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活过近千年,自然见多了生离死别、人间沧桑。在飞升之前留下剑炉灵山,虽说是为了修仙界的福祉,但也不得不说是给聂家后人留下了一份丰富的遗产。
    不过遗产归遗产,能不能经营好,就要看聂家后人自己的本事了。
    聂无涯飞升后,聂家人着实风光了一阵子,被修仙界誉为五大名家之一。不过令人惋惜的是,灵山聂家在之后的几百年里没有什么令人惊艳的天才,坐吃山空的后人们又不会经营。中途虽有几代家主勉强振兴,但总是好景不长。灵山偌大一个门派,一度落到连月俸都发不出来的地步。
    修仙花费颇大,摩云山灵阵建立之前,光是探查、占据和维护灵力充沛的修仙之所便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钱和人力,更不用说购买丹药、灵器以助修行。即使是自给自足,医修炼丹所需的药草,器修炼器用到的矿石器具,无一不是巨大的开销。一门一派,若是能不断涌现出色的弟子,让世人觉得有前途,便会有富家子弟争相求着拜师,供奉自然不会少,用供奉的金钱磊出成器的弟子,再招收富有的修行者,从此走上良性循环。
    所以除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无财无势的散修在修仙界极难出头。而中落的家族更是会进入越来越差的恶性循环之中。
    上代家主聂远山还算争气,少年苦学又刻意游历四方,相传去过东海捉蛟,到过大漠探险,临魔渊一战中出过大力,在修仙界闯出了名声,也交了不少朋友,这才慢慢将家族从泥潭中拉起,却也是不温不火,勉强能维持一个门派的体面。
    直到十年前,聂遥开始掌管族务。
    而聂遥能够掌管族务,却是因为张金金。
    十年前的聂遥,在家族中也算天资聪颖,十三岁炼气圆满,十五筑基,却在十七岁金丹初成时报名了族内执事。要知道,大家族里的好资源总是留给有天赋的弟子,而执事这种差事都是交给出不了头的倒霉蛋们。
    聂遥在家族选拔中成绩优异,本可以随聂远山修习高级功法,没想到却穿回了一身执事堂的礼服,气得他老爹吹胡子瞪眼,立刻就要拉着他去找聂远山评理。
    当时聂遥是这么说的:修炼在心,自在才能圆满,否则易生心魔,对修行不利。儿子在修行上本就不喜欢按部就班,反而对家族事务十分感兴趣。爹你放心,我必不会放下修行,但也想要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
    看着老父一副要噎死过去的表情,他又压低声音劝道:爹不就是怕儿子以后得不到好的灵石灵器修炼么?等你儿子成了大总管,那些个东西还不是要从我手上过,您觉得您儿子会亏待自己么?
    一席话说得父亲目瞪口呆,偏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纠结了几天之后,也只好随他去了。
    这一日,新晋执事聂遥上街采买,发现街角新开了一家名为金金阁的书画铺子。按说买卖书画的都是高雅之士,再不济也要附庸风雅,这铺子招牌上的金金二字足以让那些假道学们避之不及,聂遥倒是欣赏他这种宁做真小人的态度,鬼神神差地走了进去。
    铺子不大,只有一个老板和一个伙计,没什么名家大作,倒是以话本画册为主打。
    当时坊间流行的话本多以精怪传说为主,制作粗陋内容低俗,卖得红火的话本仿本极多,甚至改个封面换个名字就印出来骗钱。金金阁的话本主打传奇故事,以各地发生的离奇事件为主,辅以评论分析,在一众粗制滥造的精怪传说中,显得十分的清新脱俗。
    只不过关于灵山论道的一本小册子,里面却有几处明显的错误,甚至弄反了上山的步骤。聂遥一时兴起,便指了出来。
    张金金顿时如获至宝,拉着聂遥便要请客。两人去了红叶最大的太白楼,推杯换盏间发现两人在俗务方面的志同道合,一顿饭下来便以兄弟相称。
    张金金拍着聂遥的肩膀道:聂兄啊,你真是入宝山而空回。想想你家灵山论道,每年至少有十余人获得灵武,这十几个人必有过人之处。他们是何出身,如何拜师,如何修炼,在灵山中有何遭遇,最后如何获得灵武,这都是活生生的素材啊!灵山三年一届,不开山的时候,也不能让世人忘了你们啊!而这十几个人的几十个故事,足够让全中原的修仙之人讨论三年,届时会有更多的人来到灵山,也会有更多的修仙者投入你聂家门下。
    聂遥如醍醐灌顶,在聂家俗务上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第一年,他们一同游历了南方诸州,到各地茶楼酒馆听书记录,雇佣当地秀才写成传奇话本,交叉发往各州销售,并暗自收集坊间评论,重印时则根据评论调整话本剧情的走向。
    第二年,灵山开山,张金金集中了红叶城周边两州八城的伙计,在灵山前的广场上现场记录,获得了当年十一位佼佼者中五位的传奇经历,编撰了第一套《灵山传奇》。
    《灵山传奇》在各地热销,历经三年热度不减,成为坊间议论最多的话题。
    三年后,第二次灵山开山,入山者数量翻了两倍,更有众多年轻人慕名而来,拜入灵山聂家。其中三人,在入山后几年里大放异彩,灵山聂家供奉与拜师者剧增。
    至此,聂遥的经商才能被家族认可,被授予总管之职。而张金金,则成为唯一一家可以进入灵山广场的商家。
    现在,这位唯一的商业伙伴手心里转动着两粒黑子,却不往棋盘上放,眼睛看着窗外的沥沥细雨,心不在焉地说道:今年的行情不大对。
    怎么?又有竞争者出现了?云涛社不是已经被你打散吸收了么?
    区区一个云涛社不算什么,不过是出了个看法犀利的人才,挖过来也就行了。张金金垂眼道:我是说,这周边的三州十四城,近半年的赭晶石消耗量太大了些。
    赭晶石多用于法阵,尤其是叠加阵法,会不会是太原那边有什么动静?
    就是担心这个,我上月派人去看了,据说一切安好,太原秦家回话说并未大量采买。
    那是用在哪里?聂遥皱眉道:有多少?
    比往年多出三成。快赶上你家开山的消耗了。而且,张金金放下一颗黑子,接着道:这还只是咱们熟悉的地盘,若是全中原都是这么个行情,怕是要出大事。
    聂遥无语。
    桌上油灯中灯花突爆,刺啦一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聂遥突然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灵山,隐隐有雷鸣从山中传出。
    灵山。
    此时已是子时末,灯火俱灭,正是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候。
    朱易城闯入一户人家,一家三口睡得正香,好不容易把人摇醒,那当家的却迷迷糊糊半天都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待到终于弄懂了事情缘由,又开始慌慌张张地收拾细软。朱易城不敢多待,交代了这家人赶紧出去,又向下一家奔去。
    当秦乐带着一家五口,慌忙来到远离小溪的集合点时,古青桥与沐夕沄也才各自带着第二家人赶来集合。
    不行,这样太慢了!一向沉稳的沐夕沄也开始着急了,一抹脸上的雨水,就打算再奔回去。
    我和你一起!古青桥把扶着的老人交给秦乐,跟着沐夕沄向前掠去。
    小溪断流已经快有半个时辰,谁也不知道山洪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山下还有三四家百姓没有撤离,没有时间了!两人都将身法提到极致,流星赶月一般向山下奔去。
    掠至半途,眼前突然绿影一闪,是罗轻雯从山下上来,喘着气道:不用回去,都来了,都来了!
    在她身后,一群身着翠竹衫,头梳道士髻的弟子,正扶老携幼,向他们走来。
    翠竹衫,青城山?
    是,罗轻雯答道:青城山与百花谷虽近,交情却不多,之前罗子期进村时他们已经在村里了,双方也发生了点冲突,不过还好没打起来。
    古青桥失笑:你家这堂兄还真是个惹事的主,跟谁都能对上。
    话音刚落,众人心里突然都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小溪上游的雷鸣声突然停了,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快走!沐夕沄冷声喝道。说完他一手抱起一个娃娃,另一手挟住一位老人,带着两人一跃而起,向侧山的高坡奔去。
    其余各人也赶紧带着孩子搀着老人,以最快的速度走向侧山的山路。雨后浸了水的黄泥裹着人们的鞋子,给逃命的人们又增加了重重的负担。一时间兵荒马乱,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
    朱立倒是硬朗,紧跟着队伍,大声喊道:侧山半山处有一处空地,那里应该安全!
    好!跟上!青城山的领头少年答应一声,指挥着自家弟子继续前进。
    很快,闷雷般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小溪上游的山上,一棵大树摇晃了一下,倏地倒下了,紧接着,一片树冠像是被人从树根处狠抽了一把,徒然从视线中消失。就像一头看不见的猛兽从山上直冲下来,树木一片片倒地,紧接着,一股浑浊的泥流迅速向小溪下游冲来。
    泥流比小溪宽的多,裹挟着无数树干、断枝、碎石,以千钧之力从山上冲下,一只躲闪不及的野猪拼命地跑着,却很快被泥流赶上,瞬间就变成了一只泥猪,被滚滚泥涛淹没。泥流所向披靡,很快就冲到了村里。泥水带着愤怒的咆哮猛地拍上一所房屋,屋子发出一声哀鸣,立刻被泥流撕成了碎片。沿溪而建的村落在几息之间便被泥流淹没。然而那浑浊的流水竟像无穷无尽般,毫不停留地向山下冲去。
    聂家。
    灵山泥流的轰鸣声让聂遥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张金金的笑脸也变得凝重。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惧。
    第25章 水漫
    雨小了,天空依然阴沉。村民们站在侧山的一处平台上,听着下方传来的水波怒吼声,不禁后怕。妇孺小儿发出了细细的哭声。
    这里是半山的一处空地,挨着山中密林,路旁还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可供人登高远望。
    所幸这里离水流较远,下方洪流滚滚,却威胁不到上方的人们。
    青城山的弟子已燃起了两个火堆,居民和修仙者们分别围在一堆篝火旁。朱立则在两群人之间奔忙,充当两队人的纽带。
    虎子似乎受到了惊吓,抱着沐夕沄的胳膊不肯放手,沐夕沄只好把他带在身边。
    折腾了半宿,天边已泛起了蒙蒙白光,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村民们疲累至极,大人抱着孩子,老人们互相搀扶着,围着火堆沉沉睡去。
    沐夕沄将睡熟的虎子交给朱立,起身朝青城山弟子走去。为首的少年立刻起身,向沐夕沄施礼道:青城山邓冼,见过摩云山师兄。
    沐夕沄抢前两步,虚扶他的手肘,诚心道:这次多亏了青城山的诸位,若不是你们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师兄过誉,救人于危难乃是仙门弟子应尽的职责。邓冼正色道。
    晨光熹微,照亮了邓冼方正的脸庞、挺拔的身姿,好一个英雄少年!
    几句寒暄后大家热络起来,青城山的两位女修,入山以来看够了和自家师兄弟一样的男子,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女孩,赶紧拉着罗轻雯说说体己话。
    诶,罗师妹,你这块玉珏好别致啊!青城山的师姐突然叫道。
    罗轻雯低头一看,正是之前朱易城帮她夺回的玉珏。怕混乱中遗失,罗轻雯便用一根素色丝绦穿了挂在脖子上。本是塞在衣服里的,刚才上山时拉扯老人孩童,不知不觉中露了出来。
    玉珏啊,那就是有一对儿啰!不知道另一块在哪位仙家郎君手上?小师妹痴痴笑着问道。
    青城山的师兄弟们,早就竖起了耳朵,闻言都悄悄地向她看来。罗轻雯脸上一红,倒也没有躲闪,大方地摘下玉珏,这是我母亲的,我也不知来历呢!
    虽说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很可能关系到自己的身世,但这玉珏来历成谜,罗轻雯本就有打听之心,索性直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能否对自己找人有所帮助。
    玉珏不大,女孩子的小手便可轻松握在手心。圆形的玉珏底部雕着一只鹿。鹿身圆润健壮,四蹄随着玉珏的形状向上弯曲,高昂的鹿头上长着长长的鹿角。鹿角的枝桠层层叠叠,形成了上部优雅的圆弧。
    火光照射下,玉质温润如凝脂,鹿身便如真的拥有了血肉一般。
    青城山的弟子传阅了一圈,纷纷摇头。只有一位来自西北的弟子迟疑道: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讲故事,西方有灵鹿,来自遥远的雪山。它的鹿角如同古树的枝桠,一百年才会长出一层。千年后,灵鹿便会修成人形,成为人间的女神。女神为人间祈祷,让沙漠降下甘霖,戈壁变成绿洲。而女神的心头血,可保人的灵魂不死不散。
    说完,他自己先红了脸,瞟了眼罗轻雯,呐呐道:老人的故事不一定可信,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姑娘。
    未等罗轻雯说话,青城山的师姐先笑了出来:难得小可今天说了这么多话,明天记得也要给师姐讲故事啊!
    一番话说得小师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而后一群年轻人又讨论了几句,却也没有什么新的想法。罗轻雯又将丝绦戴回颈间,拉着两位女修一边去休息了。
    朱易城和秦乐刚去看了山民们的情况,这会儿过来,挨着青城山弟子坐下。虽说一晚未睡,但年轻人精力旺盛,谁也不示弱,还不忘互相交流各自所知的灵山幻境。
    一个青城山弟子问道:你们说,这山洪泥流,会不会是灵山中的幻境?
    朱易城迷惑道:不会吧,《灵山宝典》上不是说,行一昼夜或两日后,或可抵达幻阵之地。咱们这才走了一天,应该还没到吧。
    但是这种大灾大险,也会发生在仙山上吗?都说灵山是仙灵福地,怎么也会有这种灾祸?
    另一弟子立刻起哄道:想知道还不容易,你跳下去试试。要是淹不死,那就一定是幻境了。
    众弟子一阵哄笑。
    那头邓冼听了这谈笑声,却皱起了眉头。
    邓师弟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沐夕沄敏感地察觉,开口问道。
    哦,我是在担心,这些村民该如何处置。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乌云散去,初生的太阳照亮了山下的场景。
    村庄已经消失无踪,原本各家房屋所在的山谷被一条大河取代。河水汹涌,水面上还漂浮着残枝断木,原本宁静安详的小村庄荡然无存。
    沐夕沄举目远望,昨日长满葱郁树木的山头,像是被一位丹青高手,从上至下划了一笔,一条巨大的瀑布如星海倒悬,从山顶轰然而下。巨大的水流早已覆盖了先前小溪窄小的河床,冲刷出了新的航道。而河道的下游,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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