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思刚要应承下来,许晖过来揽住她的腰:“常思的手艺非常好,这几日家里的小朋友们鼓励她开个南洋点心店,希望开张之日秦太太能捧场。”
    这个年代,大家媳妇谁不是养在家中?真的在外冲锋陷阵的没几个,许家这么大的家业,开个点心店能赚几个钱?秦蔺嘉兰嘴上不说,心里早就嘀咕起来,好好一个大家少奶奶不做,偏偏要自贬身份,为了捞几个钱,风里来雨里去,失了矜贵。
    “一定,一定!”秦蔺嘉兰客气敷衍。
    许晖侧过身:“玲玲,阿远,秦永年先生是德利商行的总经理,这位是秦太太。”
    许晖又介绍:“永年兄,玲玲是我庄三叔的外孙女,容远是我小姑姑的孙子。这次组建新航空公司就是他们俩的提议。”
    “自古英雄出少年,听马克说这个想法,我就起了兴趣,我也非常期待和荣辉集团的合作。”
    明明庄玲玲站地更加靠近秦永年,秦永年却先把手伸给容远,跟容远握手后,再伸给庄玲玲。
    庄玲玲跟他握手之后看了一眼刚才问问题还很到位的闵玉仪,这个女人在工作上还算干脆利落,怎么就到感情生活上就是一笔笔烂账呢?这种按照性别定能力的男人,她居然也当成宝,值当跟秦蔺嘉兰这么一个只知道打牌的女人去争宠?
    “mark,许兄,我岳家听闻这个项目也十分感兴趣,是以不请自来,望两位不要介意。”秦永年说出这样的话,庄玲玲还没震惊,秦蔺嘉兰的一双眼已经圆瞪,脸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蔺家在港城很有名望,永年兄能请过来自然欢迎。”许晖看了一眼身边的容远,“只是各位都是商界的名流,时间十分宝贵,希望不要浪费在无谓的事上才好。”
    这话算是已经开了个头,要是这位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大家翻脸也就没什么好多啰嗦的了。
    外头一袭长衫的蔺老太爷在蔺嘉旭和蔺金生父子的陪同下,往里走来。
    秦永年带着秦蔺嘉兰一起迎上去,秦永年刚刚开口说了两句,提及许晖说的话,秦蔺嘉兰要抱怨被秦永年一把拉住:“嘉兰。”
    祖孙三代缓缓过来,老考夫曼立刻迎上去,中式抱拳,出口是粤语:“蔺老先生,好久不见!”
    “卡尔,有两三年了吧?你倒是一直没变。”
    “请!”
    庄玲玲和容远跟在许晖和顾常思身后,毕竟他们是有长辈的人。
    许晖和顾常思跟那祖孙三人打了招呼,庄玲玲看秦永年在角落里跟秦蔺嘉兰说话,秦蔺嘉兰似乎要哭出来了。
    秦蔺嘉兰真的想要哭出来了,因为她的丈夫是这么跟她说的:“蔺嘉兰,你我的婚姻不过是两家合作的产物而已,我娶你,不如说是筹码压在你哥哥身上。你现在要让你哥哥不认回这个儿子,你不知道这是跟你哥哥和我的利益背道而驰吗?你们蔺家的未来在这个少年身上,他一个,就结合了庄许两大家,还有他自身在内地的背景。行了!你去好好应酬许太太,做好你应该做的事。”
    秦永年过来站在蔺金生身边,与蔺嘉旭一左一右,一副孝顺长辈的好女婿模样。
    之后又来了一个洋人,庄玲玲提议成立这个航空公司是有自己私心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希望这里的航空业除了不要一家独大,还要能够跟内地保持良好的关系,资本没有倾向,但是资本家是有倾向性的,已经有考夫曼和约翰两家洋人,如果再加入一家?那跟她想要成立这家航空公司的出发点就偏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各位,刚才roy跟我们几个已经说了一下他和linda最近几天对新航空公司的设想,你们都刚来,不如,我们去休息室坐坐,听他给所有人阐述一下想法?然后去打高尔夫?”
    自然客随主便,因着老卡尔的介绍,庄玲玲也想偷个懒,就让那帮子人围住容远,自己勾住小婶婶说说体己话。
    秦蔺嘉兰过来对着顾常思说:“许太太,生意上的事,我们女人插不上手,不如我们一起去喝杯茶?”
    她又看了一眼在顾常思面前带着娇憨的庄玲玲:“带小妹妹也一起去,要不她可能会觉得无聊。”
    顾常思婉拒:“秦太太,我刚刚要开始自己的生意,所以我先生让我来跟着一起听听,不管懂不懂,不管能够听到多少,反正听着就行了。您要不找其他几位?”
    今天是老少考夫曼邀请的局,老考夫曼的女伴是闵玉仪,看看闵玉仪亦步亦趋跟在卡尔边上,就知道她要展示她女强人的风姿了。小考夫曼带的那个金发女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找来的。她去应酬,不是自降身价?
    休息室内已经准备了点心饮料,顾常思给小侄女拿了一块蛋糕,两人坐在沙发上蛋糕。
    秦蔺嘉兰也过来坐下,庄玲玲略有不喜。
    容远站在前面介绍这个项目,顾常思虽然读的是商科,但是很早就跟许晖谈恋爱了,后来虽然做过一段时间的事,主要也还是作为一个简单的文职人员,她的大部分知识积累都是跟许晖在一起之后,听许晖跟她交流的东西,平时不过是拿个小账户炒炒股票而已,她把时间都放在小智小慧身上了,所以有些概念不太清楚。
    有些地方听不懂,庄玲玲跟她窃窃私语解释。
    蔺老太爷这个年纪并不懂洋文,不过看边上的人踊跃提问,容远回答从容,就知道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在这些商界名流心中完全是一个可以对等对话的人。
    当年蔺嘉旭从内地出来,那时候他已经对蔺嘉祺略感失望,所以想要掂量掂量孩子的本事,他带着孙子出席重要场合,只是不怯场,应对从容,已经让他对二十出头的蔺嘉旭另眼相看了。不要说现在这个孩子,在那么多人跟他提问的时候这样应对了。这完全又是一个层次了,太优秀了!
    老太爷自认看人的眼光很准,容远绝对是可以担起蔺家未来的继承人。
    “roy已经说了大概,不如我们边打球边聊?”卡尔提议。
    秦永年走到容远边上,他是知道当日在内地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港城地面上,兄弟之间为了一份产业争得你死我活的都多得是,在这一点上他跟秦蔺嘉兰是一个想法,容远不过是在许家的指导下自抬身价罢了。谁能拒绝亿万家产的继承权呢?
    蔺嘉旭拉不下脸跟他儿子套近乎,他可以,他过来跟容远说:“roy会打高尔夫吗?”
    “在南洋学了两天,只知道怎么握杆。”
    “我和蔺先生时常一起打球,不如我俩教你?”
    “这东西也非必要会的,反正随便划拉两杆就可以了,不必刻意练习。”
    “高尔夫是一项贵族运动,学好对你跻身上流社会有非常大的帮助。”秦永年自认为说话非常善意。
    “运动无所谓贵贱,跑步,游泳都可以强身健体。”容远看了他一眼,“内地以无产阶级出身为荣,我父母就是贫农出身,我引以为傲。另外,我建议秦先生多读点历史,西方的贵族文化,在我国历史上是被淘汰的,始于东汉亡于唐末的士族门阀与西方世界的贵族何其相似?我们的先人早就意识到贵族世袭导致的寒门子弟没有上升之路而终结这种沿袭,出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话。高尔夫可以打,但是将它标榜为贵族运动,实在让人难以苟同。”
    秦永年被容远这一句呛得噎住,可这话听在蔺老太爷耳朵里是何其之顺耳?
    他生于清末乱世,所有人鼓吹西洋文化,也有一群文化人秉持自己的一颗华夏之心,他是在呐喊声中,在混乱的思潮中长大,自问已到耄耋之年,却依旧有一颗赤子之心。
    蔺嘉旭虽然优秀,却不能懂他的心,现在他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这是比能力更大的认同。蔺老太爷真想大吼一声:“我蔺家后继有人了!”
    第139章
    卡尔来邀请蔺老太爷挥杆,老太爷摆摆手:“我这都已经拄着拐杖了,还哪有本事挥杆?我先坐一会儿。”
    顾常思跟庄玲玲一时说得兴起,就说起了统一标准,由中央厨房配送的方式,也为以后规模化生产做准备,两人没去打球,在一边探讨。
    蔺老太爷看着被簇拥着打球的曾孙,又看向说得眉飞色舞的庄玲玲,在报纸上已经看见过小姑娘的言行。只是曾孙优秀到超过了他的任何预期,这么优秀的孩子,值得最最顶尖的女孩子。他现在想要替孩子把把脉,好好摸一摸那个小姑娘的底,看看她到底配不配得上自家曾孙?
    他走到遮阳伞这里,十分有礼地说:“不知道能不能打扰一下?”
    顾常思和庄玲玲立马站起来,顾常思伸手:“老太爷,您坐。”
    老太爷坐下,庄玲玲要了一杯冰镇柳橙汁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这位老太爷是冲她而来的呀!
    果然老人家开口了:“庄小姐出身江城?”
    “我外公飞到首都之后,和包括我奶奶在内的几位‘两航起义’元老回了江城,组建了民航江城局,我妈妈在江城长大,我是地道的江城人。”庄玲玲回答得非常诚恳。
    听她这般回答,蔺老太爷心里很满意,这个小姑娘很配合,不如从小姑娘身上入手?
    “一直听你说外公和令堂,不知道令尊是做什么的?”
    “机务工,修飞机的。”
    “哦!”蔺老太爷点头,出身低了些,不过内地的这个情况,庄家的姑娘嫁给一个修飞机的,倒也正常。想起她姓庄,就问:“你怎么跟令堂姓,是因为令堂是独女吗?”
    “当然不是。”庄玲玲笑着说,“我原本姓陈,我爸爸在我妈妈死后娶了后妈,自从娶了后妈,我爸爸一个劲儿对我后妈好,待我不好。我把后妈送进了监狱,把我亲爸赶出了家门,并且逼着他签下同意我改姓的声明。然后,我把我的姓改成庄,跟我外祖和妈妈姓。”
    听见这话,蔺老太爷脸皮抽了抽,这?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情况,一个女儿可以忤逆不孝至这等地步,把亲生父亲赶出家门?这简直就滑天下之大稽!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么能把亲父赶出家门?”老太爷一下子没忍住说出了口。
    庄玲玲带着挑衅的笑容:“老太爷,在教我做事?”
    “作为一个长者在给你建议。”蔺老太爷看着前头的翩翩少年郎,又看向眼前的明艳少女,容貌相配,才学上大约是差一点也没多大的关系。女子还是要看品德,一个姑娘若是不能温婉柔顺,怎么能做好豪门大家的儿媳妇?更何况把亲爹赶出家门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女子,怎么能配他曾孙这样如玉一般的少年?不行!哪怕是庄家的姑娘,也不能要。
    庄玲玲嘬了一口柳橙汁,把果汁杯放在桌上,笑看蔺家老太爷,挑眉:“这个建议不予采纳!”
    蔺家老太爷跟这个放肆的小姑娘只能用一句‘夏虫不可语冰。’来总结,他刚要气得站起来。
    容远带着笑,拿着侍者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汗跑过来,到庄玲玲跟前,拿起她的橙汁,就着她的吸管,一口气把橙汁给喝干了。
    蔺老太爷:???
    “玲玲,我来搬救兵了,他们问到航油套保了,这个方面我完全没有实操经验,回答得不到点子上。”
    庄玲玲被容远拉着过去,在内地容远不敢拉她的手,到了外头来,路上少男少女牵手的,甚至还在海港那里看到过打啵,他就开始光明正大牵着对象的手了。
    “刚才的问题我回答得不好,让玲玲来细说。”
    庄玲玲听了他们讨论的话题,说到航空公司运营,不得不说到航油价格不稳定,对航空运营成本影响巨大的问题。
    庄玲玲听完他们的问题:“二十年来国际油价变化,有没有人能说一下?”
    马克说了个大概,许晖补充了一下,庄玲玲点头:“我来把关键节点整理一下……”
    仗着脑子好,前世研究过的东西,这辈子拿出来毫无压力,每一个原油变化的节点,庄玲玲都能清晰地说了出来,作为航空公司老板,油价变化是她放在心口上的事。
    当年某航司看国际原油高歌猛进,多原油到两百美金一桶,没想到金融危机来临,原油在一百四十多美金一桶见顶之后一路急跌到四十美元一桶,导致某航空公司巨额亏损,甚至导致股票st。那时候她还在读书,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研究国际油价了。
    油价之妖,最让她开眼界的是油价跌到负值,主要产油国还在扩大生产。相比眼前这些哥们,她脑子里不仅有前几十年的国际油价变化,还有后几十年的油价变化。
    许晖隐约听过庄玲玲扯淡股票和期货,她回答问题不模棱两可,给你答案之后,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个推导。
    如果说刚才的容远是那种正统的,用他极具逻辑的表述来回答问题。那么庄玲玲的回答则是,告诉你,我就是标准答案。当时在内地研讨会上的感觉又来了,这丫头可以让他们对自己脑子产生怀疑。
    庄玲玲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终于,他们都不问了。
    “linda,打球?”马克把球杆递给她。
    庄玲玲和他们一起打球,在容远身上他们知道他是初学的,才学两天能打成那样已经非常好了。
    庄玲玲打球,就完全是一个业余中专业的架势,马克笑着说:“linda,幸亏我们今天没有赌,否则今天岂不是全被你赢了?”
    “一杆多少钱?不早说?耽误我赚钱。”庄玲玲笑指着他。
    “哈哈哈!”
    容远拿着毛巾过来,给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又递给她一瓶水,鞍前马后殷勤地不行。
    港城这个地方论开放,远远比内地早面对外面的世界,但是论守旧,却也是一等一的,内地1936年就已经实行一夫一妻制,港城这里明文规定一夫一妻是在1969年,就算是有了规定,大不了就是不领证了吗?富豪们照样养外室的不少。
    送珠宝送名牌包追美人也就算了,但是这种给女友端水倒茶的姿态实在很少人会当众做。
    容远是一点点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自从跟庄玲玲相遇,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刚开始是因为她比他小,她又跳脱,所以他要照顾她,后来喜欢上了她,就更喜欢事无巨细地照顾她了。
    容远对着庄玲玲温柔得几乎滴得出水,就算是家里的女人都不会这么伺候男人,让蔺家老太爷看得很难受,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家这个傻小子,怎么就被这么个目无尊长,嚣张跋扈的小姑娘给勾掉了魂?等他认祖归宗了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娶妻当娶贤!
    “天气太热了,mark!我不打了,你们玩吧!”庄玲玲把球杆给侍者,还是去遮阳伞下。
    “我也不玩了。”容远跟马克说。
    听见两人不玩了,几个洋人也不想玩了,跟着走过来,打算聊天。
    小小的遮阳伞那里能站这么多人?
    马克招呼:“既然大家都不想玩了,要不换衣服之后去休息室?”
    庄玲玲去洗了一把澡,套上一条针织连衣裙,进了休息室,她的一番对原油分析的言论,让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洋人很感兴趣。
    在深度交谈过程当中,庄玲玲才发现自己上辈子是见过这位老外的,只是那个时候他一口流利的中文,还用了中文名字,而且年纪已经大了头已经秃了,所以她没有跟这个三十几岁留着大胡子还叫着洋名儿的老外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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