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头,一个女子若是同男人做朋友,在封建些的地方都会被沉塘的,更何况他还用亲密来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顾星斋冷哼一声:看来那些人说的没错,你的确是个不怎么守规矩的女人。
    林小冬笑了:那我倒要问问你,何为规矩?女子又为何要遵守男人定下的所谓规矩?
    当然是顾星斋一时语塞。
    不能被这个妖魅的话动摇,他咬着牙想,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信,这是都妖言惑众,诡辩而已。
    但顾星斋又控制不住地思考起了林小冬方才的问题,见男人真被自己绕进去了,林小冬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因为生病的原因嗓音略显沙哑,笑声一点儿也没有女子应该有的娇柔,但却十分爽朗,像是四散在宽阔大路上的铜铃,被滚滚马蹄踩出一串清脆又动人的声音。
    你笑什么?顾星斋问道,但奇异的是,他内心却并没有任何被冒犯到的感觉。
    我在想,我真是傻,林小冬好不容易才停了笑,他晃了晃脚丫子,勾住男人的脖子,脸上是还没完全褪去的笑意,通红的脸蛋更是让青年原本就出挑明媚的五官更添一份色彩,明明这么明显的事情,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不知所云。
    顾星斋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决定无论林小冬再说什么都不再理会。
    但让他感到挫败是,背上的人还真就不再说话了,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提示着顾星斋,此时的林小冬还是个病人。
    虽然很想否认,但他的确经常从林小冬身上获得一种挫败感。
    两人一路穿过前庭和走廊,惊呆了无数下人们的眼睛,但顾星斋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漠然的神情,在把林小冬送到卧房门口时,他就克制地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说,你可以下来了。
    但林小冬却没有第一时间从男人的背上下来,而是凑过来,贴在顾星斋的耳畔轻轻问了一句话:
    你刚才说,你闯荡江湖十余载,问心无愧,是吗?
    顾熙皱眉:是又如何?
    他不知道林小冬想说什么,但他这句话的确没有半分虚假。
    男人冷冷地想,这是他做人的底线,任妖魅如何巧舌如簧,也绝不会动摇
    没什么。林小冬缓缓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声音中带着一丝让人心痒痒的笑意。
    他轻声道:只是,顾少爷问心无愧,我却是个俗人呐。
    说完,林小冬不顾顾星斋震惊到表情失控的模样,直接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青年走进屋子,连门也不关,拉上床边的帷幕便开始更衣,像是根本不忌讳门口还站着一位成年男子一样,坦荡得有些过分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转过身去非礼勿视,但顾星斋死死地盯着那道深红帷幕后的清瘦身影,脚下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轻风拂过,帷幕后阴影晃动。
    青年侧身对着门口,一颗一颗地解开系在衣领的扣子,然后双手交叉,自下而上开始脱衣,影影绰绰的优美曲线让顾星斋呼吸一窒,终于反应过来,猛地甩上了房门,逃一样地离开了。
    而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林小冬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还在想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他松了一口气,总不能让我当着顾星斋的面掏馒头吧。
    系统:
    院外,顾星斋一拳捶在了墙上。
    他的神情狼狈,眼神中夹杂着被冒犯的怒火,又带着某种更深的、不敢去深究的惶恐。
    修行十余年,他能在同辈中脱颖而出,除了过人的天赋和努力外,还有无论遭受什么挫折都绝不轻言放弃的钢铁意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抱元守一,摒弃杂念,不外如是。
    然而这一次,对手明明只是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魅魔,顾星斋却不知道该如何嬴下这场战争了。
    他顾星斋愧对师门的教导,也愧对自己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
    良久,男人忍耐地闭上双眼,松开攥紧的双拳,沉默着转身离开。
    就算还没有找到证据,他也绝不能容忍林小冬再这样随意挑衅自己了。
    否则的话
    他一定会一败涂地的。
    第59章 男扮女装的妻子
    顾老爷下葬后,林小冬着实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每天都有下人把饭菜热水送到房里,管家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天天不见踪影,顾星斋因为之前的事情也开始绕着他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真没意思,但时间一长,林小冬也觉得无聊了,统,我想去镇上义诊了。
    系统:你会扎针还是治病?
    我是不懂医术,但你懂啊,林小冬理直气壮道,你扫描一下,有什么毛病不都一清二楚了吗?到时候我就按你说的给他们开方子抓药,那不比什么江湖郎中厉害多了?
    他这人做事一向麻利,当天下午就带上药箱坐黄包车去了镇上。但系统看他坐在戏园子里兴致勃勃听戏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说好的给人治病呢?
    咔嚓咔嚓咔嚓林小冬忙着嗑瓜子听曲儿,权当没听见。
    顾家有钱,无论是顾老爷还是顾星斋都没有短过他的零花,因此林小冬出手也大方。
    他不喜欢在二楼黑压压的包间里听戏,便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每当台上唱完一曲,就开始大把大把地往戏台上撒钱,这也是平时魅魔经常会干的事情
    他的性格,从来都是这样爱憎分明,热烈如火。
    坐在后排的人们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戏园内,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这顾老爷还没去多久吧?这就按捺不住啦?
    哎呦呦,这人啊长得是美,可惜心肠太黑了,这霍霍的可都是顾家的钱呐。
    可不是。听说顾家少爷回来后也被他迷得五迷三道呢,真真是红颜祸水。
    不会吧?那岂不是父子乱
    嘘!那个词可说不得!
    林小冬动了动耳朵,也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
    他啧了一声,从盘子捻起一颗花生米,转身猛地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丢了过去,正中说闲话那人的脑袋哎呦!
    是都闲着没事做了吗?容貌艳丽大方的女子眉峰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那边捂着额头畏畏不敢作声的男人,来戏园不听戏,反倒背后嚼人舌根?要不,我跟班主说一声,换您上去给大家唱一曲?
    话音刚落,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
    在一片喝彩声中,那人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着林小冬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知廉耻的女人!
    不知廉耻?林小冬冷笑一声,总比无耻好。
    他也没了看戏的心思,干脆拎着放在一旁的药箱,把身上带着的最后一点碎银丢给了不远处想要上来劝解的班主:拿着吧,耽误了演出,就当我赏你们的了。
    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坐在二楼包厢内的一位中年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脸上露出一丝浓浓的兴味。
    这女子是谁?他问身边的人,去查查,我很久都没有在小地方见过如此有个性的女人了。
    是,老爷。
    林小冬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不过就算知道大概也不会在意,因为以他现在的长相和身段,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焦点。
    小镇不大,从戏园子出来走一条街就是他往常义诊的场所。林小冬几日没来,刚搬了个椅子在街边坐下不久,就有人上来搭讪:林小姐,抽烟吗?
    不了,戒了。林小冬摆摆手,婉拒了那人的献媚,最近有病人吗?
    这那人顿时卡壳了,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和美人搭话的机会,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一例,对了!码头王二家的孩子前些天落了水,救上来之后就一直在发热说胡话,也不知道救没救回来。
    林小冬站起身:我去码头看看。
    哎等那人眼睁睁地看着林小冬还了椅子,朝着码头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忍不住懊恼地用手狠狠一拍嘴巴。
    叫你多嘴!
    小镇临湖,所谓的码头也就是渔民们平时聚集生活的地方。林小冬远远地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水草腥气,在庆幸自己今日出来没穿旗袍的同时,也不禁对渔民网中活蹦乱跳的青壳螃蟹们垂涎三尺这可是绝绝对对纯天然、没有经过任何污染的新鲜螃蟹啊!
    但现在还是救人要紧,他问了一位渔民王二家的位置,一位愁容满面的汉子给他开了门。在看到林小冬后,那汉子立刻眼前一亮,双目含泪道:林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别急,想让我看看。
    林小冬安抚道。
    有系统的帮忙,他三下五除二就确定了病症并给王二开了方子,还特意嘱咐男人去药房抓药时报自己的名字可以打折。王二感动得不行,一直把他送到镇上,临别前还特意给林小冬送了一网兜自己刚打捞上来的青壳螃蟹。
    因为这时候的螃蟹价格不高,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他还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了林小姐,家里穷,没有什么值钱玩意儿。
    林小冬看着网兜里个大肥美的螃蟹,笑得牙不见眼:足够了!足够了!
    这明明是赚大发了好吗?
    他还记得自己从前过中秋的时候去买螃蟹,好家伙,八只就要大几百,吃的简直不是螃蟹肉,是他的肉!
    他数了数,这一网兜里起码有二十来只,足够他吃个痛快了。林小冬哼着今天听来的小曲儿,叫了辆黄包车满心愉悦地回到顾府,刚进门就看见顾星斋一脸沉郁地质问他:你今天去哪儿了?
    男人的目光在林小冬手里的螃蟹一扫而过,语气更加咄咄逼人:父亲才去世不久,你就去戏园子听戏惹事,而且这螃蟹,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小冬下意识问道:谁告诉你的?
    与你无关。顾星斋硬邦邦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态度,立马就把林小冬惹毛了。
    他心道顾老爷子死了关自己什么事,他一个外人在灵堂跪两天已经算给够面子了。于是林小冬走到顾星斋面前,不顾男人骤然僵硬的身体,打量了男人一眼,轻笑道:我说顾少爷今日是吃了炮仗还是怎么着,前两天对我避而不见,今儿个又主动上门找事了?哦,原来是想要盘问我有没有守规矩,怕我败坏你顾家的门风还是怎么着?
    顾星斋咬牙道:我没有。你别别离我这么近。
    青年身上的荷叶香气又让他回想起了那片深红的帷幕,还有帷幕后私隐若无的白皙肌肤,顾星斋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想要退后半步,却又因为自尊心,莫名不愿向面前的人示弱。
    林小冬可太了解他了。
    看到男人这副强撑着不动心的模样,他眼中笑意愈深,原本的恼火也瞬间烟消云散。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府上哪个下人对顾星斋说了什么,否则以这老醋坛子的性格,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麻烦?
    不过
    确实应该好好调/教一下。
    罢了,青年主动退后一步,笑眯眯地拎起手里的螃蟹,顾少爷,赏光一起吃个饭呗?说着,他还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月亮,虽不完满,但也已经接近月圆了。
    他感叹道:看来马上就要中秋了。
    顾星斋看着林小冬,他今日只穿着一件再朴素不过的蓝布袍,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却带着一种熠熠的光彩。
    就像是这夜空中高悬的月亮。
    明媚皎洁,却也高不可攀。
    男人低下头,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松口:不了,你自己吃吧。
    林小冬却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乎要让顾星斋无所遁形。
    告诉我,他问道,只不过一顿饭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
    不要否认,你骗不过我的。林小冬打断他。
    而且,就算你能骗过我,但你永远骗不了你自己的心。
    清瘦美丽的女子笑意盈盈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左胸口的位置。
    她似乎很自信,顾星斋绝望地想,而她也确实猜对了。
    这也难怪,男人的心底传来一个声音,她笑起来这么美,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爱她。
    曾在演武场以一挑十还能将自己所有命门都守得滴水不漏的顾星斋,此刻却只能僵着身子,眼睁睁地看着那根葱白的指尖,慢悠悠地点在自己最致命的弱点上。
    像是一滴水,落入了千年深潭。
    滴答一声,涟漪荡开,一颗心就此心甘情愿地被搅乱。
    什么妖魅,什么静心,在这一刻全都被顾星斋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眼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林小冬,笑着的林小冬,穿着旗袍的林小冬,还有躺在深红帷幕后,因为高烧不退而脸色潮/红、蜷缩在被窝里难受呻/吟的林小冬。
    林小冬大概不知道,顾星斋想,他生病的这几天,给他端水送药的人,都是自己。
    下午时从车夫那儿听到的小姐去了戏园子,好像因为台上一位戏子跟观众吵起来了让顾星斋几乎在家坐立难安,他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大街,把人带回来关在家里,恨林小冬为何做事如此张扬,更恨他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样貌,蛊得旁人都走不动道
    但说白了,他只是嫉妒而已。
    清榭镇所有的男人都嫉妒他。
    他们做梦也想成为顾星斋,家财万贯,美人在侧;可顾星斋却宁可自己不姓顾,是个脚夫,是个端茶倒水的小二哪怕是个最低贱的苦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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