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宴在这破碎的声音里,又猛吸了口烟,烟草燎过肺,暴烈又令人清醒。
    跟着过来凑热闹的曲思远用手肘推了推池宴:“明照海怎么跟林先生还扯上关系了?”
    池宴最讨厌跟人有肢体接触,嫌脏,皱着眉往旁边撤开两步,“算是巧合。”
    只不过是他查这些年明照海的肮脏事,牵扯出了这么一桩。
    林文和在世时,人品风评都是极好,就算是曲思远这种混不吝的公子哥也尊重一二。
    闻言,不禁叹息了声,下一秒又恢复吊儿郎当:“林家不是有个女儿吗?听说最近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去哪了过的好不好。”
    池宴把烟蒂按在车内烟灰缸里,没搭话。
    倒是江珩有点儿印象,问他:“哪个?”
    “就高中跟我一届的那个,长得奶白奶白,可漂亮了,小仙女似的。”
    那会儿,林稚晚跟所有高中生一样,每天穿着宽宽大大的校服,扎着高马尾,就是一张脸蛋白的不像话,白玉无瑕正是如此。
    池宴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很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你还记得不?”见池宴不搭腔,曲思远又问江珩:“我当时还拉着你们跟我一起看来着呢……看了整整一个学期。”
    江珩坐在后排,撩起眼皮看了池宴一眼,淡淡道:“有点儿印象,挺漂亮的。”
    曲思远更来劲了:“是吧是吧,我暗恋人家一整年,硬是连话都不敢说。”
    “嗯?”池宴这才淡淡启齿:“那时候你不是有女朋友?”
    “……”曲思远:“那也不行妨碍我暗恋啊。”
    池宴:“?”
    “小仙女就是挂在天上不能被人打扰的,师大附中得有一半男生暗恋她,”曲思远不开心:“你天天鼓捣赛车不关注人家怎么还不许别人关注了?”
    路过红灯,缤纷的光线在池宴脸上走马观花,他不自觉笑了一声。
    小仙女什么的他确实没有印象。
    就记得那姑娘,外表温驯,实际上,一身反骨。
    敢逃课上天台,还会大刺刺地坐在水泥地面上喝酒。
    见他不说话,曲思远拉着江珩回忆高中时期那些事。
    曲思远小他俩一届,跟林稚晚是同届,没文理分科那会儿还是同班同学,记得挺多关于她的事。
    倒也谈不上喜欢,只是那个看金庸武侠的年纪,身边有个清冷安静又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生,简直满足了少年对异性的所有幻想。
    “她当时天天有家里的司机接送,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就是跟大家谁也不亲近,但又很有礼貌,让人挑不出错。”
    “有一回班里体测,跑八百米,我就想看看小仙女都要累死了会不会放弃形象,”曲思远陷入回忆,语气跟着温柔:“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池宴嘴嘴唇抿得很紧。
    “她应该是体育特别差,压着表跑完的,站在塑胶跑道上捂着胸口,眼眶粉红粉红的,要哭不哭,可叫人心疼了。”
    听他这么回忆,池宴似乎也想起了一点儿。
    有一次,他心情很差,躲在天台上抽烟,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稚晚抱着一本书和水杯过来的,看见了他也不躲,安安静静倚墙坐着。
    仔细想想,他们将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很多很多年。
    池宴高中那会儿,比现在还要张狂,且不着调。
    明明知道眼前的是乖学生还故意招惹她。
    “乖小孩儿,”他猛地蹲下来,如鹰隼一般的目光锁定林稚晚,语气恣意散漫:“会抽烟吗?”
    盛大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连带着呼啸的春风也安静了不少。
    林稚晚怔忪了下,一双眼睛圆且无辜,胆子却不是一般大,反问他:“好抽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池宴将香烟从嘴边拿下来,递到她的面前,神色挑衅,像是要拉小尼姑坠入声色场的妖僧。
    林稚晚思索了会儿,就当池宴觉得无聊时,看到她微微偏头,含上过滤嘴。
    这支烟被他抽过,黄色过滤嘴部分微湿,意识到这行为过于亲密,林稚晚不自觉在上面咬了下。
    “不敢了?”池宴挑眉。
    林稚晚看出他的不屑,手指拧着衣角,倔强地看着他,同他四目相对。
    是一双偏圆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宽且形状好看,睫毛也浓,眼神干净又清冽,有股倔强劲儿。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
    “咽下去,”池宴一步步引导她:“只有过肺的才算抽烟。”
    林稚晚听话,喉咙动了动,下咽。
    烟草过喉咙,呛得慌,烧得慌。
    下一秒,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阴谋得逞,池宴笑得山崩海啸,肩胛都在耸动。
    笑过之后,他就看到这样一双眼睛——眼皮粉红,睫毛上沾了水汽。
    意识到自己被戏耍,委屈又倔强。
    这幅模样就更有意思了。
    池宴笑得更大声。
    第7章 你害死你爸妈,还想害死谁……
    一晃,七月初。
    临江市告别终日阴雨,天空开始出现盛大又不可阻挡太阳,巍峨坚硬的钢铁森林蛰伏在腾腾热气里,像是一只耷拉耳朵的巨大怪兽。
    漂泊在太平洋上的衣服到了,那些高定有的年纪悠久,其价值完全可以放进艺术馆展览,又受布料和当时的工艺限制,对保存环境要求极为苛刻。
    林稚晚也不喜欢社交,索性一直窝在吾悅江澜设计整理衣帽间,也算是避暑。
    自那天后,池宴没有再来。
    林稚晚也没有去找。
    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宛如一株春雨过后的竹子,长势喜人,却在某一瞬间被拦腰折断。
    可仔细想想,貌似冷漠疏离才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倒是娄黛总会找来。
    吾悦江澜是新开发的江景别墅,由于开发商打造“精英阶层”的营销理念,楼盘一开售就有不少临江市的名媛少爷趋之若鹜。
    娄黛就是其中之一。
    每天下午三点,娄黛会准时提着下午茶出现在1007的门口。
    刚开始,对于家里有外人来,林稚晚很不自在,可娄黛这姑娘五行却眼力见,在“专柜战役”后还将林稚晚当成好姐妹对待,一见面就黏黏糊糊,自来熟的不得了。
    打不过就加入,林稚晚已经习以为常,并且能自觉给娄黛留门。
    “真奇怪,”娄黛一进门就嘟囔了句:“为什么这么久我都没见到池宴啊?”
    这话没头没尾,林稚晚有点儿心虚,故作疑惑道:“啊?”
    娄黛解释:“买这栋宅子时中介说了,池宴也住在这小区,还是我附近呢。”
    “……”林稚晚:“中介这都能随便说吗?”
    娄黛傻里傻气对的,听不出林稚晚语气里的试探,径直坐到沙发上开始拆下午茶,“是呀,那时池宴可是吾悦江澜的活招牌,有好多姑娘都是冲着池宴买的这块地方。”
    “……”
    不至于吧?
    不过倒也不难理解。
    池宴一直就不是低调的类型,爷爷是高官,父亲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自己又玩赛车,哪一项单拎出来都足够令人遐想。
    更何况长了一双琥珀色的含情眼,再配上薄唇,天时地利人和地将痞坏浪荡又矜贵演绎尽了。
    确实会让很多姑娘从情窦初开惦记到二十五六岁。
    林稚晚挪动一件缀满钻石的上世纪海盗爷执掌cd时的高定礼服,含糊应付娄黛:“可能是他不喜欢住在这里吧。”
    “也是,”娄黛点了点头,毕竟他们这群人,都不会只有一套房产,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怎么看你家后面停着的游艇也有点儿像池宴那个。”
    林稚晚:“?”
    这游艇是国外一家大公司生产的,刚到临江市,还是竞价拍卖的,最后成交价几个亿,这事儿豪门小姐们都清楚的很。
    只不过池宴拍下游艇后,就远赴美国开拓市场,这两年除了他的表弟曲思远用它开过一场party,一直都处于闲置状态。
    林稚晚也想知道,这么大个玩意放在港口养护不好吗,非要停在家后门。
    她就当没听到,推着挂衣模特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礼服,往电梯方向走,想要给它放进三楼衣帽间。
    被这堆礼服搞的,家里现在很乱,一楼会客厅放了一些,三楼主卧也全部被侵占了。
    娄黛就随口一说,也不打算深究其中原由。
    毕竟,当初林稚可晚是人尽皆知的小仙女,不食人间烟火得很,跟池宴比起来,一个柔成水仙成烟,一个烈似火,游戏人间。
    这俩人能扯上关系,她第一个不信。
    见林稚晚推着模特进电梯,她赶紧上去帮忙,把繁复的裙摆都塞进电梯里。
    林稚晚温和而礼貌:“谢谢。”
    “你跟我说什么谢呀,”娄黛自来熟,又问:“八号的ella杂志慈善晚宴你去吗?”
    这种杂志举办的慈善晚宴,除了邀请明星博流量外,也会邀请一些设计师以及对时尚有贡献的豪门名媛。
    这个贡献具体就指,在时尚方面——订购高定礼服高定珠宝花了多少钱。
    临江市这群名媛,娄黛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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