡缓慢滑出了一条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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