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记得那天你和我说,我像你哥哥吗?他给江淮掖好被子,笑道,其实,我也有个弟弟,只可惜,他还没出生,就被夺去了命,若是九泉下有机会相见,我要和他说说你,告诉他,除我之外,他在世间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哥哥。
    窗外的花枝吹了风,贴着窗户纸轻轻摇晃着。
    谢家的事,我不怪任何人,这是我爹选的路,谢霄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和睡梦里的人说最后的话,我刚知道真相的那段时间,也迷惘过,憎恨过,我恨厉闻昭杀了我全家,我恨他答应了我爹,要用我全家的命祭奠谢家的名声,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倘若真有一个人要我去恨,就是沈耀,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我爹,我爹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说到这,他的手不自禁攥成了拳:我爹虽然练了邪功,可是他从未害过人,他错在哪里?错在明明是正道之人,却走了魔道的路子?
    厉闻昭虽然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件事,但和厉闻昭一百多年的朝夕相处里,他多少还是清楚厉闻昭的习性的,又怎么可能凭借沈耀的只言片语就下了判断?是以,他早就暗中查清楚了这件事的始末,再假装信得过沈耀,把矛头直指厉闻昭。
    以前,我还不明白,我的天资明明没有那么聪慧,为什么师尊总是不厌其烦的教我功法,别人一遍就懂的地方,我至少得三遍,按照他的性子,早该将我踢出门才对,提及此,谢霄抿嘴笑,是他告诉我,根基这件事急不得,兴许别人只是走了捷径呢?
    屋外阳光浅淡,屋内一片暗沉,没有点灯,阳光只能透过微敞着的门缝泻进来,形成了一面扇形的光影。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师尊是在哄我,我便一直痴痴傻傻的以为别人之所以修炼快,只是因为走了捷径,而我要踏踏实实的修炼,直到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我根基一般,成不了什么大器。
    谢霄言罢,付之一笑,而后说道:最后一次说话,不该说这些的,都是过去事了,也该在今夜做个了断。
    想起往事,他的眼里有波光漾起,但始终没有落下,那些所谓的名声、大义、恩怨,仿佛一把利剑,抵在他的身后,压迫着他的命脉,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谢家的往事如同一场大火,烧尽了他,只要稍稍一碰,便会灰飞烟灭,以至于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漫天漫地的血海,而厉闻昭站在血海的那边,像是观戏人那般,居高临下的朝着他笑,眼里是怜悯的光。
    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去分辨孰是孰非,只是想要去寻求一个解脱。
    外面的风吹进来,是暖的,江淮的眼珠在眼皮下动了一下,谢霄看过去,以为他不舒服,房里此时是静的,能听见江淮的呼吸声,是缓慢平稳的。
    他将手搭在江淮的脉搏上,又诊断了一下,确认没有太大问题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落在眼皮上的光被挡去,江淮头脑昏昏,眼皮沉沉,如何费力都抬不起来手,他能感受到谢霄指尖的温度,落在他的肌肤上,是温热的,他还没有彻底睡着,他在试图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听谢霄把话说完。
    其实从你来桃花岩的那几日,我就察觉到你的不对,谢霄的指尖还搭在他的腕上,没有收回,以前的江淮和你截然不同,他不爱说话,做事也很古怪,从不和人有过多的接触,之所以和我有交集,是因为他想杀了厉闻昭,而我为了让沈耀相信,也只好把他推到了局中,从桃花岩几日的相处,我便看出来了,你们不为同一人。
    他说着,目光滑到了江淮的脸上。
    江淮这张脸和先前的无太大差异,但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每一处轮廓都像是被重新雕琢过的,虽是只是细微的变化,但是和原先的那张脸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好了,时辰太长会让沈耀起疑的,我该走了。谢霄想要把腰间挂着的玉坠解下来给他,但又怕被沈耀看出来,最终还是没有取下来,思来想去,他打开窗,折了一枝桃花。
    桃花上蓄了一夜的雨水,将叶片都打湿了,花瓣也有点蔫,不过拿近了,还是可以闻到淡香。
    想了想,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就此别过,实在遗憾。他把桃花放在了江淮的枕边,心里仍觉得遗憾,他平日里爱讲君子之交,临别赠物却这样随意,没个讲究。
    然而也没工夫再去做别的打算,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他不知道江淮能不能听到那些话,只是不想让太多的遗憾跟着自己归于九泉。
    他生来日子就平淡,想不到生离死别也是这么平淡。
    外面日头高照,春风柔柔卷过,将一树桃花吹得摇曳,香气很快溢满了小小的院子里,连着屋里都满是余香,阳光从枝头细缝里流落,折射出了一片金黄的光。
    江淮无法动弹,心里潮涨潮落,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他做不了别的动作,只能去听谢霄逐渐远去的脚步。
    他感觉自己像被潮水淹没了,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泪涌到眼角,糊湿了长睫,他竭力去动自己的手,却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就当此时,007冰冷的声音忽然浮响在耳畔:【检测到宿主的身体被控制,系统正在为您解除控制,稍安勿躁,任务执行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假装作者还有话要说
    第63章 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给我束手就擒
    短短的四个月内, 祁连剑宗出了三起围剿厉闻昭的事,全部以失败告终,而今修真界里已经议论纷纷, 好奇厉闻昭的修为是否更上一层?宋晏虽然被找回来了, 但渡劫失败,不管情况如何,总归是要闭关调修一段时日的,在这段时日里, 厉闻昭是否会再次对仙门出手?
    祁连剑宗始终没有将宋晏伤势的事公之于众, 余下仙门忌惮沈耀的势力,纷纷嗫嚅不敢言,但心里多少已经有了揣测,各种谣言不胫而走。
    厉闻昭对仙门向来睚眦必报,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不知道?是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性子的仙门, 早早和祁连剑宗撇清了关系,生怕日后自己会被殃及池鱼。
    这几日来,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连祁连剑宗附近的村镇里,都不伐能看到那些外来者, 他们身负长剑,游荡在镇中, 既不是要上山入门的, 也不像是什么名门望族来攀关系的, 百姓们不敢随意打探, 也只能暗自猜测了。
    明明是春风南来的时节, 整片山域却好似有一股无形的阴霾压在上空, 让人觉得异常不适,大抵是察觉到了这份不安定,所有的百姓不再出门,连开店的商贾们也早早歇业了,大街上,一眼望过去,一派萧条之色。
    谢霄刚回到门派,便被叫去议事,前几日门派上下共同商讨了伏诛厉闻昭的事,而今他们要在最后的时刻,确认如何将他一举击溃。
    此时正当晌午,山里的风劲吹不停,潮气尤重,几乎每一次拂面而来的风,都夹杂着泥土的气息,湿漉漉的,带着闷意。
    谢霄快步来到殿前,几经沉淀,终是把显于言表的那点不安给压了下去,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施施然踏入了殿里。
    殿外,有数名侍从看守着,殿内,端坐着祁连剑宗的各个长老,和一些门派关系较好的仙门使者。
    沈耀坐在当中,抬手示意谢霄入座。
    谢霄的身份和这些长老们的地位不同,便是坐,也只能坐在最外边的位置,亦没有插话的份,他这些年一直在祁连剑宗和九嶷山斡旋,说到底,祁连剑宗的人多少对他还是有所保留的,如果不是他这回亲自把厉闻昭引过来,时至今日,怕沈耀也不会真正的相信他。
    谢霄这边刚入座,门口便响起了通传,他抬眼望过去,瞧见了姗姗来迟的白渺。
    抚仙山庄避世之称是响彻整个修真界的,庄主白渺从不插手任何事,为何今日也要来参与此事?谢霄愣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若真如此,看来这回,祁连剑宗是势在必得了,那厉闻昭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白渺好整以暇地从谢霄旁边走过去,两人的目光交织,白渺心下凛然这货要真是那么了解厉闻昭的话,事情怕是有点棘手啊,她要怎么做才能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保住厉闻昭?
    谢霄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似的,怎么坐都不自在,他端了个架子,背脊笔挺的坐在那,看似正襟危坐,实则如坐针毡。
    议事尚未开始,已经有两个人心不在焉,气氛陷入了微妙的胶着,白渺看了一眼高坐着的沈耀,他谴退了无关要紧的人,等殿门合上之后,才开始说话。
    厉闻昭约莫今夜巳时会到,这次请各位来,也是最终确认一下除魔之事,我不想在这方面还有失误。
    可是宋晏未醒,贸然出手,若是又另一位长老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改了口,此事真不等宋晏醒来再议?
    陈长老是觉得现在事态还有挽回的余地?沈耀冷笑,你们都在担心后怕的事,又凭什么让我徒儿来承担?他说得义正词严,言辞里师徒情深,直接堵得众人无话可说。
    白渺眸光掠了一圈,心里不屑,要不是一早看出来宋晏的问题,她还真就要信了这鬼话,然而现在她在人家的地盘,自然也不好说什么,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他惺惺作态了。
    三月初八,巳时,所有人按照原先计划好的行动,从厉闻昭进入祁连山范围内便开始动手。沈耀言罢,目光游移,落在了白渺身上,白庄主保住我徒儿宋晏即可,不知你还有没有其他需求?
    没有。白渺摇头,说道,只要你能够按照先前所说,保证厉闻昭不伤我门下弟子便可,其他的均无大碍。
    我会调动余下弟子阻止别的魔修进山,剩下的交给世侄,去把厉闻昭引到事先布置好的五雷阵里,只是话说到这里,半晌没了下文,陈长老双手撑在膝盖上,不断摩挲着,像是在犹豫自己的措辞。
    沈耀看出他有话,主动说道:长老有话便说,这里坐着的都是自己人,没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
    陈长老依旧是没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谢霄,其中意思,不用点明,已算作答,大家也皆是心下了然即便谢霄替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他们依旧不太相信这个外来者,是否会在紧要关头,出卖他们。
    谢公子是个贤者,另一位老者说道,助楚则楚兴,助汉则楚亡,当真人才,不比当年谢子辰仙长差啊,要是没有厉闻昭那件事,想必现在也坐拥一方势力了吧,又怎么能瞧得上我们这些人?
    旧事重提,像是在有意激怒谢霄,要看他的反应。
    能臣择主而事罢了。谢霄回视着他,不动声色,依旧保持了泰然自若的样子,大概是跟在厉闻昭身边长大的缘故,他能够做到把任何情绪都置之度外,不让人察觉到异常。
    白渺猜不透他此时心境,一个愿意为了一己私欲背叛厉闻昭的人,没想到在祁连剑宗依旧得不到信任,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又该如何抽身?
    然而,这是人家门派自己的事,她一个局外人,是无法掺和的。
    见谢霄自始至终不作多辩解,沈耀笑道:各位多心了,世侄为了表示忠心,早在开始,就服下了嗜血珠,这药大家也多少知道一二,如果定期不服用解药,他也活不到现在。
    嗜血珠?这下不仅仅是白渺,连余下的长老们也纷纷面露惊色,嗜血珠是何等的毒药,天下奇毒之一,服下后便是无解的,此毒类似于苗疆的蛊毒,只能依靠施术者定期内提供解药,来维持生命,否则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沈耀这番作答既是打消了诸位长老的顾虑,同时也是在暗中提醒谢霄,不要想着背叛自己。
    可即便有解药的维持,这毒性起来的时候,依旧能够让人生不如死,这个表面看似温润公子的谢霄又是如何一步步扛过来的?白渺觉得骇然,不由自主多看了他两眼。
    谢霄仍然端坐在那,面容清俊,看起来斯斯文文,没有任何的不妥,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脸上就爱带着笑,当时见他笑里透着暖意,像是暮春时节的柳岸,如今再看时,又觉得这笑里像是覆上了一层雪,是凝固着的,满是冷意。
    白渺自觉一直盯着人家看不合适,旋即收回了目光。
    那边,沈耀接着说道:这回,成王败寇,就在此一举了,那些不愿意驰援的门派,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要妄想着事后来分一杯羹,只要厉闻昭一死,四海平定,八荒九州,我祁连剑宗就是这天下共主,这份恩情,我沈某人自当牢记于心,日后有难,也定会施以援手。
    他一语毕,所有人都顺从的击掌,只有白渺没动。
    沈耀知道这女人不好惹,也不多说什么,而谢霄顺着沈耀的话意,继续说道:我已经告诉厉闻昭,我会接应他,他与我情份非浅,自然会我对我持以半信半疑的态度,既然他信,就会有破绽,而我也能够攻破他的防线。
    他说得镇定自若,也算是给了那群质疑者一个答复。
    短暂的安静中,谢霄继续说道:厉闻昭擅长行险招,以诡诈为道,多少次都是用这样的方法逃脱的,而非代表他有这样的实力,诸位没什么好担心的,等着他自投罗网就好。
    厉闻昭要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们大家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共同讨论如何除了他,白渺陡然插话,神色肃冷,厉闻昭是什么样的修为,在座各位都清楚不过,便是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都可以说是不遑多让,还请诸位不要听人三言两语,就大意了,我抚仙山庄并不想蹚这浑水,折进去一堆人。
    谢霄目光蓦然滑向她,任凭心中惊涛骇浪,到了嘴边,却也只是淡淡一笑:白庄主多虑了,厉闻昭是大乘修为不错,可谁都有软肋不是吗?他的软肋而今在我们手上,他又怎么敢轻举妄动呢?
    什么意思?白渺下意识和他对视。
    意思是,江淮服了乌衣骨毒散,而解药在我们手上,谢霄笑着,直视她,只要拿住这点,厉闻昭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给我乖乖束手就擒。
    *
    作者有话要说:
    开会结束后:
    白渺:你的奥斯卡小金人。
    谢霄:不,是你的小金人。
    白渺:你的。
    谢霄:你的。
    与此同时
    江淮:爬坡中
    厉闻昭: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64章 五雷阵
    是夜, 千山万壑都寂静了下来,连日的阴雨天气,像是洗涤了天, 让今晚的月色格外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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