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止眉目分毫未动:不放。
    谢云书舌尖顶了下腮:江行止,你别惹我真发火。
    江行止微扯嘴角,竟是有恃无恐:你发。
    谢云书被气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江行止变本加厉地凑到谢云书的耳边,对着谢云书的后耳根轻轻吹了一口气,语气邪肆又挑衅:你能怎样?
    谢云书发出一个无声的操。
    哪怕他的神经负荷已经达到了临界值,哪怕江行止已经在他逆鳞上疯狂蹦跶,谢云书还是记着最要命的一点江行止不是裴小狗。
    裴小狗皮糙肉厚经摔耐打,皮起来怎么揍都行。
    江行止有心脏病,谢云书一个冲动可能就会草菅人命。
    谢云书不知道江行止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捏住了他的罩门。
    一股极为不真实的荒唐感从心底攀升而起,谢云书头顶十万个问号,满心困惑,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所经历的场景到底是不是幻觉。
    但自己被压在桌面上的手,十根手指之间严丝合缝的压迫力,还有江行止近在咫尺的脸以及他身上密不透风的,像雾一样缥缈像雪一样冷冽的气息,又处处提醒谢云书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谢云书还在怔忡,江行止却温温凉凉地开腔了:以前的事我原谅你,不再跟你计较,不过以后
    江行止微眯起眼睛,上挑的眼角斜睨向谢云书,语气里竟是略含一丝警告的意味:以后你必须给我乖乖的!
    谢云书匪夷所思:我做了什么就要你原谅了?
    还有,什么叫做他以后必须乖乖的?
    就是他给江行止打工的日子里,江行止也没权利让他乖乖的!
    江行止的脸色僵硬下去,淡淡的阴霾笼罩眉间,他冷哼一声:你不记得,不代表你没有做。
    你他妈到底是姓江还是姓秦?随便就给我扣莫须有的罪名?谢云书被江行止这种含沙射影又含糊其辞的话语激得直发毛,言辞也尖锐了起来,是我提前得阿尔茨海默了,还是你小时候被狗咬,狂犬病毒现在才发作到脑子里了?
    都没有。江行止有一答一,又答非所问。
    这种好像棉花一样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态度让人抓狂到无解。
    我不管你在搞什么,谢云书直言,你别搞到我头上!
    谢云书用这个搞字儿其实本身没有歧义,但他一想到江行止昨晚对他做的混账事,脸色顿时滚过好几种色彩。
    他又甩了甩手,这会用力大了些,还是没甩开。
    江行止的五个指甲都变了色,手上的筋脉一根根凸得好像浮雕,可他就是不撒手,死死卡着谢云书。
    跃跃欲断的神经压向谢云书的理智,他用力按着太阳穴,拿出最后的忍耐试着和江行止沟通:江行止,你这种心态不健康,你可能以前没怎么交过朋友,不知道交朋友的界线,不知者不罪,之前的事我就当你跟我开玩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也给我听好了,你做的这些事情我很不喜欢,也很不能接受,如果再有下一次
    谢云书没有看向江行止,但江行止一直在看着他。
    谢云书的视线微微垂敛在面前的课桌上,侧脸在浅淡的晨光里显得格外白皙清透,修长的眼睫根根分明,从眼睑往下投落细致沉静的暗影。
    他很认真地向江行止做解释,面上的表情没有很大波澜,眼底却闪烁着那种明亮的、让人怦然心跳的微光。
    心脏里的血液蓦然间加快流动,那是江行止极为熟悉的血脉贲张,他想也不想地倾身往谢云书的脸颊凑去。
    两人之间本就坐得很近,手又紧攥在一起,谢云书脑子里在思索着措辞,嘴唇一开一阖间毫无防备,江行止偷袭过来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偏头闪避,江行止的嘴唇唰一下,电流般擦过他的耳廓。
    江行止!谢云书霍然起身,他压抑地低吼,你混账!
    江行止猛地转头,他坐在那里,因为拧着身,脖颈的筋络和肌肉牵拉出清晰的弧度,眼睛里冷火簇起,幽深阴沉,紧紧盯着谢云书。
    江行止强压许久的情绪也在顷刻间破体而出。
    他要是混账,早就把谢云书囫囵个儿捆回去,锁起来。
    谢云书哪里都别想再跑,哪里都别想再去,哪个男人都不许再认识,哪个女人都不许再接近。
    他再怎么混账也比谢云书好。
    谢云书嘴上说着喜欢他,其实一直离他远远的。
    嘴上说出来的喜欢也好意思叫喜欢。
    说完就跑的喜欢也好意思叫喜欢。
    克制个屁!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
    喜欢就是会冲动,就是会渴望,就是会思之如狂只为我一人所有。
    喜欢就是要靠近,就是要得到,就是要亲你抱你占有你。
    江行止的眼神里交织充斥着不服、倔强、怨憎、偏执等等毫不掩饰,赤|裸|直接的情绪,更多的,还有某种让谢云书完全解读不出,浓烈到让他心惊肉跳的东西。
    血液一跳一跳地往谢云书的太阳穴上冲,谢云书面颊红透,咬紧牙腮,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江行止
    江行止忽然笑了,他眼梢飞白,眼尾向鬓角上方斜斜挑起,从谢云书的角度看过去,他这个眼神异常轻佻魅惑,勾魂摄魄。
    教室里外都有人,嗡嗡沙沙的嬉笑交谈不绝于耳。
    江行止的笑声在这连绵的喧嚣杂音里显得格外清晰而肆无忌惮,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暧|昧和意味深长,他喊云书,然后说:
    你一直像一潭水,永远波澜不起,什么风云变幻到你这里都会归于平静。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燃烧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为我燃烧起来。
    江行止的声音蓦然间又放得极低极柔,他近乎着迷地望着谢云书,呢喃如耳语:我真喜欢。
    最后那四个字,就像是某种刚从烈火中锻造而出的利剑,火星淬着寒光闪耀,直直刺入谢云书的心脏。
    刹那间整个胸腔里的血肉滋啦作响,火|热滚|烫成一片。
    他难以想象,他会在这样的情境下听到江行止开口说出这几个字。
    谢云书愕然地看着江行止。
    江行止也看着他。
    四目交接里似有星沉地动。
    江行止也站起身,且身姿比谢云书拔得更高。
    前后课桌里的空间就那么小小一块,谢云书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后脑和脊背贴到坚硬冰冷的墙壁。
    身前的江行止却毫无顾忌地贴过来,一手仍与他牢牢扣着,一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江行止浑身上下每一个分子都充满了攻击性和侵略性,这让谢云书非常不适。
    谢云书用力扭转着被江行止禁锢住的那只手腕,空着的手又试图推开江行止,江行止却更凶猛地压住他。
    他们一个像是海浪要冲上礁石,一个要固守住自己的领地,两个人在咫尺之角里都拼了全力较劲,呼吸纠缠乱窜,体温疯狂蔓延。
    谢云书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身体里的那根蠢蠢欲动的引|线终于烧到了头, 轰一下火|药四溅,炸得谢云书整张脸庞,连同耳根脖颈都绯红一片。
    什么冷静理智,什么怔忡动容,全他妈灰飞烟灭。
    谢云书脑袋动得比脑子快,电光火石间,他用力往前一撞两个人的额头□□在一起!
    嘭!
    夏客猛地回头。
    其他同学也终于发现这个角落里的动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个个表情天崩地裂。
    谢云书眼前金星直冒,从未有过的气急败坏,吼道:都他妈看屁看!
    一排脑袋又齐刷刷地转回去。
    谢云书管得住别人的眼睛管不住别人内心的喝彩。
    云哥果然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一鸣惊人。
    从英伦转学过来的超级富二代,刘人屠每天都要过来送温暖关怀,他们云哥说修理就修理。
    与此同时,窗外的走廊上也是吁声一片。
    早在谢云书站起来的那刻,经过谢云书窗口的人就发现九班大佬跟他的新同桌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外面不知不觉围了不少看戏的人。
    谢云书果然不负众望,那一脑壳撞上去,效果堪比火星撞地球。
    看官们就差齐齐鼓掌叫个好字。
    这一撞还有个效果当然就是江行止被谢云书撞得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他的上半身好像个不倒翁般晃晃悠悠,噗通趴到了桌子上。
    班里的同学被谢云书喝完之后比较识趣,班外的人可就放肆多了。
    呀!咱们火云邪神又大发神威啦!
    这回灭的是谁?
    他们班新来的那个转学生!
    听说那个转学生超有钱咯!物理比姚湛还好!海中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
    谢云书胸膛一起一伏,急促地喘了好几口气。
    这样脸红脖子粗的状态在他自己的记忆里都是破天荒头一回。
    江行止逼得他彻底失了控。
    直到呼吸平复,脱了缰的理智慢慢回笼。
    谢云书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缓过那阵剧烈的冲击感。
    一脚踢开凳子,谢云书站在江行止背后,拍他的肩:江行止。
    说心里没有一点后怕懊悔是假的,江行止有心脏病,这万一给撞个好歹出来
    江行止,江行止谢云书扳了扳江行止的肩膀,低声叫他。
    少年没有反应,脑袋软软地垂在桌面上,碎发遮住额下的眉眼,露出半边微有些发白的脸颊,脆弱得好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哪里还有半点逼人失控的混账样。
    谢云书看到他这个模样不免心里一紧,他从侧面轻拍江行止的脸,又接连唤了好几声:江行止
    江行止的身体微微一震,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他的眼睛还没睁开,睫毛先密密颤了起来。
    他皱着眉心,下意识摸索自己的额头。
    呜江行止发出一声嘤咛,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慢慢弥漫上一层水雾,望着谢云书眼泪汪汪地喊,云书!我额头好疼!
    谢云书松出一口气,听江行止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人没事。
    这一搞简直伤筋动骨,谢云书被折腾出一身的热汗滚冷汗,他瘫在凳子上,几乎不能再多看江行止一眼。
    多看一眼,都得少活好几年。
    谢云书背抵着墙,头向后仰去,微闭上眼睛。
    他真的是傻逼了。
    撞头这种事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额前仿佛充了血,突突跳着,脑袋里又是一阵阵眩晕。
    哎呀云书!江行止像是看到了了不得的事,他把屁股下的凳子一直拉到谢云书跟前,冰凉细腻的手指触摸到谢云书的额头,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这里怎么鼓了好大一个包!
    谢云书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微冷而质疑。
    江行止一手摸谢云书的前额,一手揉自己的额头,纳闷地说:怎么我们俩头上都起了个大包啊,云书你疼不疼?
    谢云书不动声色,质疑的目光里又添加了困惑。
    江行止忽然凑近过来,鼓起嘴巴。
    谢云书看到他这个动作就寒毛炸起,一巴掌拍江行止脑门,厉声:干什么?
    嘤!江行止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他捂着自己的脑门,委屈地望着谢云书,含泪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真无辜。
    江行止的表情是那么真诚,真诚到如果谢云书不是刚刚才亲自领教过他的鬼畜邪佞,几乎要完全相信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才是江行止的真面目。
    谢云书的瞳眸里流光遽烈变幻,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失语的。
    江行止挨打不过三秒就忘了疼,他又小心翼翼地挨近谢云书,软着腔调说:我想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歌词出自薛之谦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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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4 # 跟着少爷的日子,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额前的碎发被轻轻吹起, 像三月里和煦轻柔的风。
    谢云书抬眼看向江行止。
    江行止鼓着嘴巴,正呼呼往他的脑门上吹气。
    迎接着谢云书充满警惕与审视的眼神,江行止露出大大的笑脸。
    那笑容纯净明媚,哪里还看得到先前阴森恻然的一点影子。
    教室的白炽灯非常明亮, 细致的灯光把江行止脸上细小洁白的绒毛都映照得清晰可见, 发现谢云书在看他, 他也坦荡荡地回视。
    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像是浸泡在冷泉中的黑曜石, 清澈见底, 不带一丝杂质。
    谢云书的目光交织着困惑, 怀疑, 深思, 探究, 研判。
    时而蹙眉不解,时而若有所得。
    那些被他大意忽略过去的, 点点滴滴如游丝般分散隐匿在思维长河里的线索悄然连成一线,凝聚成某个捉摸不定的猜测。
    他用力捋了下头发,额发散落回来,张牙舞爪。
    再抬起头, 所有的茫然,失态,躁郁, 暴怒, 就像它来得山呼海啸一般,消散得同样摧枯拉朽。
    眼神里已是一片澄澈清明。
    谢云书想起自己以前无聊至极玩过一个小游戏, 一只爬虫落在雪白的纸上, 他拿了一支马克笔, 将爬虫前行的道路圈画起来。
    小虫子看到黑色的线就转弯,在整张白纸上团团乱转,完全不知道那些黑线全都是用来迷惑它的盲点。
    他现在就是这只傻不愣登的虫子。
    他从一开始就被江行止牵着鼻子走。
    操蛋了。
    他重生到现在遇魔杀魔无往不利,只有别人在他这里跌个狗吃屎的份,没有他吃一点瘪的道理。
    就算是江行止也不能骑到他头上来撒野。
    他才不管江行止反反复复真真假假。
    这是他重生的世界,他是主角他的地盘他做主!
    谢云书顾忌着江行止的心脏病束手束脚,一会怕把他打疼了,一会怕他心灵脆弱了。
    怕这怕那的,不如给江行止造个保温箱放进去算了。
    江行止自己都不怕,江行止他妈都不怕,他谢云书怕个什么?
    他不管江行止现在是有心脏病还是神经病,是被夺舍附身还是人格障碍,江行止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江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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