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不好听的,楠竹说,尽是些陈年旧事,你说过的那些,除了江淮,你说你很喜欢他。他在笑,笑里多有调侃的意思,他怕厉闻昭知道自己多言了以后会耿耿于怀,话里掺了假。
    是么。厉闻昭约莫信了他,他仅存的记忆里,只有人间月色,他于月色下自斟自饮地消遣。
    对了,江淮换地方住了吗?楠竹问道,我本来想找他,发现他不在平时住的那里啊。
    大概是跑别的地方玩了。厉闻昭想到这,忽然说道,本座答应了他和他一起去香斋坊,不过他这几日好像一直都没有来找本座。
    你先把粥吃了吧,再不吃要凉了,楠竹揶揄他,说说吧,想让我喂?还是想让你小徒弟喂?
    厉闻昭斜了他一眼,唇角不自禁有笑意浮现:滚。
    见对方心情好了不少,楠竹总算道出了自己想说的:江淮是不是和谢霄走得近?你不嘱咐几句吗?现在谢霄出了事,他万一该说的还是得说。
    知道了。厉闻昭草草应付了两句,盯着碗里的粥看,是青菜粥,白生生的粥面上浮了点翠绿的碎叶,太素了,提不起胃口,还不如上次的腊八粥看着让人有食欲。
    他用勺子在里面搅了两圈,最后说道:本座去看看他。言罢,撂下勺子就走了。
    喂,你倒是先把粥吃了啊,楠竹追上去,作势要揽他的肩,你难道怕我在里面下毒啊!
    确实有这份顾虑,厉闻昭拦住他的冲劲,屈指打在了他的左肩,轻而易举的将他往旁边带过去了,保持了距离,都是做神仙的人了,还是没有规矩。
    楠竹笑着打趣:果然,装腔作势,还是你厉闻昭在行,别人摆个架子,都得给你嘲两句。
    厉闻昭只是笑,不接他话茬。
    两人沿着长廊来到了暮烟居,暗红色的雕花门是关着的,江淮住的地方,由于没有侍从婢女什么的,一直都是冷冷清清,厉闻昭用魔气感知了一下蛟骨的位置,发现就在房间里。
    但是周围寂寂无声,房间里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不在,我说过了。楠竹上前,本想直接推开,但出于礼节,他还是选择先敲了敲门。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清脆的叩门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厉闻昭微微皱眉,上前推开了门,门没有挂锁,就这么一推就开了,吱呀呀的声音回响在耳畔,屋里陈设规整,被褥也是叠好的,看起来确实没人。
    他直接快步走到了桌案边,跟着魔气的指引,打开了一个抽屉,蛟骨被放在抽屉里,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厉闻昭预感不好,把蛟骨拿出来,放到了桌上,又把叠上的纸打开来看。
    纸张素净,落了折痕,楠竹凑过来看,看见上面用笔墨写了几个娟秀的字年年岁岁。一撇一捺,顿挫有致,能看出是很用心的在写,只不过笔法不是很好,应该是因为不怎么用毛笔写字的缘故。
    厉闻昭沿着折痕,把纸重新叠好,放回去,盯着蛟骨沉思许久。
    心下凛然,却是一字难言。江淮去哪了?他能去哪儿?厉闻昭眼神扫过桌案上的东西,把他平时爱看的画本子都拿出来翻找了一遍,想要找到一点线索。
    楠竹见他忧心忡忡,也上来帮忙,然而两个人把屋里屋外,能找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也没见江淮留下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在了那张写了字的纸上,厉闻昭把纸重新展开,陡然发现纸的边缘有道细小的撕痕,他难以定心,揣测江淮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悄悄跑了。
    能有什么事,跑了擥忶都不跟自己说一声?很重要么?厉闻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过了一遍,江淮会觉得重要的东西。
    你说的那个什么香斋坊,他会不会是自己去那里了?楠竹提醒他,他可能看你忙,自己一个人去了,没和你说,见过他几次,还是挺懂事的。
    日光顺着窗台淌进来,厉闻昭手撑在桌面上,盯着那个缺口瞧了很久,最终摇摇头,说道:不会。
    再说下去,就要说到谢霄头上了。这是厉闻昭暂不能碰的界限,楠竹模棱两口,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看着他指尖不断敲打着桌沿,想来又是在压情绪了。
    门在此刻被人从外推开,厉闻昭霍然抬头去看,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复又凝固下去。
    进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胖乎乎的橘色小花猫,它顺着门缝溜了进来,长长的尾巴晃荡着,跑到了厉闻昭面前,舔了舔爪子,跳到了他的鞋面上,看起来一副不怕生的样子。
    厉闻昭微微皱眉,想把它拨到旁边去,然而这小花猫像是能察觉到似的,转而扒住了他的下摆,不肯松爪子。
    哪来的猫。楠竹上前一步,把它揪了起来,想要扔出去,却止于厉闻昭按住他手的那一刻。
    他从楠竹手上接过猫,发现这只猫大概是能通人性,乌亮的眼睛一直紧盯自己,喵呜喵呜地叫着。
    你总不能还懂猫语?楠竹觉得奇怪。
    这不是真的猫,是幻化出来的。厉闻昭把猫放到自己腿上,施术,魔气大涨,把这只猫包裹了进去,没过多久,魔气退散,原本趴着猫的地方,成了一张信笺。
    这手段,还怪可爱的,楠竹凑上前,看见了上面的小字,信上写得什么?
    ***
    漫长的时间线里,江淮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
    谢霄为了确认他是否是真心的,还是把他带回了祁连剑宗,即便自己一路上想了各种方法跑,但还是逃不过谢霄的双眼。
    他坐在马车里,和谢霄面对面瞅着,这马车非比寻常马车,马肋生翅,展翅,可以掠于天空,收翅,可以驰骋于陆地。
    谢霄面容含笑,将盘子往他前面推了推,说道:饿了就吃点,你这样赌气,受罪的是自己。
    酥油的花生酥,堆叠在盘子里,一落落的,碎末都积在了盘子底部,江淮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像是坠入了冰窟,又像是被捞起来扔进了油锅,每分每秒都让他备受煎熬。
    心里有情绪纷涌上来,他看着那叠花生酥,越看越不是滋味,临走前没有给厉闻昭留信,除了蛟骨,什么都没有留,几日未归,厉闻昭肯定要担心的。
    想来,他还说好了要和师尊一起去香斋坊,可他现在坐在这,连音都传不出去,里里外外都是祁连剑宗的人,他稍稍一动,都要被盯上半天。
    浑浑噩噩的跟着谢霄走了几天,心神全都被打散了,所有对厉闻昭的担心全都涌上来,反反复复的折磨他,他担心厉闻昭知道自己不见了会不会有什么举动,又害怕,他知道了也无动于衷,或者是,他和上次一样,一个人来祁连剑宗,之前那次回去还受了伤,这回要怎么办?
    厉闻昭自幼反叛,天生傲骨,宁折不屈,要是怒意上来了,单枪匹马的闯过来,不是不可能的事。
    还是不要来了,太危险了,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再次落入险境。江淮坐立不安,周而复始的顾虑敲打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明明吹到面上的风都是热的,却偏偏感觉自己的心一寸寸的凉透了。
    他希望厉闻昭来,又害怕厉闻昭真的来了。如此反复,心是七上八下的,惴惴难安,手脚好似怎么放都不自在,不舒服,他看着那盘花生酥,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淮陡然捂上眼,在一片虚无的暗沉里,浮荡出了厉闻昭的眉眼,他害怕自己沉陷进去,赶紧又松开手,睁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淮。低柔的声音乍响在耳畔,回应着他的心事。
    师尊!江淮陡然掀开帘子去看,眼神迅速扫视了一遍,然而周围都是乌泱泱的白衣弟子,哪里有厉闻昭的身影?他扒在窗口,不肯松手,直到谢霄把他拽回来,他才从厉闻昭声音的错觉里惊醒。
    江淮再也无法定神,厉闻昭的声音像是燎原的火,明明再简短不过的两个字,却摧枯拉朽的,点燃了他全部的心绪,让所有的顾虑与不安,悉数溃散。
    他起身要走,想着就算是被逮到了,拼了命,也得给厉闻昭传音报个平安,不能让他担心。
    然而他连腿都还没迈出去,谢霄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点在他的命脉上,冷声道:师弟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不然就算是厉闻昭来了,也保不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楠竹:这青菜粥是咸粥啊,我特地做的,又不给你放毒,你能吃别人的不能吃我的???
    厉闻昭:本座不要。
    楠竹:这兄弟不做也罢。
    厉闻昭默了片刻:只吃一口。
    楠竹:耶。
    第57章 万千思绪,都压在了厉闻昭这三个字上
    江淮老老实实坐下来, 略定了定心,他让007出来,想了个法子把音传回去。
    再往前, 就到了祁连山脉, 等那时候再想要传出去,只怕是难如登天,他必须想办法在此之前,把消息传给厉闻昭。
    之前就从祁连剑宗苟且偷生过一回了, 这次再怎么着也不能又上去送命, 宋晏的事也须得讲清楚才成,如何策反宋晏,这又成了一个问题。
    007打开了商店面板,给他加购了一项新功能:【传音实体化, 能够把你要说的话变成虚拟实物,不会让人怀疑。】
    江淮把要说的话简略组织了一下, 传递给了007:师尊,师兄叛变, 欲要策反我, 而今时局有变,我随之北上, 自有定夺,勿念。
    想说的话有很多, 到了嘴边却是寥寥几句, 怕说太多引得别人怀疑, 也不知道该怎么把事情说清楚, 万一在路上被人劫走了, 露了名字也不成, 还是少说两句,把那些称呼都去掉,好放心些。
    他把要说的话反复确认了几遍,确定意思明了后,才和007说可以了。
    007将话印在了信笺上,随后飞了出去,信笺登时变成了一只小橘猫,溜走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江淮总算松缓了一口气,祁连剑宗既然只是想要策反自己,那就应当不会太为难,事后肯定还会放自己离开的,只要能忍住这几天就好了。
    在这几天里,他还得想办法找到宋晏的行踪,看看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合作。
    他心思沉沉,而谢霄只是端坐着,好整以暇地望向外面,大抵是从小跟随厉闻昭的缘故,他能够在任何时候都保持自己的端庄与谦和,就比如他的笑依旧挂在脸上,可是和往日又有所不同,他此时的笑,更像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在看一场闹剧,笑里全是冷漠和虚情假意。
    江淮觉得很不自在,他旋即收回自己的目光,主动问道:师兄,你之后一直会在祁连剑宗吗?
    谢霄闻声转过脸来看他:你若是做得好,也是有机会来的,等宋晏的伤势好了,我会向他举荐你,他到了这个修为,也该收弟子了。
    举荐?这岂不是要主动给自己和宋晏牵线?天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就在刚刚,他还脑补了几十种可以偷偷摸摸的接近宋晏的方法,现在好了,谢霄主动把这个大馅饼递到他嘴边,就差没给他喂下去了。
    我这个资质,也可以被宋晏收下吗?江淮顺着他的话茬问道。
    你既然有功,弟子只是个名分的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谢霄回道。
    哦,原来只是给个莫须有的名号,不过也无所谓,只要能接近宋晏就行。江淮心下有了定夺,又紧跟着问道:这次可以见见他吗?
    宋晏沉疴难起,怕是有些难见,谢霄回道,又问,阿淮这么着急见他?
    倒也不是,江淮立时否认,久闻名声,未见其人,不过是好奇罢了,想看看他是否如传言的那样。
    谢霄只是笑:一切都等他好了再说吧。克己久了,他的笑像是有意扬在嘴角,没人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江淮不断思虑着自己要说的话,要做的事,想到最后,他把注意转回了这本书的剧情上,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们是不是,找了白渺来医治他?
    ***
    有人在行往北山千里的同时,有人在残潮荡月里南下。
    明明是二月的天气,但不知怎的,九嶷山竟然又落了雪,簌簌细雪映照着火光,在窗户纸上留下了残影。
    厉闻昭将那张信笺展开来看,又合上,一共只有短短几句话,交代了所有的事,指尖沿着折痕反复滑着,信里只是说了北上,北上的话,应该是去了祁连剑宗,谢霄带着江淮去了祁连剑宗,想要策反他。
    楠竹收到了传音,得先回去处理别的事情,没空多留,临走前告诉了他,这笔迹绝非江淮所写,只怕有诈,让他千万谨慎。
    是了,祁连剑宗先前就用过同样的方式,想要困住自己,再一举拿下,而今,不是不可能用同样的方法,把人骗过去。
    不过两次都是拿同一个人威胁,未免太蠢了些。厉闻昭嗤笑一声,满目不屑。
    最后,他把信笺叠好,放进怀里,推门而去,既然沈耀这么想死,那就送他先走一步,该算的帐,也是时候捋一捋了。
    ***
    与此同时。
    来时还是艳阳高照,等到了祁连山附近,天又开始起异样,下了大雨。
    江淮在那群弟子的监视下,亦步亦趋的跟在谢霄后面,上了山道。
    想起书中情节,他登时牙齿打颤。
    根据书中所述,祁连剑宗是修真界里数一数二的仙门世家,归管了自北而南的诸多区域,山脉列布的极广,其中不乏在他势力之下的许多小仙门,那些小仙门依傍着祁连剑宗,惟辟作福,毕竟是沾了祁连剑宗的名声,是以,他们每年都会供进大批量的财宝上山,其数目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而二长老沈耀,金玉其表,对外是和蔼柔善的仙长,私底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狠戾之人,他手段凌厉毒辣,多年来控制了诸多山脉城池之间的要塞,也因此,哪怕是当今圣上,见他也得低眉三分。
    这些事,本该触犯了仙门条规,却因为他私通了各个地方的主心骨,时至今日,也无人知晓他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他借着每年送上祁连剑宗的灵石宝物,饱其私囊,权力压住了一众仙门。
    这么一想,江淮登时觉得自己算是进了贼窝。
    下着雨的夜,山道湿滑,谢霄撑伞,却还是挡不住倾泻而下的暴雨。
    江淮跟在他后面,被劈头盖脸的浇了一身雨,衣摆上溅满了泥水,他提起来,免得自己不小心踩到,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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