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我不能在裴大校面前说,因为无论如何他们全家人的立意都是崇高的,我没有资格去批判他们的忠诚和孤勇,但有些道理,你得明白!
    江行止抵着谢云书的额头,眼睛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观念全都输入到他的脑海里去,驱逐掉他那些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
    一个兵,只能守卫一方土地,那只是国防力量的一个环节,一颗原子|弹的震慑力,远胜过百万雄兵!
    以战止战永远不会是最好的斗争方式,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
    你试想一下,等到我们的武直入列,等到我们的驱逐舰入列,等到我们的战斗机、轰|炸机,核|潜艇形成海空一体的战斗力!等到我们的北斗取代GPS,等到我们的洲际导|弹搭载超高音速滑翔弹头,等到我们的航空母舰交付任何敌人都不敢再来犯!
    到那时,我们就再也不需要很多的兵来守卫,我们甚至应该让军人,成为一个消失的职业!
    云书!江行止喊他的名字,目光灼灼宛如利剑洞穿谢云书的心脏,你觉得那会遥远吗?有我们在这里,那会遥远吗?
    我们的战场只是看不见硝|烟,后方永远是前线的基石和支撑,这个社会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岗位都是在战斗,裴大校那样的人是高尚的,但我们平凡人也不比他低劣!
    谢云书听得几乎惊呆了:江总
    让军人消失是太遥远了,但如果我们的战士,都穿上最好的纳米防弹衣,戴着技术最先进的防爆头盔,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就算他们去最危险的地方,面对最凶恶的敌人,他们存活的概率也会大大提高!别说一个裴小狗,千千万万个裴小狗都会活下来!
    仿佛滚滚浪涛倾泻而下,千军万马奔腾而过,谢云书只觉得九天惊雷砸下来的铿锵之力也不过如此。
    是了,这才是他的心魔,是谢云书憎恨痛苦,纠结辗转的根源。
    他怕的不是裴小狗去当兵,他怕的是裴小狗会死。
    便是裴家人,也没有存了裴寂一定会死的心理准备,但谢云书知道,裴小狗前世是死在战场上的!
    他要阻止的不是裴寂去当兵,他是不能让裴寂死。
    他有千百种的方法,可以阻止裴小狗死掉,他必须有千百种的方法,阻止裴小狗死掉!
    而江行止画出来的蓝图,是一劳永逸,千秋万载的太平盛世!
    谢云书语无伦次:那那我们能做什么
    江行止搓了搓手指,眉梢高挑,漆黑的眼底流转出似笑非笑的、亮得惊人的锐光:挣钱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钱就能招揽全世界最一流的人才,有钱就能研发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有钱给国家多交税,国家就能提高国防开支,一点钱当然是车水杯薪,但我们能挣很多点钱!米国人有龙鳞甲算什么,到时候咱们全军,每人两件纳米防弹衣,一件穿身上,一件用来打靶!
    江行止,你他妈的,你他妈的真是谢云书颤抖着唇,他用力一拳捣在江行止肩上,你他妈真是个人才!你这钱,你要这么花钱你就牛逼大发了你知道吗!
    我觉得我是花得起的,江行止将谢云书的拳头收进掌心,他那冷峻面容上的锋锐神色转眼又像融化的冰,涓涓滴滴全是柔情似水,你啊,是当局者迷,又关心则乱。
    你说得对!谢云书心里的郁结一扫而空,他右手紧握成拳砸进左手里,是的,你说的对,只要我们强大起来,就没有敌人敢跟我们叫嚣,没有了战争,裴小狗和千千万万的战士就都不会牺牲!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和平鸽会飞满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我们华夏军人的槍口和炮火下,开出的都是漂亮的鲜花!
    多么天真的想法,多么幼稚的话,可江行止却觉得谢云书可爱极了,他含笑看着谢云书完全失去了一贯的云淡风轻和游刃有余,像个背负了一块巨石走了很久山路的小孩儿,好不容易把那块石头扔掉了,顿时浑身轻松,高兴得发了疯,像个神经质一样絮絮叨叨。
    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那些稀奇古怪的词,052D!轰6K!歼20!东风41!除了江行止,没人能听得懂。
    前世谢云书便已看到那盛世河山,那并不遥远,它还能更近。
    谢云书拉着江行止的手臂,几乎要在他面前转起了圈:江小花,江小花,我发现你思路很清奇啊,你他娘的真是绝了!
    人就是这样,一念寒冬一念春暖。
    裴小狗的事情在谢云书的心头沉甸甸坠了不少时日,现在被彻底开解,谢云书整个人都血活过来了,他躺在床上,歪着脑袋,一眼又一眼,瞅江行止。
    江行止都被他看乐了,逗着问他:男朋友帅啊?
    忒帅!谢云书仰脸望着他笑,眉毛眼睛弯出深深的弧度,灯光全都揉碎在眼里。
    一直以来,江行止在谢云书面前或细致体贴,或激荡烈|情,或千依百顺,或撒娇撒痴,这让谢云书已经忽略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内部,实则蕴藏着一个比他更强悍、更坚韧的灵魂,只有这个人,能够将自己这样快地带离迷障,带着他并肩作战。
    看得这么入迷啊,江行止凑近谢云书,密密的睫毛扑在他的脸颊上,那来亲一个。
    谢云书眨眨眼睛,笑着推开江行止脑袋:这里是将军楼。
    江行止扬了下眉:将军楼怎么了?
    谢云书叹息:我总觉得这里是挺神圣的一个地方,你想想,人满门忠烈啊,千古传奇杨家将岳家军,裴家也不遑多让了
    江行止覆身在谢云书的上方,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在明媚的光线下泛出湖水一样的波光,湖心深处仿佛深藏了价值连城的宝藏,连他低哑的声音都充满了诱哄的意味:难道你不觉得就是要在这样神圣的地方做一些最美妙的事,才不虚此行吗?
    谢云书的瞳仁倏然璨亮,迸发出期待而热切的光芒,嘴里却扔推拒:这不太好吧?
    江行止靠着他的耳朵低低说话。
    谢云书在灯光下白得清透的脸颊一点点洇出桃花似的红,纤长的睫毛簌簌眨动,像翩然扑飞的蝶。
    尼玛,江行止的提议太色晴了但是他喜欢。
    两个人的嘴唇碰到一起,夜色漫长,彼此都不心急,起初就那么轻轻浅浅,又亲亲密密地贴着,望向对方的眼底都翻涌起浓腻的笑意,呼吸交织缠绕着,倾听着对方的心跳,一点一点数着节奏。
    慾望渐渐弥漫上来,江行止坏坏地捏了把谢云书的腰,谢云书笑出声,唇齿打开,江行止趁机勾住他的舌尖。
    房里的暖气开到最足,年轻的身体渐渐灼热起来,衣物一件件从被子里剥离出去。
    手指与皮肤,皮肤与皮肤,唇舌与皮肤间的接触像一场细细密密缠|绵不停的落雨,汗水与涎液源源不断,像粘合剂一样将彼此的皮肤胶黏到了一起。
    我先。谢云书按住江行止的肩头,手指贴滑过江行止泛着潮润光泽的眼角,轻吻他的鼻尖,笑说,奖励你。
    江行止的心脏一瞬间被轰得粉碎,手足都像是被泡进了蜂蜜水里一样酥松软化,躺下去时,他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呼啦涌动,在血管里摧枯拉朽的声音。
    谢云书慢慢地匐下|身去。
    江行止一手攥紧了被子,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十个指尖痉挛般地颤,脑子里面火树银花噼里啪啦,光用脑补的,就把自己的脸炸成了个西红柿。
    感觉到谢云书埋进了被子里,江行止闭上星光凌乱的眼睛,揣着一颗小鹿般嘭嘭乱撞的心脏,等待着迎接他的人生里最绡魂蚀嗗的那一刻到来
    咣咣咣!房门被敲响的瞬间江行止猛然睁开眼睛!
    裴寂的嗓子自带高音喇叭穿越门板破空而来:书呆子,小江子,你们睡了吗?
    江行止一声怒吼:睡了!
    裴寂叫道:睡了你还跟我说话?开门!
    我开你个大染坊!江行止抄起一个枕头砸到门板上。
    谢云书钻出来,耙了耙头发:算了,我去开门。
    别理他!江行止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和谢云书的头。
    可惜薄薄一层被子根本阻隔不了裴小狗汪汪狂叫的噪音:奶奶,这个房间的钥匙在哪里啊?
    裴奶奶在楼下奇怪地问:你要进客房干什么?小谢和小江不是在屋里呢,你让他们给你开啊。
    裴小狗的道德心简直喂了狗:他们不肯给我开!
    人不给你开你还要进啊?
    我就要进!
    我操!江行止平生第一次爆出粗口!
    裴小狗你给我滚到军队去!现在!立刻!马上!
    奶奶奶奶!这屋钥匙呢?
    来了来了,这就找来了!
    江行止直从床上蹦起来要跳下去跟裴寂拼命,谢云书赶紧拦腰抱住他:算了算了,你还不晓得他吗?那小子又不是第一天不识数,他今晚脆弱着呢,你大人不记小狗过,让一让,让一让他!
    104 # 二合一
    裴寂抱着枕头进来, 无视江行止黑如锅底的脸色,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书呆子,我睡不着。
    江行止还坐在床上呢,一脚踢他小腿骨上, 火气冲天:这大院里不是有医务室?你找医生开点安眠药去!
    裴寂睁开一只圆溜溜的眼睛, 纳闷地问:你吃火|药啦?
    他翻了个身懒洋洋道:这是我的地盘我做主, 我才不吃安眠药!
    江行止不可思议地瞪了裴寂半晌,然后对也坐到床边的谢云书说:你劝劝他, 真的, 他真不能去当兵, 就他这样的进了国家军队, 我们人民子弟兵的智商平均线都要被他拉下一大截!
    裴寂听到了居然也不发作, 把枕头往脑袋上一捂, 就趴那不动。
    整个人都怏怏的,像一只浑身被霜打蔫了的小狗。
    谢云书拍了拍江行止的肩, 让他别跟这个二子计较,又踢了踢裴寂:你睡不着跑我这来做什么?找我给你唱催眠曲?
    我就是睡不着。裴寂的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出来。
    谢云书轻轻叹了口气,他让江行止躺到最里边,自己盘腿坐在中间, 谢云书手肘撑着膝盖,脸托在手心里,面朝裴寂, 他思索了半天, 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好像什么语言在这时候都是苍白的。
    最后谢云书说:只要你不想去, 我明天带你回海滨。
    裴寂一动不动地趴着, 好半天没说话, 直到谢云书都以为他睡着了,才听到他青涩的、还带着一点未变声完全的童音含混地响起:我不是讨厌当兵
    裴寂不是怕苦,也不是怕累,更不是怕死,他讨厌的不是当兵,他讨厌的是当兵的裴林生。
    小孩子三岁能记事,裴寂的童年记忆里几乎没有父亲这个概念,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妈妈在海滨生活,裴寂的母亲是一名钢琴老师,长得很漂亮,很疼裴寂。
    裴林生一年只休假十五天,偶尔还要打折扣,前一年他才回去看过裴寂,第二年父子再相见,又是对面不相识。
    一开始裴林生回到家,小裴寂还是很开心的。
    他妈妈跟爸爸抱怨:你儿子在幼儿园太皮了,老师告了好几次状,他跟小朋友打架,一个人打哭了八个小朋友,太过分了!
    裴林生把小裴寂高高举起,哈哈大笑:好!打得好!是我裴林生的种!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林生回家的那十五天里,家里充满的全都是无休无止的争吵。
    裴寂的妈妈大哭着喊:
    你一天一天的不着家,儿子站在小区门口你都认不出来!裴林生,你对不起我也就算了,天底下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
    我为了裴寂放弃了演出,只能去当个老师,你就不能为了儿子换个驻地,或者调到军|区去?
    别人是没办法,你们裴家有的是办法,参政后装去哪里不行?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跟儿子!
    我再给你一年时间,调不回来我们就离婚!
    嘭!妈妈吵完后摔上了卧室的门,裴林生独自坐在沙发上。
    小小的裴寂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一身军装的高大男人,那时候他已经开始学手风琴,手里抱着自己的乐器,裴林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对他招招手。
    孩子颠颠跑过来,还没喊出爸爸,裴林生把他手里的手风琴揪过来扔到一边,绷着脸说:一个男娃玩这些东西,娘了吧唧!
    裴林生从头到脚打量他的儿子,眉头越皱越紧。
    孩子顶着西瓜头,乌黑的头发软软的搭在脑袋上,身上穿着雪白的衬衫,天蓝色的背带裤,脚上蹬着闪闪发光的皮鞋。
    女人把孩子养成了精致漂亮、洋里洋气的小王子。
    裴林生抱着儿子出家门,去理发店给孩子剃了头,小小的光光的一颗,裴林生把自己从部队里带回来的礼物特意找后勤订做的小军帽、小军装、小军靴给孩子换上,还把一把沉甸甸的、货真价实的军匕别在孩子的小皮带上。
    孩子好奇地摸着自己身上的东西,新鲜极了。
    裴林生蹲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儿子一身橄榄绿、朝气蓬勃得好像一株刚刚抽芽的小树苗,雕塑一般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儿子,喜不喜欢这个衣服?
    小裴寂欢天喜地地转圈:喜欢!
    好,我裴林生的儿子,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子!
    那天小裴寂坐在他爸爸的脖子上,被他爸爸带着走完了半个城市,裴林生给他买了很多新的玩具,玩具枪玩具炮玩具坦|克。
    回到家之后裴寂的妈妈差点发了疯:裴林生,我绝对不会让我儿子再当兵!你给我死了这个心!
    裴林生大怒,从前女人跟他吵架他都不回嘴,那一天两口子几乎要把天花板都震下来。
    最后两个大人让孩子自己选,是要背带裤还是小军装,是要手风琴还是玩具枪。
    小裴寂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最后跑向妈妈。
    当他在妈妈的怀里转过身时,看到裴林生的眼神,那时候他年纪小,不懂得那个眼神的含义,叫失望。
    裴寂八周岁那年他母亲提出了离婚,刚好是法律上规定孩子可以自主选择父母的年龄,裴寂毫不犹豫地跟法官说选妈妈。
    母亲离婚后重拾昔日事业,出国巡回演出,裴寂由外公外婆照顾,寒暑假他会去宁城,每年总能见裴林生那么一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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