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敬不可能同时管那四个宅子,加上他这人作为丞相的嫡子,虽然明面上摆出一副名流公子的模样,本质上还是有些高傲和看不起人的。
    自然不可能和那些白身的读书人过多的交流,尽管他是要替太子寻找人才的。
    所以这四个宅子的事情,他交给了他几个朋友,偶尔去看上一看。
    这竹斋交给的就是王家的大公子,对方的父亲是户部巡管,育有两子,都是嫡子。
    那户部王巡管家两个公子虽然是同一个母亲,但是弟弟和哥哥到底是不太一样,哥哥是出了名的有为公子,跟着白玉敬等人交往,但是弟弟就不一样了,因为母亲的溺爱,加上知道他继承不了父亲的家业,逐渐养成了一副纨绔的模样。
    因为经常被问起兄长的事情,别人见面也叫他一声某某的弟弟,于是便有些和兄长对着干的架势了。
    知道自己兄长和丞相的儿子搞了个竹斋,他便也在竹斋的隔壁搞了个竹斋。
    只是别人是文人一起作诗作词,他这边是大家一起说杂书里的各种故事。
    今天得知兄长又举办了诗会,于是他便也在隔壁叫上了自己的朋友,开始了故事大会。
    所以隔壁明明都是一群草包纨绔,跟那安乐王没什么两样,怎么可能有如此琴意一绝的人呢?
    显然王大公子也是想到了的,脸色难免有些难看,他不觉得自己弟弟能干什么好事,这会儿有些担忧隔壁的情况。
    看着他这幅样子,便有人提议:隔壁是王小公子的宅子吧,王兄弟弟看起来也有些厉害的朋友啊。
    他话说得似乎挺好,但是却让人从中听到了些不太好的意思。
    我观王兄似乎有些担忧弟弟,不如吾等陪王兄走上一趟,看看情况啊。
    王大公子第一反应是要拒绝的,但是看着对方含笑的眼睛,便打消了这个决定,对方似乎是笃定了隔壁的情况现在不好,故意想去看看出丑了。
    果不其然,那人已经率先起身朝着隔壁去了。
    王大公子只能跟上,诗会本就要结束了,现在被打断了,有人率先出去,便一群人跟着过去了。
    隔壁和他们这边不一样,他们这边诗会想要进去是需要请帖的,但是隔壁不需要,只要想进都可以进。
    于是他们进去便也没人阻拦。
    还没到院子,琴声突然断了。
    但是来的人却没停下脚步,走到了院子里。
    为首的那人顿住脚步,仿佛被什么震住了,一动不动,身后的人被他这反应搞得很是好奇,于是绕开他进去,之后便是一番做法。
    一个接着一个。
    云南青是最后进去的,看着他们这反应微微挑眉,这里面到底是有多么糟糕才能让这群人这番反应?
    于是他绕过已经快堵成一栋墙的人。
    拨开云雾见太阳,接着他便也如同前面的人一般无二了。
    因为在院子里,摆着一副巨大的江山图,笔墨丹青,尽显风华。
    让人一见之便荡起心中无数的情怀和激动。
    但是对方似乎还嫌这不够,旁边还有无数被揉搓过的纸团,只微微看到其中写的几句诗词便能看出这诗之上等,偏偏被如此对待,可见对方的能力远在这之上。
    这群纨绔从哪儿找来的大家!
    白衣公子缓缓睁开了眼睛,移开膝上的古琴,站了起来。
    才疏学浅。
    他这若是才疏学浅,那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垃圾。
    敢问这位先生名讳?为首的王大公子道。
    叫在下安之便是。白衣公子道。
    学生们在隔壁举行诗会,不知先生可有兴趣前来参与。王大公子安奈不住心里的激动,这般人才正是太子所需要的。
    不过一般来说人才总是比较难搞,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前去了。
    在下对岳安城内公子们的诗会也略感兴趣,参与不敢,看看到是可以。
    王小公子这会儿急了,冒了出来,道:兄长,怎么能跟我抢人呢!我好不容易才请到这位先生。
    晚些回去和你说。王大公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王小公子似乎是怕了,缩了缩,放他们走了。
    等人一走,一群纨绔便兴奋起来,因为他们一起完成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戏耍隔壁的才子们。
    事情要回到易芒才到这里的时候。
    马车将易芒送到了诗会举办的地点。
    但是易芒下了马车却有些犯了难。
    因为在他面前有两处宅子,而这两处宅子的名字极其相似。
    都是竹斋,只是两个竹字的字体不一样,看得出是两个师父搞的。
    不是,之前他上个电视剧搞出一个真假大师不够,现在给他出难题呢!怎么还两个竹斋的啊!
    那现在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举办诗会的竹斋啊?
    易芒有些茫然。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按理来说,那书坊老板既然说了让他前来交流学习,那如果他要进去,想必别人是不会拦着他的,如果拦他了,就说明走错地方了。
    易芒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很有道理,于是朝着其中一个竹斋去了。
    被当场拦下,门口的侍从询问:可有请帖?
    易芒摇了摇头,道:抱歉,我似乎走错了。
    接着转身往隔壁走去,这次没人阻拦他了。
    看着那白衣公子进了隔壁,其中一个侍从难免有些可惜了:我观那公子虽然穿着朴素,但是看着也是一副书生模样,怎么会去那王小公子哪儿啊。
    就是啊,我看到那公子的第一眼,我就以为他是来参加这次诗会的,没想到既然去了隔壁,多半是王小公子请来的琴师吧,两家的隔音不算好,若是那琴师弹上一两首,想必我们也能欣赏欣赏了。
    这的倒是给易芒加上了一层弹琴的能力。
    易芒还不知道自己真的走错了地了。
    这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这属于是兄弟斗法祸及池鱼了。
    今天得知兄长又举办了诗会,于是王小公子便也在隔壁叫上了自己的朋友,开始了故事大会。
    今天这里的故事讲的是些志怪故事。
    易芒进去之前,他们刚巧讲到了:天将黑,阴风阵阵,突然一白衣......
    王小公子听得有些背脊发凉,但是本着自己不能怂的心态,硬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眼神不住飘飞,恰好看到了抱琴进来的易芒,吓得是一张嘴就是尖叫。
    易芒也被他吓到了,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番乔装打扮必然能吸引到别人脑补,到时候完成什么肯定也是轻轻松松。
    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进来,别人注意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惧的尖叫。
    是他太想当然了?老天爷就是要跟他开玩笑,他一想正经利用一下这脑补能力,偏偏还就不能成功。
    然后他不想用的时候,做什么都有人脑补?
    易芒此刻有些蒙圈了。
    但是都做到这一步了,不能退缩。
    他站在那里不动,微风吹过,越发符合刚刚讲的故事了,一群人被吓得不敢说话,生怕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真不是人。
    听闻在座的都是岳安城的才子......易芒刚开了个口,就被打断了。
    那确实。
    这群人这会儿似乎注意到他确确实实是人了,听他真情实感的用好听的声音说他们都是才子,难免就有些激动和兴奋了,急匆匆答应对方的话。
    说实话,这一下易芒更迷茫了,毕竟一般来说,才子都不会这般承认自己是才子。
    接下来的话可以说就是实锤了他走错了地方。
    先生您谁啊?也是来参加我们话本品鉴大会的?
    王小公子的同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拉了他一下,小声和对方说:你看这样子,肯定是个读书人,指不定还是某个才子,多半不是要来我们这边的,看他也不眼熟,可能也是推荐过来的才子,第一次参加诗会,所以走错了。
    易芒现在会武,那是听得一清二楚。
    书坊老板害他啊!怎么不说需要请帖的啊!
    这下完了,多半是不能成功了。
    这脑补系统不会是在搞他吧,不想被脑补的时候一直被脑补,好不容易打算自己干干了,反而各种意外。
    易芒也难得装了,准备走了。
    结果被王小公子拦住了,道:先生别走啊,咱们这儿不必隔壁差!你要是想作诗,我们也是能听听的。
    易芒一想,总觉得还是要坚持一下,就算他走了,去了隔壁,那多半也难以进去,毕竟需要请帖。
    不如试试这些人,指不定草包更容易脑补一些。
    于是他把自己买的宣纸递给他们。
    几人一脸茫然的接过,东看西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小公子还摸了摸说:这纸一般吧,我大哥用的宣纸有比这好的,好像是丞相的公子送他的,那纸还泛着香味呢。
    其实这纸上面写了字,只需要一些手段便能看到。易芒试图诱导。
    王小公子和周围的朋友哈哈大笑。
    先生,我们虽然是草包,但是不是傻子,不兴这么骗人的啊,这不就是什么都没写的宣纸吗?
    易芒:......恨不是上个世界遇到的你们。
    你这话也就骗骗我哥吧,我可不那么好骗。
    你哥?易芒觉得自己找到了成功的希望。
    我哥就是隔壁诗会的举办人,他们那群读书人脑子都读傻了,我们这群人虽然读书不好,但是各种经验足,没那么容易被骗。王小公子振振有词。
    说完他皱眉,狐疑的看着易芒:你穿这一身难道是来唬人的?难不成你也是草包!
    有这么说自己和别人的吗!
    不过易芒算是看出来了,行吧,看来自己被看出来本质了。
    上一个电视剧求之不得的事情,这辈子遇到这群草包少爷们,倒是实现了,莫名还有些讽刺意味。
    王小少爷的脑子突然一转,道:对了,你这一身倒是也不一定就不能唬住人,咱们一起试试,指不定真能骗到我哥,到时候我就能好好嘲笑他一通了,哈哈哈。
    易芒被他飞快的脑洞吸引,小声问:怎么做?
    王小少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身边的各位朋友道:现在可是我们还击的时候了,大家都出点钱,咱们耍一耍隔壁那群别人家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他们就把钱凑了个七七八八。
    皇上最近要过寿了,我委托了好久在外找到了一副江山图准备给我爹让他送上去,一会儿拿来给你造势,等会儿我找人多买些别人写的诗词,我看你抱着一个琴,大概还是会弹琴的吧,一会儿你弹琴,这里隔音不好,多半能吸引到隔壁。王小公子安排了起来。
    如果他们不过来,我再想办法,我很了解我哥,肯定能逼得他过来。王小公子道。
    之后的一切便是顺理成章了。
    果不其然,易芒被邀请了过去。
    王小公子的朋友等他们走了,问了一句:他什么都不会,大概很快就会被揭穿吧,到时候不会被你哥搞得很惨吧。
    这关我们什么事,只要耍到我哥就行了,就算他们一直没发现,我也是要去告诉我哥的。一会儿诗会结束,我就过去嘲笑他,哈哈哈。王小公子的话,天真中带着残忍。
    易芒却根本不知道,当然了,他知道也不会在意。
    进了竹斋,易芒被请到了曲水流觞附近坐着。
    这会儿王大公子准备用别的来试探试探对方,是否为可用之才。
    先生可有准备诗,供诸位鉴赏一下?
    易芒也不是学文学的,这会还有些怯场,不过他这人不想表露出来的时候,面上眼睛里都一点情绪不会泄露。
    只是云南青瞥了他一眼,眼里便多了几分笑意。
    王大公子大抵是猜不到自己的弟弟敢做骗人的事情,但是云南青被唬住之后,却发现了端倪,就在他们转身离开之时,他也是最后一个走的。
    地上的纸团字迹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他认识的人。
    别看这诗会明面上是这整个岳安城的才子集会,但是实际上这群人的才学只能说一般,因为是察举制,所以这群人大多是有身份有地位或者有钱的人。
    真正的有才学的白身学子,根本就没有到这里来。
    偏这些人眼睛还长在了头顶上,看不到底下的人,自然不知道那些学子的诗词歌赋和笔迹。
    但是云南青不一样,他是会和那些学子接触的。
    所以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易芒的不对劲。
    只是在看笑话罢了。
    易芒还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让那云轻公子脑补自己,给自己加一些buff,但是反而被看出来了。
    他的本质通常容易被两种人看出来,一个是一根筋的人,他们不爱多想,没有眼见为实就不会多猜。一个就是过于聪明的人,他们虽然喜欢多想,但是因为过于谨慎也可能会找到蛛丝马迹从而发现本质。
    所以最好的利用对象反而是聪明但是不是绝顶聪明的人。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让第二种人相信人是高手。
    只是你需要一开始便将对方震住,让他第一时间觉得你高深莫测,这时候他的脑补成真,他便会因为这种良性反馈,继续觉得你高深莫测。
    又或者需要别人的帮忙,如果被一般聪明的人脑补过了,成真之后,打破了他的认知,那恐怕他之后便会怀疑你其实比他更加会装以及高深莫测了。
    可惜易芒这些都不知道。
    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起码他现在的样子以及唬住了除了云轻之外的人。
    既然各位是被我的琴声吸引,那在下便弹奏一起,给诸位助助兴吧。易芒淡然开口,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白纱下的面孔,唯一能注意的自然就只有他的眼睛。
    当他不伪装之时,他的眼睛透露出的就是真实的他。
    那双眼睛深似潭水,一望无际,又似深渊,引人坠入。
    他是写不出诗的,显然这群人还没有相信他才子的身份,这会儿他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弹琴的手段了。
    真是感谢那群纨绔和守门的侍从了。
    这会儿得弹一首可以引起这群学子共鸣的琴才行。
    易芒自认对这种类型的人还算了解,他们肯定对自己的才学都很有自信,同时难免对底下人没有共情,希望上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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