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陈玲玲嫌弃地看向熊海健,“还民航子弟呢!丢人不?”
    “有什么丢人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还能强求,你让阿远来说说,他懂吗?”熊海健一副理直气壮,把容远给拉进来了。
    蕴佳转头看向陈玲玲,陈玲玲见她嘴唇青白,五月的天气,热的时候特别热,凉的时候是真凉,她被冻着了。
    一瞬间蕴佳泪眼磅礴,扑到陈玲玲怀里:“玲玲……”
    陈玲玲抱着她让她哭,让她发泄,她安慰自己只要蕴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诸蕴佳的父母赶来,看见蕴佳哭得伤心,她妈劝:“蕴佳,听妈妈说,妈妈都是为你好,真的!你为什么不听话呢?做老师很稳定,以后旱涝保收,你一辈子都有保障的。科研工作,你想过没有,做得不好,一辈子在下面打杂,做得好,你知道多少人进了牛棚?爸爸妈妈怎么会害你,你才十六岁,你未来的路还长,妈妈……”
    陈玲玲听到这话恼怒地站起来,还没等她发脾气,熊海健一把拖住诸蕴佳妈妈:“未来长你个屁,你真以为她在这座桥上看飞机?”
    说着熊海健把诸蕴佳妈妈给拽着往前走,诸蕴佳妈妈大叫:“你要干什么?”
    熊海健拉着她上桥,按下她的头:“你看看下面是什么?你女儿在桥上站了整整一天,你认为她在想什么?”
    诸蕴佳妈妈被熊海健这么个十六岁的小伙子压住头,看着黑黢黢的河面,扑通一声她的眼镜掉进了河里:“不可能!”
    “进退就在一念之间,要不是有飞机要不是还有玲玲和我们,她指不定就跳下去了。”熊海健拉着她:“跟我走,我带你到火葬场门口,好好去看看。”
    “不去,我不去!”诸蕴佳妈妈往地上蹲,不肯走。
    诸蕴佳的爸爸拉住他老婆,对着熊海健说:“你们不要胡闹。”
    陈玲玲站起来,跟容远说:“你跟壮壮一起,带着他们去火葬场,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叫为孩子好?让他们在那里呆上一整天。要是他们想要报公安,让他们尽管报。”
    “知道了!”容远说。
    熊海健既然叫壮壮,身体又高又壮,诸蕴佳妈妈的力气怎么可能挣脱,而容远就是李庆祥那个年轻的二流子在他手里都讨不到好,别说诸蕴佳爸爸了。
    夫妻俩一路被拖着,诸蕴佳妈妈一直哭,此刻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路上行人很少,可能有人觉得奇怪,也没有人上前来问。
    “你们要是不想去,我们也可以去派出所。”容远拉着诸蕴佳爸爸。
    诸蕴佳的父母听见这话更加不敢动,任由两人拖着走。
    这边陈玲玲搂住诸蕴佳:“现在你爸爸妈妈被壮壮他们拖到火葬场了,就是让他们看看人的生死。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诸蕴佳想了想,又开始呜呜呜呜地哭,陈玲玲搂着她,李伟峰和张老师在边上,张老师说:“小朱,你听玲玲的,先把事情说出来,让我们一起想想,怎么帮你。”
    “我听你的话,不理睬严雪峰,可他还是天天纠缠我,我鼓起勇气,跟他说明白,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诸蕴佳哭着说,“他抱住我,说他喜欢我,说不会让我离开他,然后……然后……”
    陈玲玲挥手,让李伟峰和张老师走远,陈玲玲问:“然后怎么样?”
    “他要亲我。”
    陈玲玲瞪大了眼睛问:“然后呢?他亲到了没有,又做什么了?我不是教过你,踹男人那里啊!”
    “我抓了他的脸,踹了他那里,逃回了家。”诸蕴佳对陈玲玲说。
    “你很勇敢,做得很棒。”
    “我逃回家,在床上哭。我妈妈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我,为什么要打伤严雪峰?难道严雪峰不让我去京城不对吗?她说,我要是敢去京城,她就跳楼。我说严雪峰要亲我,对我耍流氓,然后严雪峰的妈妈跟了进来……”
    严雪峰的妈妈跟进来之后,对诸蕴佳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办家家酒,你们也亲亲抱抱。雪峰一直喜欢你,他希望你知道,你怎么能说他是耍流氓呢?”
    诸蕴佳当时鼓起勇气跟严雪峰妈妈争执说:“小孩子和现在长大了能一样?”
    严雪峰的妈妈就跟诸蕴佳妈妈说:“罗老师,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情谊,到此为止了,这么多年我们家一直把小姑娘当成自家女儿一样疼,到现在被倒打一耙,雪峰喜欢她,她倒好,这话都说得出口。我真的失望头顶,我们家雪峰很优秀的,你们家蕴佳连这点情理都不通,以后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哼!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做工程师,做专家好哇啦?两家以后不要来往了!”
    听见这话,诸蕴佳妈妈跟疯了一样,对着诸蕴佳骂:“你要去京城读书,我死给你看!”
    说着她冲到了外头,爬到外头靠着大街的一个平台上,哭着说她那老一套,希望她安稳,希望她幸福,都是为她好。
    诸蕴佳面对要跳楼的妈,还有那么多已经被严雪峰妈妈和自己妈妈洗脑的邻居都纷纷过来劝她,让她别被人骗了。妈妈是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让她听妈妈的话,不要惹妈妈生气,让她跟妈妈道歉,她忍着所有,跟妈妈道歉。她妥协了!
    全面获胜的妈妈说明天放学回来,她会亲自陪着她去严家道歉,昨夜一整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说:“玲玲,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为什么要跟他去道歉?我甚至在想,就算是我考上了大学,我妈也会因为我没有照她的路走,会想方设法把我毁了。”
    陈玲玲上辈子也有碰到过这样的人,一个女孩子就想留在国内读中文,想要做语文老师,她妈妈不愿意,逼着她读国际学校,读金融,在那样顶尖的大学,面对的是世界各地最聪明的人,她读着自己不喜欢的学科。
    在巨大的压力下暴饮暴食,最胖的时候一百八十斤,那个女孩子的妈妈,用所谓的关心她的名义,飞过来待在她的身边,这个妈是那个富豪的二婚老婆,这个姑娘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陈玲玲当时看那个姑娘痛苦到把自己的满头秀发拔到斑秃。她妈妈都没有放弃,还是跟神经病一样逼,逼着着那个女孩子,说女孩子有心理疾病需要治疗,又继续逼着她学。
    最后这个女生,又暴瘦成到了八十斤,那时候她妈倒是放弃了,只是在商场上遇到这个妈妈,她全然没有觉悟,所有的一切都是怪孩子太不懂事。
    看过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陈玲玲知道,当不够强硬的孩子遇到这种家长,简直可以把人逼疯,陈玲玲搂着她:“想想,你还有我!我会带着你一起走的,不会抛下你,拉着你的手。”
    陈玲玲握住了她的手:“跟我走,我们去公安局报案。”
    “报案?”
    陈玲玲:“对,我们开始预填志愿了,你们开始了吗?”
    “他这样可能没办法判刑,但是可以让他拘留,填志愿的时候拘留,政审会不合格。”陈玲玲笑着说。
    “哦!”
    陈玲玲拉着诸蕴佳去报案,到了派出所,陈玲玲才发现自己错误估计了这个时代对这种事的重视程度,这个事情在公安的叔叔们看来非常严重,这是流氓罪?
    第85章
    从公安局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张老师陪着两个孩子,送她们进了机场新村,诸蕴佳那个家是不能呆了,陈玲玲决定把她带回家。
    “张老师,玲玲!”
    陈玲玲回头,看见熊海健的爸爸骑车带熊妈妈,从新村外进来,熊海健爸爸停下车,熊妈妈下车。
    “叔叔,阿姨!”
    熊妈妈问:“听伟峰说你们去报案了,怎么样?”
    “公安叔叔说可能挺严重的。”
    “哦哦!怎么严重啦?”
    “耍流氓了。”
    “哎呦,小男孩真的一点点都不能省心的,一步错就全错了。”熊妈妈伸手摸诸蕴佳的脑袋,“小丫头……作孽,哎呦,小姑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要生病的呀,你们快回去擦身,我去给你们煮点疙瘩汤来,你们吃一口。”
    熊妈妈赶着她们回家,张老师把两个姑娘送上楼,哪怕知道陈玲玲这个姑娘力气大,到底是小姑娘吗?
    回家里,陈玲玲去箱子里翻衣服,得亏她还有一些以前费雅茹给她的旧衣服,自从有了新衣服,她就穿新的了,那些衣服放在边上也没扔,这会儿给蕴佳穿倒是正好。
    蕴佳洗了头,在擦头发,陈玲玲还在洗,外头门敲响。熊妈拎着保温桶和茶杯进来:“我给你们煮了姜汤和面疙瘩,都来吃一口。刚刚我和你叔去火葬场门口看过俩小子了。给他们送了两件衣服和吃的过去。”
    陈玲玲毛巾裹住头发:“你们还过去看?您没觉得我们几个小朋友傻吧?”
    “我觉得我们家海健挺随我的,聪明!”熊妈妈沾沾自喜给两人倒姜汤,“就是要带他们去火葬场门口呆着,让他们看看人死不能复生,让这个要跳楼的女人知道一下,一个人进去,一只盒子出来是什么个味道。”
    陈玲玲跟熊妈妈接触不多,熊妈妈是地勤组,是办理托运行李的,熊爸爸是财务科的科长,两个人在陈玲玲的心中就是标准的机场职工,上班下班那种,勤奋肯干,没想到这么好玩。
    陈玲玲一口把姜汤灌下去,诸蕴佳也喝了姜汤,熊妈妈去找了碗,把面疙瘩分了两碗:“雪菜面疙瘩。雪菜是阿姨老家拿过来的,很鲜的。刚才给两个小鬼头拿过去,你们阿远吃了一大碗,就是不给那两个吃。”
    陈玲玲端起碗,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怎么了,真的很好吃。
    诸蕴佳也是狼吞虎咽,阿姨说:“慢点儿,慢点儿,你们喜欢,明天阿姨再给你们做。”
    陈玲玲摇头:“不用了,太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小朋友们是要互相帮助的呀!以后出去读大学也要互相照应,做爸妈的才放心。”
    熊海健也是打算考京城的大学,陈玲玲点头:“嗯,嗯!我们互相照应。”
    阿姨看着两人吃好了,收拾了茶杯和保温杯:“你们好好睡觉,不要担心,你叔叔等下五点钟会过去看看。”
    “谢谢阿姨!”
    “那我走了啊!”阿姨拿着她的保温桶和茶杯离开。
    陈玲玲和诸蕴佳一起进了房间,躺在床上,此刻已经凌晨两点。
    凌晨的殡仪馆门口,哪怕暖黄的路灯,也让人感觉出惨淡,边上是被抛弃的花圈,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诸蕴佳妈妈没有了眼镜看不清楚,一手撑在边上,没想到摸到一团毛茸茸,只听见吱吱吱的叫声,她恐怖地大叫起来:“啊啊啊啊……”
    一只耗子蹿了过去,诸蕴佳妈妈扑在男人怀里,精神紧张。
    熊海健跟容远对看了一眼:“一只耗子而已。你就这么害怕了?你女儿被一个男生那么欺负,你也没觉得害怕?”
    “蕴佳本来就是送给严雪峰的礼物,严雪峰抱自己的礼物,这个算欺负?你要搞清楚在她妈心里,蕴佳都不算个人。就跟农奴一样,是主人的私有物。背一下农奴制度和□□转世制度?”容远说。
    在俩男孩互相抽背政治内容中,天上露出了晨曦,熊爸爸在微露的晨光中骑车而来,给俩孩子送来了一桶粥。
    “晚上害怕吗?”
    熊海健拍胸脯:“怕什么,我一颗红心向着党,怕什么?蕴佳怎么样了?”
    “小姑娘跟玲玲回去了,你妈妈给她们俩也做了疙瘩汤,吃了疙瘩汤两人睡觉的。应该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熊海健笑得开心。
    那对夫妻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发现女儿不见了,晚饭也没吃就出来找孩子,自家小区和周边早就找了一大圈子,之后再找到民航子弟中学来,没想到又被这么两个半大小子给拖到了殡仪馆门口。
    两人是又累又饿又怕,这俩小子倒是又是宵夜又是早饭,他们却是肚里空空。
    两人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熊海健看着两人:“想吃吗?”
    诸蕴佳妈妈咽下口水,熊海健:“不给。”
    熊爸爸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诸蕴佳爸爸看着熊爸爸,原来家长对着家长兴许能说两句,谁料这个熊海健的父母完全就偏着儿子,跟他怎么说都说不通,尤其昨天那个熊海健的妈妈,更是一点点道理都不讲的。
    她是这么说的:“我们家海健是打了你们还是骂了你们,他是找到了你们女儿,一直在安慰小姑娘,好吧?你不准备一个大红包谢谢我们,倒是来说我们家孩子不对了。拉你们到火葬场门口么?也是给你们讲讲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让你们感受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当然这个小鬼头可能想多了,你们哪里把小姑娘当成是女儿的啦?就是当成拍马屁的一件礼物。我要是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早就冲到那个男孩子家里,把那个男孩子拉到派出所了……”
    真是有什么样的妈,才会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熊爸爸骑车回去,吃过早饭天渐渐亮了起来。
    刚开始是殡仪馆的职工过来上班,看见四个人待在他们单位门口,还是很奇怪的。
    门房大爷说:“我昨天晚上听他们说的,就是那一个女人要寻死,所以他们让她来看看死人。”
    在这群人的议论中,殡仪馆的栅栏门拉开,开始了一天的营业。
    不一会儿,拖拉机过来,从上头抬下门板,白布盖着,前头孝子一张黑白照片,家属披麻戴孝一路哭着进殡仪馆。
    紧接着,一辆卡车过来,一把纸钱抛下,纸钱飘在诸蕴佳爸爸头上,诸蕴佳爸爸叫:“晦气!晦气!”
    上头一个和诸蕴佳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拍着大腿哭得嗓子都哑了,那张黑白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女孩,看见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命,一下子心情就沉重起来。
    这是江城最繁忙的殡仪馆,一大队一大队的人往里走,又看着一大队一大队的人捧着照片和骨灰盒出来。
    女人拉住男人遗体哭得撕心裂肺要跟着一起去的,也有男人抱着女人的骨灰,脸色憔悴地走出来,更有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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