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江行止,眉目分明间有着隐藏不去的青稚之气,谢云书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进他的眼睛,几乎能看清他清澈瞳仁上面的纹理,像漂亮的宝石,明亮而纯真。
    真真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他的确还是个孩子呢。
    而谢云书已经成年很久了。
    前尘不计,后世之师。
    谢云书下意识用舌尖顶了订腮帮子,摇头说:我不吃
    江行止,蒋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座位旁边,惊诧地看着江行止的课桌,你把这些东西都放课桌上干什么?
    江行止摆出这样大的阵仗,周围的学生早就虎视眈眈了,蒋华这么一喊,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江行止理直气壮:我是请朋友吃的。
    谢云书眼皮重重一跳。
    果然,夏客第一个嚷起来:哇!新同学你太客气了!新同学你太好了!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话音落地,夏客恶狗扑食一般扑到江行止的桌面上。
    一群十几岁的小孩攒在一起,只要有人带头,抢屎都来劲。
    他们全都嗷嗷叫着涌了上来。
    九班一下子乱成了动物园,还是到点喂食的那种盛况。
    倪俊杰还很负责地维持秩序。
    大家自觉点,每人只能拿一样!给后面的同学留一留!
    男生有点风度,让一让女生!
    甜的给女生,不要抢别人的!
    狂风骤卷残云。
    江行止的桌面被洗劫一空。
    蒋华直到这会才发话:学校有校规,上课期间不能吃零食,早自习也是上课,今天是江行止来的第一天我就不计较了,不过下不为例啊还有,你们跟江行止说谢谢了吗?
    谢谢江行止!大家拿出军训喊口号的气势,天花板上的粉尘都扑簌簌往下跳。
    谢云书第一次在江行止的脸上看到呆若木鸡这种表情,又新鲜又好笑,考虑到直接笑出声会伤到他的自尊,谢云书用力抿紧嘴唇,想要绷住。
    江行止转头看他,脸蛋鼓得包包的,眼神哀哀戚戚,像是要哭。
    谢云书终于绷不住,他撇过脸去笑,笑着笑着,那一点初见江行止时冒出来的震惊和无序的情绪就慢慢消散了。
    心里溢出无声的叹息。
    十六岁的江行止,不再是他的江总,而只是个纯真无邪,心思明澈,追求新鲜环境和生活的青葱少年。
    他应该坦然面对江行止,就像他游刃有余地面对所有在他前世里留下过深刻痕迹的那些人。
    前尘不计,他也无须回避。
    后世之师,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谢云书用右手里的笔在江行止肩头轻敲了下,给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提出忠告:天黑路滑,这社会复杂,你来九班找朋友,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他的左手搁在桌面上,虚虚半握,手背向外,掌心朝着自己。
    手背上蓦然覆上一点凉意。
    他低头,看江行止把那颗细细长长,两端用扎起的花纹封口,中间是圆柱型图案的大白兔顺着他的虎口塞进手心。
    就剩这个了。
    男孩子低低的嗓音犹带着变声期最后的一点尾调,沙沙的,像是受了委屈的猫咪,长长的尾巴尖儿垂着,一声喵呜。
    一番闹腾过后,九班继续早自习。
    江行止桌面空空,谢云书问他:你没带书?
    没有,江行止眼睛一下子亮了,我能跟你
    一块看书吗?
    谢云书举手:老师,江行止没有书!
    蒋华喊倪俊杰:等会早自习下你带江行止去教务处领套教材。
    倪俊杰表示收到:校服和校徽要带他领吗?
    蒋华:你们有的他都得有,还有谢云书,江行止刚来,你要多多照顾他。
    谢云书抬高手臂比了个OK的手势,他把语文书给了江行止,自己拿本化学背公式,没再跟江行止说话。
    江行止失望地扁了扁嘴,不过他很快又振奋起来。
    谢云书的语文书。
    想想就心潮澎湃。
    江行止翻开书,扉页上海滨中学,高二九班,谢云书几个字笔锋陡峻,力透纸背。
    那是江行止无比熟悉的字体。
    一个人的字迹代表他的形容,谢云书人如其字,字如其人。
    他的字体乍一眼看上去横平竖直,一撇一捺灵动痩劲风骨毕现,但他的笔力又非常足,入木三分可堪形容,正正与他骨子里的坚韧悍厉相得益彰。
    谢云书的笔记做得很满,凡是课文当中有大段空白的地方都被他填满了,他做事情一向都很认真,原来那些细致缜密,一丝不苟的好习惯是从他学生时代就养成的。
    江行止曾经看到谢云书伏案在办公桌上的情景,那时候他就幻想过少年谢云书读书时候的模样。
    那些虚无缥缈的画面在眼前的字里行间都凝聚了真实,真实得令他的心脏微微生热,再度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江行止翻一页语文书,就往旁边瞥一眼谢云书。
    前世时光是一幅支离破碎的拼图,那些两人未曾相交过的岁月,就在江行止这样的一页一页,一眼一眼里,化作一个个五彩缤纷的碎片,一点点拼接了回去。
    前世不忘,后世可追。
    这一世,我和你,始自年少,安于终老。
    整个上午高二九班门前就跟热门景点一样,参观人员三五成群,川流不息。
    先是同年级的女生,然后是高中部,最后连初中的小师妹都跑了过来,要知道初中校区和高中部还隔了一条车水马龙的马路呢!
    一个帅哥很养眼,四个帅哥排排坐,杀伤力堪比核|爆。
    梦幻组合,神仙阵容,海中上下五十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毛旭杰夏客他们几个脸皮特别厚的还笑嘻嘻地冲女生喊:收门票收门票了啊,五毛钱看一次,一块钱可以进教室!
    有性格大方的女生也笑着喊回去:那我想合个影,要多少钱?
    夏客来劲道:这得看你想跟谁合影了?另几个不敢说,我在我云哥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云哥,哦?
    谢云书正在数各小组交上来的课堂作业,他的回应是直接飞了本练习簿过去拍夏客脸上。
    pia一声,没吓到夏客,反而惊到了江行止。
    上辈子江行止到死都没有看过谢云书发脾气的样子,更遑论一言不合就飞本子。
    本来他还怕前面那个话篓子跟谢云书翻脸,正戒惕着,却见话篓子笑嘻嘻地把本子还给谢云书,还拍了一通马屁:云哥,你刚才飞的那个动作太帅了!简直跟小李他妈的飞刀一样拽!这个动作有没有什么技巧?你教教我!
    江行止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谢云书的人缘,好像没有那么不好,他的独,也跟自己的认知有点偏差。
    不过江行止是这么理解的。
    谢云书是个对自己要求特别严苛的人,他做任何事都力求做到极致,对于谢云书来说,只要他没能做到像人民币一样人见人爱,那都属于人缘不好。
    倪俊杰站在过道里,尽职尽职地给江行止说校规班规,讲完校规班规又给江行止介绍各科老师的名字和他们的手机号:我们已经上了一周的课,你把几门大课的书都拿出来,我给你说说每门课的进度
    谢谢,江行止表情淡漠,这些我可以问我同桌。
    还好倪俊杰不介意新同学的拒人千里,依然热情洋溢:哦对,你同桌,咱们云哥也是很厉害的,他英语特别好
    江行止往谢云书那边倾身,说:我英语也特别好!
    倪俊杰眨眨眼:啊,那你可以和云哥PK下
    谢云书也以为他是这个意思,挑起一边眉梢。
    江行止接着说:我口语超好,我拿过全国中学生英语大赛一等奖,口语和笔试都是最高分!
    有我在,你再也不用担心英语口语了!
    呵呵,谢云书扯了扯嘴角。
    又炫耀零食,又炫耀英语的,小江总好棒棒呢!
    谢云书不走心地拍了拍手:那你很厉害。
    江行止察觉到谢云书对他敷衍的态度,不太高兴地鼓了鼓腮。
    谢云书来学校可是正经上学的,他回头敲裴寂的桌子:裴寂,你先别睡了,把英语作业写了!
    谢云书是英语课代表,跟庄敏一样,要把课堂作业收齐交给老师。
    他前几天不勉强裴寂交作业,但是班里今天收到通知,余音家里有事请假,听说还是不短的假,九班的英语暂时由高副校长来带。
    第一次给高副校长交作业,谢云书必须收囫囵了。
    裴寂其实也没睡着,他就是习惯趴桌上,跟狗碰到块软和的地儿也总懒洋洋趴着一样。
    经过早上被庄敏一通说教,裴寂的表情依然不耐,但口气没那么嚣张了,腔调拖得长长:不会
    抄!谢云书把自己作业本掼裴寂桌上,提醒道,你抄像样点,高校长血压高,你别给他血压气飚上去!
    裴寂叫道:那你给我写!
    谢云书剐他一眼:你接茬睡,我梦里给你写!
    裴寂忿忿地掀开作业本,在桌上拨拉了几下,唯一一支笔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他戳戳谢云书:我没笔。
    谢云书:早上不是才给你一支?
    裴寂吊儿郎当又理所当然得:找不着了!
    谢云书磨了下后槽牙。
    040 # 晋独发布家文学城江 他的心脏承担了所有。
    裴小狗天天能给他找气生, 自己又不能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揍他,谢云书再拿了支笔给裴寂,自己挪开椅子和凳子,整个身子都蹲下去, 到地上找笔。
    裴寂晃着脑袋正要开始抄作业, 手上忽然一松, 他的笔被人给拔走了!
    一抬头,就见新来的傻逼盯着他, 目光冰棱一样冷而锐。
    江行止的五官过分深刻, 脸部线条如雕塑, 这样的面相其实极具攻击性, 当他不笑的时候, 整个人自然而然就流露出生人勿近的冷感, 如果动了怒,周围十里, 天霜地冻。
    裴寂之前在蒋华办公室里见过江行止,当时他就看这个人不顺眼,不过只要江行止不来惹他,他也懒得去收拾这人。
    之前看到江行止在桌上摆了个小地摊, 裴寂直接把这人跟傻逼画等号了。
    裴寂一拍桌子:我的东西你也敢抢?你他妈想死啊?
    江行止声音极沉:这不是你的东西!这是谢云书的东西。
    裴寂怒:你他妈傻逼啊!
    江行止的胸腔明显鼓动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骂傻逼。
    如果在其他场合,江行止是懒得跟人针锋相对打嘴炮的。
    但这个金毛狮王, 他对谢云书说话时候那种轻慢刁蛮的语气, 他在谢云书后面轻佻地动手动脚,江行止忍不了。
    江行止早自习下的那会领了课本校服, 也买了纸笔文具, 他拎了支自己新买的笔丢到裴寂桌上。
    啪啦!傲慢得一比。
    江行止轻轻吐出几个字, 微微斜挑的眼尾里充满了毫不遮掩的嘲讽:施舍你了,穷逼!
    裴寂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他指着江行止,凶狠地威胁:有种放学别走!
    干什么?谢云书找到了掉在地上的笔,上半身一探出来就听到裴寂撂狠话,再一瞅,江行止跟裴寂正互瞪着彼此,一个怒火冲天,一个冰雪覆面,你俩干什么呢?
    江行止把从裴寂手里夺来的笔在谢云书眼前晃了下,然后把那支笔放进自己文具盒里。
    裴寂抓起江行止给他的那支笔对着江行止脑袋就要砸过去。
    才扬起手,就被谢云书劈手夺过。
    谢云书一头雾水,但这不妨碍他在最短时间里判断是裴寂的错:你脑子里哪根筋又搭不对了?好端端的欺负新同学做什么?赶紧的,抄你的作业去!
    我欺负他?裴寂哇啦啦叫起来,他一推姚湛,你告诉书呆子,到底是谁他妈先动手的?
    姚湛从始至终都在刷自己的课外拓展题,学神大人的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地翻过书页,他的声音像机器一样平板漠然,思维也像机器程序一样严谨周密,淡淡陈述道:
    傻逼抢了穷逼的笔,穷逼骂傻逼是傻逼,傻逼又给穷逼一支笔,傻逼骂穷逼是穷逼。
    这都什么跟什么?谢云书都被姚湛绕晕了。
    上课铃响,谢云书也没时间追问,他手指隔空重重点了点裴寂,警告裴寂安生一点。
    裴寂气得要爆|炸,把自己的脸贴在桌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谢云书的想法很简单,江行止心脏不好,不能生气不能激动。
    按理说蒋华应该会提前知道江行止的情况,提醒大家多注意。
    不过那样的话,江行止转来海中还有什么意义呢?
    谢云书觉得他能理解江行止的想法,所以他自然也不会把江行止的身体状况到处去说。
    物理老师走进来开始上课。
    谢云书把物理书翻到这一课的进度,让江行止看。
    因为是课堂,谢云书身子贴近江行止。
    属于谢云书的体温和气息出其不意将江行止包围,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骤然蜷曲起,心神荡漾到难以自抑。
    江行止一直都觉得谢云书的身上有一种雨的味道。
    每当他靠近自己,江行止都像是漫步进了郁郁葱葱的松针雨林中,缠|绵的雨丝在天地间连成一线,触目所及一片遮天蔽日无边无际的苍绿,湿润的水汽混合着泥土、草木、树藤和花枝的清新透澈几乎是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鼻腔,咽喉,肺腑,和心脏。
    他曾经以为谢云书用了阿蒂仙旅游系列中的某款香水。
    后来才知道谢云书易对香水过敏,从来不用。
    再后来,江行止偶然刷到一个情感博主,那位博主说所有的哺乳动物都是靠嗅觉来寻找伴侣的,哪怕是外表再光鲜漂亮,真正能挑起动物情|慾的,始终都只有气味。
    情|慾两个字,就像是针尖一样戳到了江行止的神经。
    还是暴雨梨花针连绵不绝的戳。
    他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的动物躲回洞穴,小心而戒惕地看着外面的雨林,那些温柔透明的细雨浮沫仿佛化成一条条五彩斑斓但注定危险的蛛丝,它们对着他妖娆地舞动,摇曳生姿,活|色|生香,想要将他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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