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霓是演员,对生活有细微的观察是最基本要求。
    她的目光从林稚晚转到池宴身上,手指比划了下:“你可能没有发现,池宴那么高,但他看人是不喜欢低头的。”
    就刚刚,那位女学生对他表示好感的时候,他只是稍稍低了一点儿头,眼皮懒懒的,半睁不睁,态度桀骜,似听非听。
    “但是,”陆方霓顿了顿:“他跟你说话,会微微弓起背。”
    “我几乎没有看到他好好坐着,还以为他是有点儿驼背,结果你看刚刚,他站的比退伍士兵还要笔直。”
    还有一些细节,比如池宴虽然永远都是懒洋洋的状态,对待什么事眼神里都带着不耐烦,但是看向林稚晚时,眼神会丰富些。
    林稚晚脑子脑子不会转了,心脏也开始跳的不规律。
    她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细节,也无从考证。
    她打趣:“你是学过微表情心理学吧?”
    陆方霓不可置否:“那当然了,我可是演员。”
    这下轮到林稚晚无话可说了,她表情始终平淡,是不谙世事的小仙女,也是木头美人。
    只是她手里的奶茶受到了力道,透过透明杯壁,能看到吸管里的液体时上时下。
    “你俩怎么了?”
    两个男生都已经坐下了,见两人迟迟不来,曲思远关切道。
    陆方霓立马展颜一笑:“就来。”
    她以为林稚晚被她突如其来的大胆猜测吓懵了,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臂:“晚晚,走吧。”
    林稚晚点了点头,迈出步子。
    陆方霓坚持不懈地给她支招:“池宴高中也没谈过恋爱,可见传闻有误,有可能他还是个纯情少男,感情上很好拿捏呢。”
    很好拿捏么?
    林稚晚喉间一刺,抬眼看着池宴。
    他今天没穿正经的西装,这身穿搭实在是太过少年。
    一瞬间,将她的记忆拉回至七年前,关于佛罗伦萨的那一天。
    那一段,她把情绪埋了又埋,准备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那一天。
    *
    那天的最开始,池宴将她领进房间。
    充满异域风情的小镇,阳光晒得木质楼梯散发着干燥的热气,两人一前一后,楼梯吱吱呀呀。
    林稚晚的心思,像是经历一次地震的木头房子,忐忐忑忑,摇摇欲坠。
    他的房间并不小,但只有一张床,林稚晚拎着行李,手足无措。
    池宴双手插兜看着她,忽然间,一步步靠近,在距离她只有十几厘米的位置停下。
    他抓起她手上的装着衣物的袋子,一把扔在布艺沙发上,旋即指了指床:“你睡那里。”
    林稚晚紧张地抓着衣摆,反问:“你呢?”
    “哦,”他惫懒地掀起眼皮,痞坏一笑:“也睡那里。”
    从师大附中的天台开始,池宴贯会逗她,似乎就像看到她羞涩、生气。
    可这一天,他的话里有邀请,有试探,有少年最张狂切炽烈的感情。
    他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三年,如今迸发起来,带着疾风骤雨的姿态,猛烈且迅速。
    他在等一个回答。
    呼吸声都要缠在了一起,没开冷气的房间热的要死。
    林稚晚感觉自己要中暑,要晕倒,攒足力气,点了点头,说:“好。”
    池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勾起嘴角。
    “想坐赛车么?”他问:“来当我的领航员。”
    林稚晚了解过一点赛车,纳罕问:“方程式比赛不是没有领航员么?”
    只有拉力赛,赛事经过的路况复杂,需要领航员来为赛车手指引方向,而方程式比赛,为了减少赛车的重力,连副驾驶都没有。
    池宴看着她,那双浅淡的眸子里,顷刻间如星河翻涌,无数情绪令他看上去更加桀骜,又多了几分牵绊。
    他说:“你来,我就需要。”
    这话的意思是,任何一个f1方程式赛车手都不需要领航员,但池宴需要林稚晚。
    那天,林稚晚被他拉上车子。
    是那辆敞篷跑车1954捷豹xk120,车尾部赫然贴着1521、53、55、56以及57年,勒芒耐力赛冠军标志。
    佛罗伦萨是山城,山路诡谲,层层环绕。
    那年的池宴刚刚拿到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的冠军,年轻的车王尽情地放纵自己在赛车方面的才华。
    他一路猛踩油门,身上的野劲儿随着耳畔呼啸的风声疯涨,从容不迫地绕过每一个弯路。
    林稚晚没有坐过速度这么快的车,也没有跟池宴靠得这么近,那颗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手里握着安全带,偏头去看他。
    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干净的二分之一侧脸,眉目凛冽,下颌线流畅且显瘦,喉结也很突出。
    是那种最年轻最轻狂的少年,高傲,夺目且精彩。
    车子最后停在山路最顶,可以俯瞰到整个佛罗伦萨。
    山下,充满艺术气息的建筑林立,教堂挨着广场,古希腊众神神像巍峨矗立。
    黄昏将世间笼上一层温柔的滤镜。
    池宴没理被风吹起的头发,靠着防护栏,点燃一支烟。
    林稚晚倚着车子,下压刚刚的惊心动魄,同时也看他。
    他吸烟时,又流里流气的,两颊微陷,眼神慵懒。
    “阿宴,”林稚晚鬼迷心窍地叫他,见他回头,脸微红,垂着脸缓缓说道:“你真好看。”
    在他的生命里,从来不乏溢美之辞,但从未有人像她,一般哄得自己开心。
    “什么?”他故意打趣,眼神荡漾。
    林稚晚干脆别过脸。
    世界安静下来,等她再准备回身,池宴早就贴在她的身后,青筋清晰的手臂抵在车上,将她圈在怀里。
    林稚晚头昏脑涨,心跳如鼓。
    “要抽烟么?”池宴问,还没回答,他就侧过头,吻上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他的嘴唇温湿,柔软,嘴里含着烟雾,痞坏地渡给她。
    林稚晚不设防备,呛得肺疼,捂着胸口在他怀里咳嗽。
    池宴笑着看她,似乎在感情的开始,总要拥有一些痛楚。
    待呼吸平稳,池宴重新吻她,一次比一次急切,一次比一次热烈。
    以至于事后的很多年,每当林稚晚猝不及防地回忆起池宴,记忆里永远夹杂着沉重呛人的气息。
    林稚晚痛恨自己的怯懦、迷信,为了虚无缥缈的诅咒告别人生唯一一次的爱情。
    她也明白,自己的不告而别,打碎了池宴全部骄傲,无论往后的时间他如何拼凑,都回不到那时的自己。
    两人之间,拥有痛楚更多是池宴。
    池宴应该恨她。
    后来,她在梦里无数次回望,可她再也回不去佛罗伦萨的那一天,正如再也不会有等着她的少年。
    第28章 怎么抄都抄不明白……
    这顿火锅, 林稚晚吃得分外没有滋味,品尝不美味,甚至不知辛辣。
    无数的辣油和辣椒咽进肚子, 她这位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度没有感觉到一点儿不适。
    晚饭过后, 按照惯例, 又是池宴“顺路”送林稚晚回家。
    曲思远虽是不务正业的二世祖, 但察言观色上丝毫不逊色, 大家都是在一起玩的朋友, 和和气气最好, 那天在游艇上, 林稚晚和池宴之间的矛盾肉眼可见,这会儿在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
    不过两人经历了刚刚到一场战争,现在都近乎脱力的分外平和,这使得曲思远的“游说”效果斐然。
    看着林稚晚上了池宴的车, 两人和气地离开,曲思远松了口气, 语气略显轻松, 问陆方霓:“你自己回去么?”
    陆方霓也是开车出来的, 点了点头。
    “哎, ”曲思远心里藏不住事,看着池宴车子驶出的方向:“希望阿宴有点儿风度, 不要再惹晚晚生气了。”
    陆方霓一噎,觉得有点儿东西是必须提醒他的,思索了会儿, 说:“我觉得,你还是别对晚晚抱有期待了呢?”
    曲思远震惊:“为什么?”
    为什么?!
    陆方霓提醒明白些:“就是,你有可能是你哥哥的孙子。”
    什么哥哥什么孙子。
    曲思远情商偶尔在线, 但智商永远跟不上发育,这话没听明白,挠了挠头。
    他是个乐天派,没听明白,也不细琢磨。
    当然要关心小仙女了,现在小仙女在临江市都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可能随时会出现的恶心人的哥哥,可以说对临江完全没有任何留恋,万一走了呢?
    他要让她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家一般的关怀!
    想着,他给林稚晚发微信:【到家了吗?】
    车子在吾悦江澜地下停车场停稳,林稚晚和池宴同样平静地下车、上电梯,在三楼分别,池宴走进主卧,林稚晚拐进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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