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大家一圈,蓦然发现大家都没表,容远说:“车头里的银根叔有,要去问吗?”
    “不用了。还有多久才能到?”
    “不久了吧!”
    这个不久是三个多小时,到他们公社已经是傍晚七点,太阳已经落山。
    容远去车棚里取了自行车,他跨坐在自行车上:“上来,我们回家了。”
    陈玲玲两辈子第一次坐在男孩的自行车后,接过容远递给她的手电筒,给容远照明。
    乡间那种干硬起伏不平的烂泥路,对坐在后座的人的臀部是一个考验,陈玲玲暗自下决心以后一定要练出蜜桃臀,有了厚厚的肉垫就没那么疼了。
    经过了好几个村庄,几位同行的婶子大叔进了他们的村子。
    陈玲玲这个城里人不解:“兄弟,你不是说他们都是跟你一个村的吗?”
    “你不知道村和庄是不同的吗?大队下面又生产队啊!我们是一个大队的不同生产队的。”
    “不知道啊!知识盲区可不可以?”陈玲玲跟他说。
    “叫,哥!哥哥教你!”
    “兄弟,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知道的,你也未必知道。”
    “比如数学题和物理题吗?”
    “不不不。比如亲吻。”
    这话一出容远一脚踩空,本就乡间小道差点两人一起滚进边上水声潺潺的溪水里。
    “兄弟,好好骑车,我差点被你带沟里。”陈玲玲捶着容远的背,“不要想歪,我们用学术的方式讨论亲吻,比如法国他们流行贴面礼……”
    陈玲玲开始了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最后总结:“你看,我不仅数理化学得好,而且对于各国的风俗都有所涉猎,这叫什么?”
    “叫什么?”
    “博学!博学!懂不懂?”
    她的不要脸让容远震惊,然而震惊过后,容远还无法反驳,她说得啥都对,他没话可说。
    两边树木高大,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让人听了毛骨悚然,容远说:“这是夜枭,也就是猫头鹰。”
    九曲十八弯之后,到达村口,陈玲玲跟着容远下车,她手里提着行李,手电筒照过去,所及之处是低矮的房子。陈玲玲上辈子做航空和旅游,也算是世界各地跑遍,这些房子,有点破啊!这地方还真穷啊!
    走了几步路,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她,陈玲玲手电筒照过去,原来是一群猫咪。
    突然蹿出一条狗,对着陈玲玲吠叫,陈玲玲吓得抱住包袱逃窜到容远身边,听容远呵斥了两声那条狗。那条狗夹着尾巴跑了!
    陈玲玲嘟囔:“怎么还不到啊!”
    容远笑出声:“前面就到了!”
    陈玲玲抬头看向远处,架子下,挂着一盏煤油灯。灯下站在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她叫:“阿远,你是吗?”
    “奶奶,你看谁来了!”容远大声叫。
    那个身影提着煤油灯,渐渐走进。
    陈玲玲脑子里一直模糊的身影终于具体化了,也知道为什么盛伯伯他们会说许老师是那样漂亮的人。
    头发虽然花白,虽然穿着蓝印花布的斜襟布衫,可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那脸上温婉的笑容,陈玲玲自认上辈子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也自问未必有她这般从容的气质。
    她站在一米开外看着陈玲玲,轻轻叫一声:“玲玲!?”
    陈玲玲素来要强,可就是心底酸涩起来,东西扔在地上,扑上去:“奶奶!”
    奶奶过来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玲玲,真的是玲玲……”
    她捧起陈玲玲的脸,用粗糙地手抹去她的双颊的泪:“来,进屋去!让奶奶好好看看。”
    “嗯!”陈玲玲跟着奶奶一起进屋。
    容远提着大包小包进去,说:“你给奶奶买的点心都摔坏了吧?”
    陈玲玲张开了嘴巴,怎么刚才一激动,就把东西乱扔了呢!
    第33章
    奶奶的笑着点了点陈玲玲的鼻子:“坏了就坏了,只要能吃就行。”
    奶奶拉着陈玲玲坐下,容远提着包袱进来,把包袱放墙角的竹榻上。
    奶奶仔细端详着陈玲玲:“像妈妈。”
    陈玲玲点头:“像妈妈一样好看。”
    听见她不要脸的说法,奶奶笑着摇头:“是!”
    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孩子看了看,奶奶擦了眼泪:“路上饿坏了吧?奶奶擀了面条,这就下面条去。”
    容远快步跟进去:“奶奶,我去生火。”
    陈玲玲跟在他们身后,见奶奶抽了围裙系在身上,灶台上的碗里有切好的西红柿,还有打好的蛋液:“玲玲,西红柿鸡蛋面吃吗?”
    “奶奶做什么我都吃。”
    奶奶一个锅子炒了卤子,一个锅子下面条,面条上浇上一勺子的卤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红白黄相间,她又撒了一小撮葱花上去。
    陈玲玲捧着碗到外头去,奶奶过来把煤油灯挂在木柱的一人高的地方,刚好照在小板桌上。
    陈玲玲大口大口吃着面条,不用许奶奶问,就知道很好吃。
    天气热吃着刚出锅的面条,陈玲玲额头上冒出汗来,奶奶拿着手帕给她擦汗。
    容远吃完面条,站起来收拾了碗筷说:“奶奶,玲玲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烧洗澡水。”
    “去吧!”
    陈玲玲和奶奶坐在外头屋里,许奶奶伸手摸着陈玲玲的头发。
    她一生未婚,把庄燕当成女儿,陈玲玲是她看着出生,看着牙牙学语,她放在心口疼的宝贝。
    庄燕出事,她心里最挂念的就是这个宝贝,可她的成分决定了她不能去看孩子,不能给孩子带去麻烦。再说她也没法去江城,成分不好的人想要去其他地方要层层汇报,层层批准,当然也批不下来。
    她只能请刘丹帮忙带孩子去照相馆拍照给她寄过来,不过刘丹说陈建强和那个女人,根本不让她接近玲玲,她就很担心,担心孩子被养偏了,担心孩子被他们养坏了,现在看她活泼灵动,许清璇总算松了一口气。
    “玲玲,这些年过得好吗?”
    按理说陈玲玲应该瞒着奶奶,不让老人家担心,陈玲玲也千回百转,奶奶当年雄心万丈回到大陆,想要为国内民航发展做出贡献,最后的结果是她被下放改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这种打击不可谓不大,她会不会心灰意冷?她会不会认为平反不平反都无所谓,她就这样缩在农村过一辈子?
    未来民航会大发展,会在很长时间里缺奶奶这样有经验的人,蹉跎的十年不可追,可未来还长,奶奶还能和她一起见证民航成长。
    一定要让她为了她这个庄燕的遗孤,燃起斗志,回到江城。
    陈玲玲垂着头摇头:“不好,很不好。”
    陈玲玲的话验证了奶奶一直以来的猜想,她伸手抱住她说:“受了什么委屈,告诉奶奶,哪怕奶奶没有办法为你做主,你至少也好受些?”
    “嗯!”
    陈玲玲把原主记忆里的从陈建强结婚,她被赶出房门,时时刻刻被他们三个骂小气,不让她和刘丹接触……
    因为记忆犹如亲身经历,听着陈玲玲的细诉,许清璇捏紧了拳头,孩子遭受的一切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艰难。
    “我知道我不应该,可那个时候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我想去找妈妈。我下到河里,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妈妈,她让我勇敢,她让我要活下去,她说她其实在看着我,她说我还有奶奶……”陈玲玲泣不成声,事实上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她一个未来的魂魄取代了原主。
    但是她相信如果庄燕在天有灵,她一定希望自己能替原主好好活下去,能够照顾疼爱她一生的许妈妈。
    许奶奶满脸是泪,她不知道孩子经历了这么痛苦的历程。
    陈玲玲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奶奶,从水里爬起来,我就告诉我自己,为了妈妈要勇敢地活下去。”
    “对,要好好活下去。”许清璇握住孩子的手,“我们玲玲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玲玲,你要洗个头吧?”容远出来问。
    “嗯!”
    一说起洗头,陈玲玲想起自己给奶奶买的东西,问容远:“我给奶奶买的香皂和洗头膏呢?”
    容远打开了行李袋,从里面拿出洗头膏和香皂,他又翻出好几块布料:“奶奶,这些都是我刚去的时候,玲玲已经买了要给您寄过来的,后来她看见我在就让我直接带回来。”
    “这孩子怎么又买这些。”奶奶翻开布料,“花了不少钱吧?你哪儿来的钱?”
    陈玲玲拿起桌上的洗头膏说:“我先去洗头。”
    “我们乡下不用这个。我来给你拿。”奶奶站起来进房里拿了一个白瓷的罐子。
    “阿远,把水提到外头,咱们到外头去洗。”
    奶奶把煤油灯挂在丝瓜架下,一张板凳,让她弯腰,奶奶用毛巾给她打湿了头发,从罐子里倒一种液体。
    “奶奶,这是什么呀?”
    “无患子和几种药材熬的洗头膏。”奶奶给她搓揉着头皮,两次清水漂洗之后,给了她一块干毛巾,包裹住了她的脑袋。
    陈玲玲擦着头发,她不喜欢这个时代的洗头膏,没有上辈子那些洗头膏丝滑,可总比肥皂洗完干涩的好吧?现在用上奶奶熬的洗头膏,才发现差异那么大,洗过头一股淡淡的药香,头发清爽干净。
    洗了头,房间里容远已经打了水,陈玲玲进去在浴桶里洗澡,洗过澡推门出来要拎木桶去倒水。
    容远笑:“放着,我来倒,你都洗好澡了,再出汗就不好了。”
    奶奶给了她一把蒲扇,陈玲玲坐在丝瓜架下,容远切了一盘瓜放在方凳上,他蹲在地上,在一个破了边的碗里竖上一柱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这是什么?”
    “奶奶做的陈年艾绒,夏天用来熏蚊子最好。”
    陈玲玲:“这玩意儿不是用来艾灸的吗?”
    “也可以熏蚊子。”
    好吧!继续知识匮乏,陈玲玲只能吃瓜,听容远说,远处阴暗一片,是高山,边上还有一大片的河滩。可以去捉鱼捉虾。
    奶奶洗过澡出来,拿了梳子替陈玲玲梳半干的长发:“这下该告诉奶奶,你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吧?”
    “我跟陈建强和谢美玉决裂了,要回了我的津贴。”陈玲玲看向奶奶,“谢美玉因为我要回钱,她干了一件什么事吗?”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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